◇ 第84章 找到你了
原本喻阳并没有打算告诉喻英华自己申请转专业的事。
这个想法从大一上学期就有，临床医学和法医学的专业课重合度很高，转专业不算难，也不需要重修。喻阳利用课余时间去蹭了几次法医学的课，结识了一两个课友，时常闲聊，对这个专业有足够了解后才做的决定。
但转专业需要家长同意书，喻阳准备好了所有材料，唯独剩这份文件，一拖再拖，直到下学期期末，他才拿到喻英华面前请求她签字。
喻英华先是惊愕，紧接着不解，在提出反对而喻阳始终坚持时，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愤怒。
她的第一句质问是，谁教他这样做的，是同学还是哪个社团的朋友。
喻阳说没有：“我自己想的。”
喻英华不信，从小到大没忤逆过她，数到三必定回头乖乖听话的儿子，如果不是受人唆使，怎会变得如此强硬。
她问不出幕后主使，就拿专业说事，给死人开刀不吉利，又累又脏，弄得一身臭，以后连对象都不好找。
喻阳沉默，她又接着说，当法医接触的人大多都穷凶极恶，不安全，在那种阴气重的地方待多了容易撞鬼，反正绝对不会同意转专业的，让他尽早打消念头。
“我要是转计算机专业呢？”喻阳说，“就业前景也好，薪资高，还不用读那么久。”
喻英华说不行。
喻阳又举了几个专业，喻英华统统不同意，最后近乎歇斯底里了，怒斥他为什么有条康庄大道不走，非要折腾这些。
喻阳只是反问：“对您来说，我喜不喜欢、想不想要，一点也不重要吗？”
喻英华说：“你才多大，又没工作过，哪有什么喜欢不喜欢，妈妈给你选的当然是最好的。”
“可我不想。”喻阳说，“我讨厌当医生，讨厌和人打交道。”
他在喻英华面前是个连哭都隐忍的孩子，贵的东西不敢说要，受欺负不敢让她担心，这是第一次，他向喻英华明确地表达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喻英华怔愣片刻，有些难以置信：“阳仔，你在说什么？什么叫，讨厌和人打交道？”
“因为很累。”喻阳垂着眼，表情木讷地说，“小时候跟着您到处搬家转学，每到一个新地方，要认识新的人，和他们打好关系。以前是同学、老师和邻居，现在终于安定下来了，我不想以后当了医生，还要过几十年每天保持微笑接待不同病人的生活。”
喻英华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喻阳，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喻阳也看向母亲，坦诚道：“妈妈，我一直是这样。”
只不过以前没勇气承认，而现在他不想再自欺欺人了。
喻英华发了一通脾气，好话坏话说尽，喻阳仍态度不改，最后母子俩不欢而散，喻英华撕碎了那份家长同意书，喻阳则独自离开家，回了学校宿舍。
整一个暑假他都住在宿舍，自己出去找兼职挣生活费，不再要喻英华一分钱。
喻英华犟，他比喻英华更犟，不回家不联系，做好了打长期战的准备。
最坏结果不过是继续留在原专业，反正法医学专业前三年半的课程与临床医学基本相同，到大四才会开设核心课程——大不了他辛苦一些，多修几门课，争取拿到双学位，再不济，有很多法医岗位也允许临床医学专业的毕业生报考，总有他的去处。
“看结果是你赢咯？”郭老吃掉最后一颗鱼蛋。
喻阳点点头，又摇头：“没有输赢，两败俱伤。”
他拿到了喻英华签字的家长同意书，赶在大二开学前顺利办妥转专业，但母子俩的关系产生了裂痕，再也无法像过去那般亲密无间了。
喻英华没能在转专业一事上阻挠喻阳，便将注意力放到了儿子的感情生活，总催他找个女朋友。
在学校时还好，住宿舍偶尔见一次，能忍。
等到毕业工作，实习期间喻阳尝试在家住过一阵，被喻英华不厌其烦的催促折磨得头疼，于是一转正就立马申请了员工宿舍，仿佛逃难，很快便搬进离家两个区的鉴定中心附近。
“你看看，当妈的都爱催，你真找了吧，她又舍不得你对第二个女人好了。”郭老表示同情，“不过该孝顺还是得孝顺，毕竟是你妈，生养你这么大——家用有给吧？”
喻阳说：“嗯，有的。”
他工作生活两点一线，三餐吃饭堂，平时没什么花销，每个月工资有一半都是转到喻英华卡里，剩下的交完房租水电，慢慢也存了一些钱。
没想好怎么用，他就自己一个人，房子和车都并非刚需，喻英华更不会要他的。
存个安心吧。
夜宵吃完，谈心也结束了。
郭老回鉴定中心取车，和员工宿舍不是一个方向，师徒俩便在糖水铺门口道了别，各自离开。
回宿舍走大路的话要穿过整条商业街，喻阳讨厌熙熙攘攘的人群，便拐进路口经小巷回去。
穗城治安良好，路灯也多，偶尔碰到年久失修的会一闪一闪，不至于熄灭，但喻阳心里还是有点发毛。
这么多年过去，他仍然怕黑。
只是现在已经没有能牵着他的手一起走的人了。
喻阳加快脚步，朝着前方亮堂的路口走，不知怎么，总感觉有人跟在背后。
干这行的都不信鬼，但同行被寻仇报复的新闻没少看，喻阳不敢回头，走到最后几乎跑了起来。
“哎！”
冲出暗巷的时候不慎撞到人，对方险些摔倒，骂了喻阳一句神经病。
喻阳惊魂未定地退开，向对方道歉，回头望进小巷内，分明空无一人。
以后几日同样如此。
节目录制初期问题颇多，人员还在磨合中，散场就比较晚，有时甚至拍摄到凌晨才收工。
喻阳安慰自己是怕黑怕出来的错觉，坚持没改道，但下班前鬼使神差想起李楠的话，带上了桌角那颗柿子，藏在随身包里当防身工具。
万一呢。
万一路灯坏到彻底不亮了呢。
万一真有人跟踪呢。
万一他就是那么倒霉——
喻阳抓紧包带慌不择路地跑，而身后的脚步声却越发紧逼，几乎要碰到他的肩膀了。
“喻……”
“别跟着我！”
喻阳大叫一声，眼看着前方就到大路了，反手狠狠将柿子扔了出去。
巷子太黑，他闭着眼乱丢，只听到对方闷哼，紧接着手腕就被人一把抓住，将他强行拽停了。
“你放开……”
“喻阳，”那人帽檐下的双眼牢牢盯着他，一如七年前黑沉，“找到你了。”
【作者有话说】
总算正式重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