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3童年阴影
邵知言晚饭之前回家,邵锦程做了一桌子菜,说是家里除了她最近都在照顾病号,张佩兰照顾张俊伟,邵裕隆去奶奶家,邵知言更是两边跑,这几天累坏了,好好慰劳他们。 邵裕隆心事重重,说邵知言奶奶的状态不太好,精神越来越差。张佩兰抱怨着张俊伟脑子不清楚,关键时刻扯儿子后腿。邵知言看着父母忧心忡忡的,不想跟他们提孙玉娇的事儿,更不敢提李天昂那三个骇人听闻的方案,她担心张佩兰犯高血压。 邵知言看向邵锦程的时候,却看到一张温和平静的脸,她离了婚之后整个人看上去神清气爽。 “姐,你最近工作怎么样?还顺心么?”邵知言问。 邵锦程夹了口红烧鲤鱼放嘴里:“就还那样,没什么太操心的事儿。” “小安呢?” 提到冯齐安,邵锦程脸上挂上了欣慰的笑容:“你们说这孩子,挺有意思的。我之前不敢跟冯野离婚,就是怕影响她学习,结果我俩分开以后,小安学习热情都比以前高了,成绩也一点点上去了。前几天还跟我说,班主任让她给同学们分享学习进步的心得。” 张佩兰说:“孩子各有各的特点,小安是心眼多、主意正,以前冯野老在耳边嘟嘟囔囔,给她施加压力,她都有逆反心理了,现在没人强迫她,她反倒自己愿意学了,那成绩肯定上去了。我早就跟你说过,不用太担心,什么时候等她自己心里真正想学,就不用大人操心了。” 邵知言心想她本来也没怎么担心,一直是松弛感拉满,现在离婚又离对了,孩子自己把成绩搞上去了,她真是羡慕邵锦程这种“不费力”的人生。 邵锦程突然跟她说:“小言,你最近还在找孙玉娇么?” “嗯,我今天在她娘家老房子找到她了,”她看了眼张佩兰,没提屋里还有个男人,说,“孙玉娇说要跟我大哥离婚。” 这完全在张佩兰意料之中,所以她反应不大,说了句:“离呗,离了把房子一分,俊伟还能拿到现钱。” 邵锦程说:“小言,你把垫的那个钱拿回来以后就别管他俩的事儿了,”她说完看到邵知言带着不解的眼神,又把话拉回来,“能少管就少管,量力而行。” 邵知言一直都知道邵…
邵知言晚饭之前回家,邵锦程做了一桌子菜,说是家里除了她最近都在照顾病号,张佩兰照顾张俊伟,邵裕隆去奶奶家,邵知言更是两边跑,这几天累坏了,好好慰劳他们。
邵裕隆心事重重,说邵知言奶奶的状态不太好,精神越来越差。张佩兰抱怨着张俊伟脑子不清楚,关键时刻扯儿子后腿。邵知言看着父母忧心忡忡的,不想跟他们提孙玉娇的事儿,更不敢提李天昂那三个骇人听闻的方案,她担心张佩兰犯高血压。
邵知言看向邵锦程的时候,却看到一张温和平静的脸,她离了婚之后整个人看上去神清气爽。
“姐,你最近工作怎么样?还顺心么?”邵知言问。
邵锦程夹了口红烧鲤鱼放嘴里:“就还那样,没什么太操心的事儿。”
“小安呢?”
提到冯齐安,邵锦程脸上挂上了欣慰的笑容:“你们说这孩子,挺有意思的。我之前不敢跟冯野离婚,就是怕影响她学习,结果我俩分开以后,小安学习热情都比以前高了,成绩也一点点上去了。前几天还跟我说,班主任让她给同学们分享学习进步的心得。”
张佩兰说:“孩子各有各的特点,小安是心眼多、主意正,以前冯野老在耳边嘟嘟囔囔,给她施加压力,她都有逆反心理了,现在没人强迫她,她反倒自己愿意学了,那成绩肯定上去了。我早就跟你说过,不用太担心,什么时候等她自己心里真正想学,就不用大人操心了。”
邵知言心想她本来也没怎么担心,一直是松弛感拉满,现在离婚又离对了,孩子自己把成绩搞上去了,她真是羡慕邵锦程这种“不费力”的人生。
邵锦程突然跟她说:“小言,你最近还在找孙玉娇么?”
“嗯,我今天在她娘家老房子找到她了,”她看了眼张佩兰,没提屋里还有个男人,说,“孙玉娇说要跟我大哥离婚。”
这完全在张佩兰意料之中,所以她反应不大,说了句:“离呗,离了把房子一分,俊伟还能拿到现钱。”
邵锦程说:“小言,你把垫的那个钱拿回来以后就别管他俩的事儿了,”她说完看到邵知言带着不解的眼神,又把话拉回来,“能少管就少管,量力而行。”
邵知言一直都知道邵锦程的处事原则,她是表面上对谁都好,但不会付出太多心力去管不相干的事,这个“不相干”是指他们一家几口加上冯齐安之外的人。邵知言也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她觉得邵锦程比她情商高、会做人。不像她,把“冷漠”写在脸上,免不了得罪人。
邵知言虽然能理解和尊重邵锦程与自己的不同之处,但“量力而行”四个字戳到她了,她觉得这像是一种否定和轻视。
邵知言认真地说:“我没有不自量力,自己家亲戚,能帮就帮呗。”
邵锦程看出她不高兴了,她又看了眼张佩兰,说:“俊伟哥的忙,咱们肯定是应该帮,我的意思是你得多考虑自己,你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再说你和李天昂现在处着对象,孙玉娇又是他表姐,你总找孙玉娇,是不是李天昂在中间也为难?影响了你俩的关系,犯不上啊。”
“他分得清是非,今天还给我出主意,教我怎么跟孙玉娇要钱呢。”邵知言回避邵锦程的目光,埋头吃饭。
邵锦程知道邵知言的脾气,小的时候她是姐姐,年龄大、懂得多,还经常对邵知言进行血脉压制,后来邵知言学习表现超过她,又去了大城市工作,她能明显感觉到妹妹骄傲了起来,有了自己的想法,不再任由她“教育”了。面对这样的变化,邵锦程也不觉得有什么,但是邵知言这样连连怼她,暗讽她“不顾亲戚”“不明是非”还是第一次。
邵裕隆和张佩兰当然明白邵锦程是为了邵知言好,但是这些日子,他们更加看清楚了邵知言的“面冷心热”, 说到底,她们俩是做事风格不一样。
邵裕隆打圆场:“你姐没说不让你管,她是觉得两口子的事比较复杂。”
“对,”张佩兰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张俊伟是个傻子,也是真不招人管。”
听到张佩兰这么说,邵知言绷不住了,她管的可是她的亲侄子。邵知言放下饭碗,看了看面前两位长相、发型如此相似的女子,心里不是滋味,她把目光落到邵锦程脸上,盯着姐姐眼角的细纹,那里有她不曾拥有的从容:“还是你看得明白,要不怎么从小咱妈就说你比我聪明呢!”
张佩兰的筷子悬在半空,眉毛拧成疙瘩:“我什么时候说你姐比你聪明了?”
邵知言倒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因为那几乎是她最深刻的童年记忆。她说:“说得还少么?每次还都是在外人面前,你说我没她有灵气,说我不属于聪明的类型。”
那些话明明像刀子刻在骨头上——她去张佩兰的学校玩,张佩兰的同事说小言挺有灵气的,张佩兰回答:“你要说灵啊,她还真没有她姐灵。” 学前班入学之前,未来同学的妈妈说小程学习那么好,小言肯定也行,张佩兰说:“不好说,她姐聪明,她俩不是一个类型的。”
张佩兰的表情有点复杂,既像是边回忆边疑惑,又像是想起来了,但不太愿意承认。
“你肯定比我聪明啊,”邵锦程突然开口,“你可是全县第十,上了 985,比我强太多了。咱妈那就是谦虚呢,要不然她还能说我二女儿比我大女儿更聪明?那不是太高调了么。”
邵知言依旧绷着脸:“嗯,上学以后就不是这样了,我上学之后成绩比你好,妈在外面可骄傲了,我家庭地位也提升了不少。”
“啪!”
张佩兰撂下筷子,声音劈了叉:“邵知言你想干什么?我当妈的,就是做的不对呗?”
邵知言缓慢咀嚼着饭粒,直到眼眶的灼热退去:“不是,你做得都对。”
邵裕隆看到张佩兰气得大口呼吸,紧张起来,跟邵知言说:“小言,小时候的事儿,怎么还记到现在呢?她就说算说了你没你姐聪明,影响到你了么?你不还是学习那么好。”
邵知言长呼一口气,控制着眼泪,但还是觉得视线已经有点模糊,她看着邵裕隆:“影响到我了么?我告诉你们影响到我什么了!影响就是我直到现在都不自信!就算我小时候每次都考年级第一,就算我高考是全县前十,就算我工作以后领导也肯定我,但我就是不自信!我永远能听到‘你不聪明’这几个字在我耳边。”
“你不聪明你能考到北京?”张佩兰站起来指着她,“你都考出成绩了,你还较什么劲呢?”
邵知言也站了起来:“你觉得我为什么较劲?一个从小被亲妈说不聪明的小孩,一个上学之前不自信,以为自己会吊车尾的小孩,你说她较什么劲?”
张佩兰怒目看着邵知言,但眼神里渐渐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她一直以为她是最了解自己女儿的人,她以为邵知言随了她,天生要强,却没想到这要强的背后一直有个灰色的理由,那就是因为被亲妈否定,所以欠缺自信、恐惧落后,所以拼命想要证明自己不差。
张佩兰一直觉得自己是很会教育孩子的,但是在这一刻她明白不是这样,她长久忽视了邵知言内心的需求。她对邵知言的顶撞感到气愤,同时又对自己当妈做得不足感到羞愤。
“你们吃吧!”张佩兰甩下一句话离开餐桌,回到主卧“砰”地关上了门。
邵裕隆本来还想说邵知言几句,但是看到邵锦程的眼色,又看邵知言是真的很难过,他把话咽了下去,无奈地坐在那里。
“我吃完了。”邵知言也扔下一句话回了房间。她把脸埋进枕头时闻到阳光的味道——母亲昨天刚晒过被子。这个发现让她的眼泪彻底决堤,委屈伴着自责的滋味让她的心里翻江倒海。
邵锦程看着一桌子没怎么动的菜,跟邵裕隆说:“让他俩先消消气,咱俩吃。”
邵裕隆拿起筷子,但又觉得食不知味,念叨:“这娘俩的脾气,真是一模一样。”
邵锦程洗完碗又收拾了厨房,之后才去安慰张佩兰。
张佩兰每次生气的时候就爱侧躺在床上,邵锦程上床,坐在她身后,缓缓开口:“都说儿女是父母前世的债,我也是生了冯齐安以后才明白,当妈的好像怎么做都不对,她就是会埋怨我。”
“供她吃、供她喝,把她拉扯大,又供她念书,还供出错来了。”张佩兰嘟囔着,虽然心里又自责,但嘴还是硬。
“小言那脾气和你一模一样,但是她今天说的这些,我确实之前也没想到,她也是压在心里这么多年了。”
张佩兰眼角滴下眼泪:“她小时候,我可能确实说过那样的话。主要是吧,我先生的你,第一次当妈,看你什么行为都觉得惊喜,她是老二,我就老拿她和你小时候比。其实你俩不一样,小言从小就心事重,不爱说话,从表面上看,她反应像是没那么快,也不像有的小孩那么爱表现。但你说,我能真觉得她不聪明么?不聪明能考上 985?”
“聪明,聪明,”邵锦程连忙说,“谁敢说你女儿不聪明?”她又轻轻叹气,“其实外人怎么说都不要紧,孩子最在意的还是父母的评价,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么,东亚小孩一生都在追求父母的认可。上次云姐那个事儿,她问我,这辈子有没有一个时刻,觉得自己辜负了父母的期待。我当时就觉得,她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
张佩兰听到这句话,肩膀动了动。她好像看见了那个站在阴影里的小女孩,她攥着 99 分的数学卷子不敢进门,她高考估分,发现选择题有失误,崩溃到嚎啕大哭。原来,她一直紧绷着不敢失败,是害怕坐实了母亲口中的“不聪明”。
对邵知言的心疼彻底战胜了气恼,张佩兰哽咽着:“你说她毕业偏要留在北京,这么多年这么拼命,是不是一直憋着这口气,就想给我看她能有出息。”
邵锦程去碰了碰张佩兰颤抖的肩膀:“别这么想,她自己有追求,从小看电视的时候,就说将来要去大城市。”
邵锦程安慰完张佩兰,又想去安慰邵知言,可是看到她正在玄关处换鞋,赶紧问:“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