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君无戏言
镇国公府,朱红大门上嵌着硕大的铜环圆扣,门前一对石狮,一左一右踞守威凛。
府邸仿佛是一幅被雪覆盖的大图水墨画,庭院深深,回廊曲曲只有几处点缀着淡淡的墨色,大雪覆盖干净无尘。
积雪厚重,府内朱管家正安排家奴打扫庭院,看着眼前此景,忧心忡忡道:“子月雷打雪,遍地黄土堆,今年这兆头不好啊!”
“妖言惑众。”
打断朱管家思绪的,是秦府管事嬷嬷朱婆,朱婆虽然年过半百,行动却十分利索,“你盯着他们清雪,我去五进院后罩房,看看膳食,夫人近来身体不适,我去命人炖点滋补汤。”
秦国公府是官宦宅邸,五进五出的院落,穿过外院,第二进是内宅。秦国公没有纳妾,只有正室一妻一子,东西两侧耳房就分给贴身服侍的下人住。
穿过内宅,来到第三进院,秦国公唯一嫡子秦卓潇住此宅院,东西跨院是下人住的厢房。
来到第四进院,这个院子大多是陈列室,如兵器库、尚药局、藏书阁、乐器库、静室等。
秦卓潇这几天就被关在静室,秦悦之命他在此面壁思过,禁足五日无召不可出府。
此时,雪地里有两人正在挣扎,奴才不停的劝阻少年前行,双腿跪地抱着少年的大腿。开口哀求道:“活祖宗,咱不能去,禁足时间还没到,老爷不发话,不能出去。”
奴才把少年大腿抱的紧紧,表情越发慌张,“若是国公知道了……。”奴才浑身一抖,手臂又加了力道,“反正不行,主子,钰堂花楼不能去。”
少年仰头看向天际,因连日在室内关闭,光太强不慎打了眼,缓缓又低下头,冷嗤道:“齐箴,你敢管我?胆子见长啊,怕我爹就不怕我了?”
秦卓潇在府内憋了三四日,看着地上坐着的齐箴,面上透出不耐烦神色,眼神阴霾可怖,“起开,再阻挠,我可要罚你了。”
齐箴根本不敢直视少爷的眼睛,干脆闭上眸子,一阵腹诽:我倒不想管这事情,谁让他们机灵都躲了这个差事,偏偏落到我头上。
他双手紧紧箍着少爷的大腿,摇着头牙关紧咬,挤出来几个字:“不行,绝对不行。”
这位少爷在京都是出了名的难伺候,性子喜怒无常,一肚坏心肠,杀人不眨眼,在父母双亲面前倒是另一副面孔,让旁人人猜不打到他一分的心思。
齐箴跟了他五年,还是对这个活祖宗的喜好一无所知。
三进院角落里还种着一株箭毒木,又名见血封喉。也不知道少爷种它,是要用来毒谁的,此树剧毒无比,静思时秦卓潇就喜欢在它底下荡秋千。
天合十二年,五年前。
因南蛮侵扰边境,陛下派兵部大将军秦悦之为北道招慰,秦卓潇不顾家母反对,执意随着家父踏入这修罗战场,一同出征。
秦悦之看儿子小小年纪,就能有如此胆识,甚感欣慰,父子二人率领骑兵二十万前去讨伐。
少年身姿还略显稚嫩,四周是震天的喊杀声,金戈交鸣,寒光闪烁,脚下的土地被鲜血浸染,一片泥泞与殷红。
齐箴至今不能忘记,那个场面,目光所及之处,尽是残肢断臂与横七竖八的尸体,刺鼻的血腥气弥漫在空气中,令人作呕。
秦卓潇的眼眸中没有丝毫畏惧,只见他紧紧握着手中的剑柄,利刃划破空气,毫不犹豫刺透敌人的身躯,温热的血柱喷洒在脸上,身上。
他的眼神始终冰冷无情,身姿敏捷地穿梭在战阵之中,保护他的四个贴身侍卫一同杀敌。
齐葴能陪同那次出征,是奉国公夫人的吩咐,让他去照顾少爷的起居饮食。
他随着父亲在敌军的重重包围中奋勇突围,仅六个月有余就接连攻下三座城池,南蛮投降,秦悦之带兵凯旋而归。
陛下大悦,授封秦悦之国公之位,赏黄金万两,奇珍异宝无数,赐封地,府邸,可世袭罔替。
陛下特召见秦卓潇单独进宫面圣,当时秦卓潇年仅十四岁,还没有褪去稚嫩的声音,“草民秦卓潇,叩见陛下,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看着金銮殿上叩拜的小儿,一板一眼的样子,“平身,单独面圣,可曾惶恐?”
秦卓潇平身,见圣不怯,沉稳有度。一脸严肃道:“不曾,草民荣幸之至。”
“孤,甚喜,你小小年纪就能英勇为国,必赏,你可有想要之物?”
秦卓潇这个年纪就懂得一个道理,不可功高盖主,“家父教导为国效力,吾辈之责,不敢邀功。”
“哈哈哈”一阵笑声传出金銮宝殿,皇上大悦,颦颦点头,“好好好!长相一表非凡,又有如此胸襟,国之栋梁。”
李公公站立在一旁眉眼低垂,手持白拂尘,看不出喜怒,给陛下酌茶。
陛下擡起茶盏,贴唇润口,“你今年十四,再过几年就可及冠。既然你现在没有想要之物,那朕给你留着,如有想到,随时来和朕讨,如何?”
秦卓潇屈膝跪下,叩谢,“谢陛下隆恩,草民自知,君无戏言。”
齐箴的亲眼所见,以观自家少爷与常人不同,五年过去,如今主子十九,越大越发阴戾,面冷心更硬,性格更有过之无不及。
今日和郡王胥荣约赌,这个赌局上全是官宦之子,爹都是一品,二品官员,齐箴怕啊,怕主子冲撞了各位爷,且还是逃出府邸去闯祸。
齐箴一副破罐子破摔的说:“老爷知道了我也是死,反正我横竖都是死。”
对于地上坐着的人,秦卓潇都不懈哈腰屈膝,深沉开口:“九天。”
只见一身暗黑色飞鱼长袍的男人,从房檐上轻跃下来,精准的站立在齐箴腿边。
九天:“主子。”
秦卓潇有四个近身侍卫分别是:九天、夜月、灵猫、目羊,九天就是其中一位。
秦卓潇冷眼的看了看地上的齐箴,九天弯腰揪起齐箴的脖颈,一把将人丢了出去,在房檐上的灵猫胳膊拄着膝盖磕着瓜子,看着齐箴被丢出院。
“少——爷——”,只听齐箴的声音越来越远。
“聒噪。”秦卓潇里面穿着一身天青色锦袍,黑色掐丝金线卷边,天青色腰带束在腰间,外面披着玄色大氅。
翻墙而过,手指抵在唇间打了个口哨,一匹枣红色的马从远处踏雪而来。
秦卓潇一个跨步侧马而上,扬鞭一举向南急行,九天、灵猫在房梁上飞檐走壁,紧随其后暗中保护。
一炷香后,秦卓潇骑着他的“红宝”赶到钰堂花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