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娇阿姊:湄儿,我有些冷…

第47章娇阿姊:湄儿,我有些冷…

“咳!咳咳…”

黎明之际,江晚璃自梦魇中惊醒,半弓着身连连猛咳。

林烟湄听得动静,忙起身替她拍背,掌心触及的寝衣湿哒哒的:“阿姊又烧了?”

江晚璃止不住咳,憋得脸通红,喘息艰难没顾上回应。

“我去喊人。”

林烟湄焦急地蹬了鞋,直扑门外。

不多时,一路疾跑的乐华提着药箱赶来,气喘吁吁地给江晚璃把脉。

“如何?”忧心忡忡的林烟湄在榻旁来回踱步。

乐华愁眉紧锁:“病情怎加重了?姑娘昨夜着了寒?”

“这…”

林烟湄无意间垂了眼,手来回绞着衣襟,支支吾吾:“阿姊沐浴后就歇下了。会否是昨午后受凉的?她去后园丛中采花瓣来着,那儿都是雨露。”

“雨露不至于。”

乐华清楚昨夜俩人闹了什么,但她不认为泡热汤会受凉,举棋不定之际,她试探道:

“姑娘泡澡时间可久?”

这一问,林烟湄仓促坐回榻前,背着身踌躇良久,再开口时话音堪比蚊子:“有些久…”

“多久?”

乐华心底咯噔一声:“您得说清楚,我知晓缘由才好对症下药。”

“大概…”昨夜放纵无度,林烟湄哪记得住细节,她奋力回忆半晌,也想不起开始的时辰:

“记不清了,反正是听到子夜更声,才起身的。”

“子夜?!”

乐华从矮凳上弹了起来,忍不住责备:“林姑娘…姑娘的身子,您没数吗?”

哪怕从她出去寻楚岚时开始算,也足有两个时辰!

普通人浸水里俩时辰,也容易受寒啊!

林烟湄耷拉着脑袋,无言以对。

她劝过人的,可江晚璃不听,还被她摸上了瘾,老说她摸着浑身能暖和些,不肯起…

面若寒冰的乐华杵在床前,浑身冒凉气。

她不说话,为屋内氛围平添了压抑,林烟湄觉得别扭,拔腿想逃:

“劳您医治吧,我去打盆热水,给阿姊擦身。”

“且慢。”

乐华面无表情地拂袖踏向外室:“姑娘寝衣湿透,有碍病情。还请林姑娘先为她更衣,属下多有不便,外间稍候。”

医嘱不能不听,林烟湄只得尴尬回身,委屈巴巴瞅了眼榻上装死的江晚璃。

病怏怏的江晚璃偷摸撩开眼睑,正对上小鬼那嗔怨的视线,她囫囵扭头逃避,还近乎逞能地手撑床榻,想坐起身。

“别动了!”

气得林烟湄低斥一句,赶紧上前把人摁牢,压着心忧小声数落:“都怪阿姊使性子,下次我可不纵着你了。瞧乐姐姐的面色,只怕你这次病得厉害,我心里过意得去么?”

自知理亏的江晚璃不接话。

她也没料到自个的身子骨柔弱至此,竟连享乐之欲都受不得?

那日后还有什么乐子?

岂不委屈了林烟湄?

想着想着,她眼尾低垂,无神的眼底清泪潋滟。

林烟湄余光瞥见闪烁的晶莹,诧异一瞧,登时就迷糊了,搂着人频频安慰:

“阿姊哭什么?别,别哭呀…我,我不说你,不说不说了!”

江晚璃依旧沉默。

她烧得头疼,林烟湄搂住她轻晃,让她没来由的觉得心安,舒服。

她不想解释那泪花是因烧得难受,只盼林烟湄多抱她一会儿。

“林姑娘,好了没?”

外间候着的乐华满脑子都是医治江晚璃的思量,等得已有些不耐烦。

“马上!”

催促过耳,林烟湄缩回手,垂头摸索江晚璃寝衣的系扣,十分熟练地给人褪了衣衫。

因没有多余衣物可换,此时的江晚璃赤裸着,屋内稍有动静引起的风,都能吹得她瑟缩。

手忙脚乱的林烟湄一把抓起被子,给人裹了一圈:“阿姊躺下。”

江晚璃往后仰身,须臾又向不倒翁般弹回,闷闷道:“太厚了,躺不下。”

“那…靠着?”林烟湄抱着她的上半身,咬牙将人移到床头围栏处:“这样不容易咳。”

江晚璃无力地点点头。

方才林烟湄抱她平移时,她觉得自己像个脆弱的玩偶,平白成了旁人的累赘。

为病情犯愁的林烟湄并未留意到她的失落,叫回乐华后,就出门了。

外头晨雾未散,人涉足其中,肩头瞬间染了潮气。

她俩的外衫昨夜侍从拿去洗了,林烟湄半晌才找见,捧着衣服去灶台那儿取火,想给江晚璃烤干。

天虽未亮,但厨娘早忙活开了,她听罢林烟湄的要求,噗嗤就乐了:

“娘子拿熨斗熨烫即可,哪有拎着干净衣物跑我这脏灶来的?”

“我…急糊涂了。”

惨遭嘲笑的林烟湄窘迫到脚趾抓地,转头便逃。

侍从皆未起身,她不愿打搅旁人求教,只得并不熟稔地摆弄陌生的铜熨斗,动作很不连贯,烫好衣物耗费了大半刻,还将手背燎出个泡。

折返时,乐华正缓缓收回江晚璃身上扎着的针,嘴上还振振有词:“姑娘起居需再仔细些,这儿不比家中,您的身子受不住磋磨。林姑娘年幼,不周之处您提点些,何苦硬撑?”

闭目养神的江晚璃将眉心蹙成了小山。

什么磋磨!什么硬撑!

不会说话就少张嘴!

“聒噪。”

没了血色的唇缘轻启,吐出的话依旧气人。

乐华知道她听不进去,也懒得废话,默默收拾了药箱,拱手告退。

她还得给祖宗熬药呢。

“站住。”

脚步声起,江晚璃恹恹回眸将人叫停:“我不吃药。”

“这不成。”乐华无情否决。

“不吃。”

江晚璃再次重申立场,随即转了话题:“今儿湄儿去香铺,你无需再跟,有旁的事给你。”

“姑娘今日不宜忧思。”

“乐姐姐说的是,阿姊别操心生意了,我能办好。”

愧疚萦怀的林烟湄捧着衣物径直走到榻前坐稳:“阿姊得听话,吃药方能好起来。”

“太苦。”

江晚璃逮到小鬼,憔悴病容忽化作惹人怜的婉柔,抱怨的语气亦多了分撒娇意味。

闻言,林烟湄转头问乐华:“云清昨夜可回了?”

“属下接回的。”

乐华说着,低头从怀间掏出几锭银:“刚在门口瞅见的,应是她放的。”

林烟湄杏眼一亮,兴冲冲接过银子捧着:“早市将开,我更衣后就上街,谈好生意给阿姊带饴糖来。”

江晚璃将她的欢喜瞧在眼里,暗诽小鬼是个财迷。

不过这人主动揽了昨日抵触的差事,她也欣慰:“好,你和云清谈成生意,我便喝药。”

“那我去香铺啦?你听乐姐姐的话,卧床静养。”

江晚璃装乖:“嗯嗯嗯。”

“砰—不可!”

房门突然被大力推开,屋里人皆吓了一跳,齐齐朝那边张望。

须臾后,猴急的乌瑞闪身而入,急切拱手:“林姑娘去不得!”

“规矩呢?”这鲁莽举动看得乐华心惊,她沉了脸质问下属:“何故乱闯?”

“绣娘有问题!”

乌瑞无暇告罪,只管语速飞快地将所知悉数禀明:

“我守夜太久,困得打盹,方醒来擡头一瞧,她竟拧着衣物想悬梁,脖子都伸进去了!我踹开窗将她拽下来制住,却碍于廊下无人,等了许久才抽身来与您说。”

“自尽?”江晚璃好像听了个笑话,谁好端端会想轻生:“可审过?”

“她只是哭,一言不发。”

乌瑞无奈叹气:“我软硬兼施也撬不开嘴,劳姑娘和头儿试试吧。不过,我制服她时,隐约瞧见她后颈有伤。”

江晚璃来了些兴致:“带人来。”

她早觉得主动登门拜访的老太太不简单了。

下属们办差太久不纯粹,容易被老奸巨猾者看穿,唯独林烟湄纯善澄澈,心思干净易诓人,不然她也不至于几次三番逼林烟湄去探。

乐华不愿让江晚璃操心:“姑娘今日不宜…”

“照做。”

江晚璃只偏头一瞥,不容冒犯的警告之意便自视线中流露。

看得乐华心悸,再未拦阻。

杵床头的林烟湄也察觉了江晚璃那道渗人的眸光,直觉那一瞬的江晚璃不怒自威,颇具威严,与她平日所见大不相同,连她都小小心慌了下。

少顷,乌瑞押了人来。

江晚璃垂眸观瞧这瘦弱妇人,面颊几乎无肉,苦相写在脸上,生活必是不如意的。

她好奇林烟湄选此人的因由,便转头问道:“湄儿为何选她?”

“机缘巧合吧。”

林烟湄回忆着绣坊内的情形,如实道:“说来,那的绣娘老少皆有,构成太杂,但大多数人绣工水准相仿,且满手老茧,与绣娘身份不符。我见她绣的五毒图样新颖,便选了她。”

“对了,昨夜她绣的图样,果真还是五毒,纹丝不变。”乌瑞顺势插话。

江晚璃低咳两声,借林烟湄的力道正了正身形,问那绣娘:

“生计不易吧?何故寻死,我们不曾为难你。”

绣娘依旧只是哭。

“孤身来此的机会难得,你该清楚。求死容易求生难,非做懦弱之辈,也回你东家那去,别给我添乱。”江晚璃的语气冷漠近乎无情:“若不知趣,就送你回去,还要讲清你寻死…”

“不要!”

绣娘闻言,忽而激动地打断了江晚璃的话:“别!求求贵人开恩,让我解脱罢!”

“话讲清,不知因由,我凭何帮人?”

绣娘又哑巴了。

江晚璃等了须臾,阖眸摆摆手:“送她回去。”

乐华近前提起人朝门外拖。

“别…!别!”

绣娘像是被捏到了七寸,哀嚎不止:“我说!别送我回去!”

“咳咳…回来。”

江晚璃话说多了,闷咳不止,林烟湄好生心疼,一盏盏茶不停地递向她嘴边,余光瞥着绣娘不悦地警告:

“我阿姊有心帮你,也得你想自救才成。她病怏怏的,我心疼。我没她的好脾气,再不老实些,我替阿姊做主,不管你了。”

小口抿水的江晚璃无声挑了挑眉。

小鬼还会跟她唱红白脸啦!

孺子可教。

“我说…左不过是个死,你们若能救人,也算她们的造化。”

绣娘抽噎着,死寂的眼底并无期待:

“流民入城那日,有富绅来收容我等。那老婆子见我抱着婴孩,说怜我孤苦,要赏我活计。我和孩子饿了三日,自是亲恩万谢跟她走了。哪知,入了绣坊我就听见惨叫声,后来才知是她在打不听话的人,她还抢走了我的孩儿。”

话到此处,她眼泪连成串,险些泣不成声:

“绣娘间不准交谈,睡觉有人看守。我心知入了贼窝,就想听话些,求她莫伤我儿。但就在前日,一娘子被人从院中拉走,她吼叫着,说老妖婆将她骗来,卖了她女儿,如今嫌她手笨也要卖了她。我这才料到,孩儿八成…而我…也不会女红,这五毒是孕时为给孩子做肚兜,与阿婆现学的…”

“卖人?”

林烟湄大惊,柒婆婆又非官府造册的牙人,哪有这权力?此罪足以判斩啊!

“只怕不仅卖人…绣娘们怕她如避虎狼,我进去没几日,院里人已进进出出变了好些,出去的再未回来。睡觉时,大家被分在不同房内,老少一屋;青壮的睡得好些;我这种瘦弱的,睡破棚子。被带走的人多是青壮的,没老少。”

听得此言,乌瑞忿忿攥拳:

“这哪是扶贫济困,怕不是个贼窝?姑娘,那老妇阴险,林姑娘去不得,属下请命去查。”

江晚璃神色淡淡,只微蹙了眉心。

“不妥。”

林烟湄抢先接话:“你是陌生脸,不好去。绣娘也不能再回去…我们是外来人,若不想打草惊蛇,为今之计,还是我继续与她周旋好些。”

“不准去。”

江晚璃虚弱开口,话音却笃定。

她的指尖捏紧林烟湄的袖口,低嗔:“胡闹。人贩子有何值得你周旋的?你还真惦记她的生意么?”

“我把绣娘借来,总得有个回应。不然,那老妇必要生疑,来寻麻烦。”

江晚璃觉得小鬼的顾虑在理,她忖度少顷,看向乐华:“去探探新来的知县可堪信重。”

说罢,她又转头问绣娘:“若我插手此事,需借官府之力,届时你可敢在公堂指认作证?”

绣娘咬唇陷入了犹豫:“我不敢见官…你既也是外乡人,我能信你们多少?”

“命都敢弃,人不敢见?”

江晚璃气得发笑:“除却我们,你还能倚仗谁?阎王么?”

绣娘无言以对。

林烟湄心底也在暗戳戳打鼓,她体谅绣娘不信她们的苦衷,只因——

她同样不认为,此地官府会轻易接纳外乡人的提告,也不敢深信官府会有作为,肯开罪当地富商,帮扶弱势。

“阿姊,先稳住人要紧些。不若,今日先请乐姐姐去趟香铺?就说你病着,昨日无暇见绣娘,让绣娘多留几日?顺带,咱把你昨日制的香送去些,请她代卖,算还了她送香囊的人情?”

林烟湄试图以折中的法子,稳一稳时局。

江晚璃耐心听完,心底暗叹林烟湄是个有主意的。

冥冥之中,竟与她预设的法子不谋而合。

她管此事,必得经过官府,但这一切行动的前提,是建立在摸清知县牢靠的基础上的。

小鬼急于开口,约莫是怕她冒进。

“就依湄儿的,乐华你去办。”

江晚璃顺水推舟,又嘱咐乌瑞:“带绣娘出去仔细照看,我乏了。”

“是!”下属们应声告退。

房中只剩她二人,江晚璃身上寒凉,自觉往被里缩了缩。

林烟湄也不帮她,只抱臂在侧,冷眼旁观。

江晚璃觉得奇怪,她轻拍床榻,温声相邀:“湄儿,我有些冷,上来抱抱我?”

林烟湄讪笑一声,没动。

“湄儿?”江晚璃的嗓音绵如水。

“阿姊。”

林烟湄面无表情地唤她。

“嗯?”

“你是否早疑心柒婆婆了?拿我当傻子耍?我就是你昨日手里把玩的棋子,可对?”

嘶…

江晚璃的眼皮乱跳。

小鬼忒精明了罢?这么一会儿就绕过弯来了?

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