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内城 金王爷,是何许人也?
月色照进窗檐时,正值夜深人静,屋内早已灭了烛火,只能闻见轻到近乎于无的呼吸,听着很是均匀,像在熟睡当中。
秦朔不敢轻举妄动,他从上床起就被宋晚尘紧紧搂在怀里,等到对方睡熟以后,才试探着摸上环在腰间的手,小心再小心地把手移开。
他下床以后,见宋晚尘没有反应,仍旧侧身睡着,长舒了一口气,将被子盖好过后,便穿上外衫出了门。
客栈大堂正如白日听说的那般热闹,来往都是之前不曾见过的达官贵人,座位都是提前订好的,边上侍奉的小厮殷勤奉茶,饶有兴致地看着台上表演。
人实在多,端茶倒水的伙计一排排穿行在其中,倒也算乱中有序。
秦朔从楼梯下来,隐去人群当中,并未留意台上的盛况,只是在当中寻找混入内城的契机。
倘若这些人里运送血玉珍珠的“贵客”,那么不仅是内城,就连金氏府宅也有机会一见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秦朔穿梭在人群的间隙,总觉得上方有道目光在盯着自己,然而他向上看去,目光又随之消失了,隐没在楼上雅间小酌的贵客当中。
大堂位于中央,四面八方的目光集中于此再寻常不过,可后背发凉的感觉却只在方才那一瞬有过,实在奇怪。
秦朔瞥见二三四层都有亮灯,唯独第五层始终灰暗,隐约有道人影立于窗外,却并不清晰。
他心有疑虑,但觉得眼下还是正事要紧,转头又回到人群当中探听消息。
最前头的座位是内城专属,后方便是流水席似的散座,也有凑热闹地站在后面打趣,任由灯影般的华光流过身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
“哎,今儿个送进城的鲛珠得有几箱,光是白玉珍珠就有四五车吧?”
说话的人在角落里跟同伴窃窃私语,声音不大,却被秦朔用灵息敏锐捕捉到,听得一清二楚。
“不是说只往内城送血玉珍珠吗,怎么告示一下来变成全体上缴了,怕是两极城形势不好,有长期断供的风险,得榨干外城的库存来养内城了……”
左侧那人边赏舞边道:“是啊,不然还能怎样,外城的荣耀是内城给的,现如今能活得这么自在,全靠金氏家主,上缴就上缴吧。”
“真就全给出去?”边上的同伴多少有些不情愿:“从去年留到现在,就等它涨个好价……我是比不得你,半箱也不多,可放在暗市上,能翻个三四倍呢。”
“不给还等着守卫上门吗,从两极城运过来的都记录在册,我那两箱已经装好上车了,今晚就能进城。”那人眼神示意同伴往门外看,街对面正停着一辆装货的马车。
“再过一会儿就是子时,内城到点开城门,这次应是里头要得急,连核查身份这一关都省去了,只要马车挂上守卫白日给的令牌,便能直接进城。”
同伴听完这话,闷了口酒:“行吧,回去我也得准备准备了,不然真查到身上,连外城都待不下去了。”
“不急,明日午时还有一批,你跟着他们进去,能赶上期限。”
子时将近,秦朔眼瞧着他们在门口分别,说要在今晚进城的那人摸出身上的令牌,往街对面的马车走去,想是准备上车了。
他紧随其后,隐没在人群当中,离那辆马车越来越近。
那人来到马车边,先是和车夫打了招呼,将令牌用线悬挂在帘上,正要上车,像被什么打了一下,弯腰捂住腹部,突然尿急,转头往边上的巷子里过去了。
马夫靠在边上打盹儿,也没注意人是什么时候来的,只觉肩上一重,被吓了一跳,擡头一看竟是才走不久的主家,结结巴巴道:“老、老爷,您不是刚……”
秦朔刻意不言,掀开车帘坐了进去,简单吩咐了一句:“时辰不早了,出发。”
夜至深处,虫鸣渐起,淅淅沥沥的水声过后,那人才从幽深的巷子里出来,却发现等在原地的马车早已没了踪影。
不过看了眼天色,子时已到,正是城门大开的时候,货能赶上就赶,人进不进得去,倒无所谓了。
内城关口。
长流般的马车一辆接一辆从守卫的注视下进入,无一例外,都是挂着令牌的运货马车,少有拦截,多是催促。
“抓紧时间,金府催得急,越快越好。”
守卫的警示在车帘外响起时,秦朔立刻掩住自己的气息,他能感知到对方身上的修为,修仙者对彼此的存在最为敏感,三米之内是危险距离。眼看着前一辆安全经过,轮到他所在的马车时,却被其中一名守卫拦了下来,那声音不紧不慢,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你家主人是谁?”
帘外的马夫怕出差错,忙回答:“城南钱氏。”
“钱氏……”守卫似乎在翻册子,边翻边念:“血玉珍珠两箱,打开看看。”
经外头一番折腾,总算是核对无误,可到要放行的关头,那守卫又走到车窗边说了一句:“钱老爷,不介意我检查一下车厢里边吧?”
秦朔沉默的间隙闪过无数个念头,但还是握紧拳头,故作镇定地回了一句:“查吧。”
下一秒,车帘被守卫掀开,在他身上打量了一个来回,正要开口,后方忽然有人过来传话,声音虽小,却还是被秦朔听了个正着,“金王爷的马车在后边,问咱们怎么还没查完,快些吧,再耽误下去,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守卫面有不甘,可往后看了一眼,还是放下车帘,对其他人道:“放行。”
拦在马车前的长杆收回,马夫连番道谢,扬起缰绳往内城赶去。
秦朔掀开车帘的一角,朝后方的马车看去,想看看这位金王爷是何许人物,却只窥见被风吹动的帘下,那若隐若现的华贵衣衫和时刻摩挲着玉扳指的手,修长且骨节分明,浮在表面的青筋微微凸起。
这身影似曾相识,像在哪里见过。
突然间,他的脑海浮现出客栈第五层窗边的人影,心里一惊,连忙放下车帘,不由得怀疑起来,对方是不是早就发现了自己。
可是不应该,金氏的人如果真的发现,理当连外城都进不了才是,怎么会留他到现在。
秦朔不能肯定这个想法,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反正内城已经进来了,当务之急,是要摸清金府的路线,好在期限之内拿到那株雪域灵花。
前方的马车都是顺着一条路线走,不必看也知道,是为了将血玉珍珠亲自运到金府。
许是戒备森严的关系,内城比外城安静太多,夜里除了马蹄声就是车轮滚动的声音,谁也不知道身后跟着谁,只晓得最终的地点在金府,运到就算完成任务。
隔着一层车帘,也能看到外头的光亮愈来愈强烈,听声音是数十位家丁在府外带着火把清点准备运进府中的血玉珍珠,由马夫一箱一箱卸下来,又有府内负责的人往里搬,无需外人插手。
卸完货的马车都掉头往另一条路走,方便出城。
秦朔心知这次来不一定能如愿进入金府,暗自记下整条路线,又在身处的这辆马车卸货时下车帮忙,看到金府门口的石雕并非狮子或麒麟,而是衔着血玉珍珠的凤凰。
他想到金未离额间的印记,就和这石雕额间刻的一模一样。
两箱血玉珍珠很快清点完毕,家丁接过以后,便要求他们抓紧时间出城,不得在此逗留。
秦朔也想进府一探究竟,可碍于周围人多眼杂,实在找不到潜入的机会,只能先回马车思索新的对策。
而就在马车即将掉头启程时,金府门前忽然安静下来,随后齐齐响起一声:“恭迎王爷回府。”
别说后方的马车,就连搬箱子的声音也戛然而止,在那道低沉的男声说了句继续过后,才重新恢复之前的状态。
秦朔本想透过车帘看清那人的样貌,但马车已经绕开原本的路线,离金府越来越远了。
出城比进城容易,连招呼都不必打,只要帘上挂着令牌就行。
马夫驾车驾了半宿,困得直打哈欠,路过之前停留的客栈,还问了一句:“老爷,您是在这儿听完戏再回去,还是直接回府?”
可等了半天,里头都没人应话。马夫试探着又喊了两声老爷,见还没回应,便掀开了车帘,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车厢里空荡荡的,哪还有人的影子。
街对面的马夫倒抽一口冷气说见鬼的时候,秦朔已身处客栈的屋檐之上,借着月色来到第四层的窗边,小心翼翼地推开窗户,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摸黑回到了屋里。
可就在他关好窗户,脱下身上的外衫,准备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床上时,却在拉开被子的那一刻被用力攥紧了手腕。
“阿朔。”
宋晚尘的呼吸近在眼前,他的心也在这一刻猛地往下一坠,身体僵硬的瞬间,耳边响起对方冷冰冰的质问。
“你知道我等你等了多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