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熟小箐岚

第6章 柿子树

第6章 柿子树

忙到太阳下山,两人才从地里起身回屋。

喻阳浇的苗不多,就两三排,虽然没有帮倒忙,要说帮到忙也没那个脸,于是晚饭后他主动揽下了洗碗的工作,一个人端着两份碗碟筷子进厨房干活。

他以为原时闲着能早点回家,洗完出来见人还在,有些疑惑:“时哥,你是忘带钥匙了吗?”

原时没擡眼,说:“吃多了。”

意思是打算坐坐再走。

喻阳“哦”了一声,见原时在摆弄茶几上的糖果盘,就拿了小垃圾桶过来,摆在原时的脚边。

原时看他,他也看原时:“要吃垃圾扔这里,早上我扫过地了。”

意思是不想再扫一次。

“谁吃?”

原时把刚拿起的花生酥糖丢下,喻阳看见,又蹲到茶几边,把原时随手丢到瓜子格里的酥糖拿出来,放回对应那格,好脾气地跟他说:“不吃也别乱放呀,我才分拣过。”

早上来了两波客人,村里不知哪家的亲戚,喻阳不认识,陶奶奶也只介绍他是远房小辈,问了一圈好逗完利是钱,就打发他上楼写作业了。

叔伯婶母们年纪大眼睛不好,边吃边乱放,各种瓜子花生都混到了一起。

陶奶奶不喜欢这么乱糟糟,自己戴着老花镜又挑不明白,等客人们都走了,就叫喻阳下来,让他把每格子的零食重新归位。

喻阳在她旁边蹲到腿麻才分拣完的。

“笨。”原时评价他。

喻阳脾气好也不服了:“你有什么聪明办法?”

原时从茶几下层拎出两袋瓜子,随便抓了点红瓜子放进黑瓜子格,黑瓜子放进红瓜子格,制造出混乱现象。然后分别抓出更大一把瓜子,撒到对应的格子里,立马将原本那几粒“老鼠屎”完全覆盖住了。

“……”喻阳瞪大眼,“你往年就这样骗陶奶奶?”

这一顿操作行云流水,仿佛早已练习千百遍,以前没有他在,陶奶奶应该都是吩咐原时来做。

“没发现过。”原时绑好袋子,放回茶几下。

喻阳看着他做完,慢吞吞地接话:“也是,毕竟大家都只会看表面。”

这句说出来有点没过脑子,像做贼心虚,又像是在点另一个人。

喻阳后悔自己嘴快,盖上糖果盘转移话题,问原时要不要看电视。

原时说:“随便。”

喻阳在沙发上找遥控器,没找着,问原时放在哪里。

这个家里原时比他熟悉得多。

结果原时说:“打给陶爷爷问。”

喻阳犹豫:“啊,不好吧?祠堂那么吵,估计也听不见。我还是自己找……”

“打。”原时声音很冷,像一颗石头砸到喻阳的手,逼他按下了拨打键。

所幸无人接听。

但铃声在电视机下方的缝隙里响起。

“……”喻阳走过去拿起,向原时汇报,“爷爷没带喔,问不了了。”

“遥控器在他身上。”原时说,“老毛病,总是拿错。”

喻阳低头看着硕大漆黑的手机,着实没想到还有这种可能。

怪不得让他打电话呢。

“那我们去找爷爷拿?”喻阳提议,“散散步也可以消食的。”

原时没说话,不过站起身了,喻阳就当他同意,跟着去玄关换了鞋。

出门的时候对门房子亮起光,喻阳眯眼看了看,好像有人影,问原时是不是家里人回来了。

这些天原时独来独往,逢年过节家里应该是人头最齐的时候,原时家却只得他自己一个,喻阳第一次见他不在家时屋里亮灯。

“嗯。”原时看着自己家,脚步调转了方向,“有事,先回了。”

“噢好,我跟爷爷奶奶说。”

原时要走就没必要去拿遥控器了,喻阳站在原地目送他回家,总觉得转身前的表情不太好,目光漆黑,嘴唇抿得很紧,看起来有点凶。

可能是错觉吧,喻阳想。

哪有人见到亲人回家会不高兴的,原时就长那样,还不熟,他看错也很正常。

回到屋里,喻阳关上门,趁爷爷奶奶都不在,给陶思然回了个电话。

下午陶思然就有打来过,但身边有人,喻阳不敢接,回了消息说晚上联系,陶思然叫他方便的时候直接打,自己一整晚都有空。

接听人的声音很成熟,不像陶思然,喻阳担心是陶明峰替儿子接的,没说话,挂断了电话。

几分钟后电话回过来,这次是陶思然的声音,背景有些嘈杂,浓重的鼓点和混响人声,不知正在哪家卡拉ok里开party。

喻阳问他刚才是谁接电话,陶思然说:“刚才?梁叔帮我接的,说你没出声就挂了。我爸最近在国外,到开学前我都很自由,放心吧,不会穿帮的。”

“嗯,那就好。”喻阳问他,“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是我妈妈的事有进展吗?”

陶思然说:“哪有这么快,过年秦律师也休假啊,你别急。找你是想要几张照片。”

喻阳说:“什么照片?”

陶思然走到安静处,声音清晰许多:“村里环境,房间,菜地……都行,什么都拍点。”

喻阳问:“现在要?”

陶思然说:“我爸下午就问我了,我假装没看到消息,但最好今晚能给他发两张先,免得他总疑心我偷跑回家。”

喻阳心想知子莫若父,想笑不过没出声,请陶思然等等,先在房间里拍了两张,又打开窗往外拍了几张,一起发过去。

“晚上灯光不好,可能有点糊。”

“没事,够糊弄人了。”陶思然声音离得远了一些,像在看照片,“这谁家啊,好大一棵柿子树。”

喻阳坐在书桌前,支着下巴也在看对面:“是好大,结了好多柿子。时哥家的。”

陶思然笑了声:“才去几天喊上哥哥了,你人缘挺好嘛喻阳。”

喻阳说没有:“他和你爷爷奶奶关系很好,经常来家里,我得对人客气点。”

“客气都容易吃亏。”陶思然说,“看你妈就知道了。”

喻阳听他提起,立刻有些紧张:“她怎么样?你请秦律师去看过她?”

陶思然说:“都说休假了,是我找梁叔打听的,就那么个事,不小心给人背锅呗。”

喻阳想再问,陶思然懒得解释更多,说忙,叫他有空多发照片,最好每天一两张,方便随时应付陶明峰的检查。

“好的,我知道了。”喻阳说,“谢谢你。”

喻英华的事于他而言毫无头绪,能从陶思然嘴里得到有关母亲的只言片语,也足以给他一点坚持下去的信心。

陶思然被他谢得没话,很快便挂断。

春夜比白天要冷,偶尔有晚风吹过,阴凉渗骨,冷得对面满树的柿子也发抖。

喻阳站起来关窗,忽然见原时家的灯全灭了,屋里漆黑一片,隐约传来东西碰撞、破碎声和几个不太文雅的语气词。

农村水电系统不稳定,跳闸停电大概也属常有,原时在家,修一下应该很简单。

喻阳关好窗,没多想,下楼洗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