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交融
云曦瑶抱着夜无涯，转身，面向他。
她看着这位执掌宗门数百年的师兄，脸上第一次露出一抹讥诮的笑。
“宗门颜面？”
她轻声反问，声音里带着哭过后的沙哑。
“刚才，灭魂钉射向我的时候，宗门的颜面，在哪里？”
“他为我挡下必死一击的时候，师徒的规矩，又在哪里？”
“青渊师兄，我的弟子，用命换回来的，不止是我，还有九霄仙宗没有被炎魔殿当众打烂的脸！”
“现在，他要死了。”
“你却跟我谈规矩，谈颜面？”
她抱着夜无涯，一步一步，走向观礼台的边缘。
每一步，都走得无比沉重，也无比坚定。
全场死寂。
青渊真人被她这番话堵得哑口无言，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云曦瑶。
像一头被逼到绝境，却要用尽所有力量守护幼崽的母兽。
疯狂，偏执，不讲道理。
却又……让人无法反驳。
“瑶儿……”
一声苍老的叹息，从长老席的角落传来。
是九霄仙宗那位从不问世事，辈分高得吓人的太上长老。
她看着云曦瑶的背影，缓缓开口。
“去吧。”
“缥缈峰的‘九转还魂池’，三百年开一次，算算日子，也该到时间了。”
“能不能救活，就看这小子的造化了。”
云曦瑶的脚步，微微一顿。
她没有回头，只是轻轻颔首。
“至于炎魔殿……”太上长老的声音陡然转冷，“敢在我九霄仙宗的地盘上动我缥缈峰的人，真当我宗门无人了吗？”
“青渊，传我法旨。”
“封山！备战！”
“三日之内，老身要亲上炎魔殿，问问他们殿主，这灭魂钉，是谁给他的胆子用的！”
话音落下，一股恐怖的威压，横扫全场！
青渊真人神色一凛，躬身领命。
“是，师叔！”
云曦瑶不再停留，抱着她唯一的珍宝，化作一道流光，直冲缥缈峰而去。
只留给整个天极峰一个决绝的，孤独的背影。
和一场，注定要席卷整个修真界的……滔天风暴。
轰！！！
一道血色流光，撕裂云海，不是降落，是砸下！
整座缥缈峰顶的白玉广场，被硬生生砸出一道蛛网般的裂痕！
光芒散去，云曦瑶踉跄现身，一口逆血喷出，洒在身前玉地，宛如雪中红梅。
她看都没看一眼，怀里那个正在变冷的身体，是她此刻的整个世界。
周遭的灵雾被她身上那股子疯魔的煞气惊得倒卷百米，仙草灵植齐齐垂首，不敢抬头。
整个山峰，死寂。
她却连喘息都顾不上，抱着夜无涯，化作残影，直冲后山断崖！
那是缥缈峰的禁地！
上古威压如万重大山当头压下，换个元婴来，当场就得跪。
云曦瑶不管不顾。
她抬起手，雪白的贝齿没有丝毫犹豫，狠狠咬破指尖！
殷红的，带着仙尊本源的精血，涌出。
她以指为笔，血为墨，在那万古石壁上疯狂画下一道血色图腾！
最后一笔落下。
“嗡——！”
整座断崖发出巨响，血色图腾光芒暴涨，石壁竟从中间缓缓裂开！
一个漆黑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洞口，出现在眼前。
云曦瑶抱着夜无涯，一步踏入。
身后石门，轰然闭合。
洞内，自成天地。
中央是一汪翻腾着九色浆液的池子，池边，一块古碑矗立。
云曦瑶的目光扫过去，瞳孔猛地缩成一个针尖！
“九转还魂，逆天改命。”
“需以‘情根’为引，方可开启。”
“以‘仙骨’为炉，承载破碎神魂。”
“行阴阳和合，神魂交融之法，方可熔炼本源，逆转生死。”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刀，捅进云曦瑶的心里。她明白了。
救他，要她献祭自己。
用她千年修成的仙尊道骨，给他当熔炉！
这一瞬间，云曦瑶的身体，抖得像风中落叶。
脑子里，无数声音在尖叫。
师尊的嘱托！
宗门的传承！
她立于九天之上的大道宏愿！
她是云曦瑶！是九霄仙宗的脸面！是缥缈峰主！
她怎么能……为了一个男人，毁了自己的一切！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一股更猛的剧痛冲得粉碎。
她低下头，看着怀里那个脸色惨白，呼吸都快没了的少年。
看着他脸上那为自己赴死时，留下的傻笑。
去他妈的宗门荣光！
去他妈的无上大道！
她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要是死了。
这缥缈峰，就是她的坟！
这长生大道，就是她的无期徒刑！
原来，她求的道，早就不是什么九天清冷。
她的道，就在她怀里。
快断了。
云曦瑶眼中的挣扎瞬间消失，只剩下一种烧光一切的疯狂。
她轻柔地，将夜无涯平放在池边玉石上。
然后，站直身体，抬起颤抖的手，解开自己的仙裙。
外袍，中衣，一件件滑落。
没有半分羞怯，更不是什么狗屁仪式。
她只是在用行动告诉这天地，告诉这大道——
从今天起，再没有什么缥缈峰主云曦瑶。
只有一个，想救自己男人的，女人。
她赤身，俯下，再次将夜无涯抱入怀中，用一种献祭般的姿态，抱着他，一同沉入那九色池水。
轰——！
在她入池的瞬间，整座九转还魂池，彻底暴走！
九色霞光化作亿万条能量锁链，将两人死死捆住！
“呃！”
云曦瑶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身体在池中剧烈抽搐。
她的神魂，正被一股野蛮的力量，从脑子里硬生生往外扯！
扯成无数条发光的丝线！
这些光丝，没有乱飞，而是本能地找到了夜无涯那块布满裂痕的彩色灵魂仙石。
它们像最温柔的针，开始缝补。
用她的本源，去填满那些狰狞的裂口。
极致的痛苦中，两人的意识开始混淆，边界开始模糊。
云曦瑶“看”到了一个蓝色的星球，一个孤独的灵魂在黑夜里打着游戏，吃着泡面。她“感受”到了他初来乍到时的算计，和那份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笨拙的真心。
而在死寂的深渊里，夜无涯的残魂也“碰”到了。
他碰到了她几百年里，在山顶看云的寂寞。
他碰到了她身为仙尊，扛起整个宗门的疲惫。
他更碰到了，在他出现后，她那颗冰封的心，一次次为他泛起的涟漪。
这不是救赎。
这是两颗孤独的灵魂，跨越生死的拥抱。
剧痛让云曦瑶的意识彻底混沌。
眼前的一切都在剥离。
一个很遥远，很稚嫩的女孩声音，在她脑中响起。
“小石头……你要是能变成人……陪我玩……该多好呀……”
紧接着，是一股味道。
是血的味道，从自己舌尖传来。
最后，是一幅画面。
一滴金色的心头血，从指尖滴落，掉进一块五彩斑斓的石头里，消失不见。
轰！
所有碎片，猛然拼合！
一幕被她自己封印了数百年的记忆，轰然炸开！
数百年前，那个扎着双丫髻，还带着婴儿肥的小女孩，在禁地里捡到一块漂亮的石头，临走时，因为不舍，傻乎乎地逼出心头血，许下了一个愿望。
她恍惚的视线，穿透了九色霞光，死死盯住那块正在被她神魂修复的彩色石头。
石头上，一根快要断掉的红线，正闪着微光。
红线的一头，连着夜无涯的魂。
而另一头，跨越了百年时空，正死死地，连着她自己的……心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