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之光无尽夏

??064打开死结的可能性

064打开死结的可能性

邵知言的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鼠标滚轮,直到一个白色物体滚到她的脚下,紧跟着是韩梦琦朝她这边跑过来。 邵知言捡起脚边的白色药瓶,“盐酸舍曲林”几个字让她觉得刺眼,之前有个同事一直在吃这个药。她假装没看见,把药瓶递给韩梦琦,却没想到韩梦琦并没有避讳。 “我的药,抗抑郁的。有日子不吃了,今天刚背这个包,忘了在包里。” 即使早就知道很多抑郁症患者表面是看不出来的,邵知言还是很吃惊,热情开朗的韩梦琦居然也是其中一员。她问:“怎么会……” 韩梦琦随手把药瓶丢进帆布包里:“工作闹的,太难受了。” 韩梦琦说文化馆的“老家伙”们几乎把所有的事都推给她干,干得多也就算了,更重要的是这些事情毫无价值感,工作没有价值感也就算了,她还要每天给老家伙们添茶倒水,不做就是“不懂事儿”、“没眼力见儿”。 邵知言听说过事业单位会有这样的状况,但她一直以为有“危言耸听”的成分,没想到现在真实的例子就在身边。 她不知道怎么安慰韩梦琦,问她:“你妈妈知道你……生病吗?” “我没告诉她,她知道我上班很不开心,但她不理解。她一辈子在饭店里忙活,最羡慕的就是人家有稳定工作。知道我能进事业单位那天,她高兴得都快哭了,以为我终于可以做那种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到月就能拿工资的工作了。” 邵知言想起了李天昂妈妈说的那些话,下意识地叹了口气。 “哪怕现在我跟她说‘老家伙’们欺负我,她还是跟我说,年轻人要手脚麻利,能多干就多干。她不觉得我是被欺负,觉得这是应该的。我也想过辞职,去做别的工作,但是一想到她会失望、会担心,我真的是下不了决心。” 邵知言问她:“工作有调动的可能吗?兴许换个部门什么的,会好一点呢。” 韩梦琦摇头:“体制内调动太难了,想想要在这干到老,我真的想死,”她笑笑,“不过等我成了‘老家伙’,就有新人来干活了。” 她这句话让邵知言觉得毛骨悚然,文化馆到底是个什么地方?禁锢一代代人的青春吗?所谓的“稳定”到底是好还是不…

邵知言的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鼠标滚轮,直到一个白色物体滚到她的脚下,紧跟着是韩梦琦朝她这边跑过来。

邵知言捡起脚边的白色药瓶,“盐酸舍曲林”几个字让她觉得刺眼,之前有个同事一直在吃这个药。她假装没看见,把药瓶递给韩梦琦,却没想到韩梦琦并没有避讳。

“我的药,抗抑郁的。有日子不吃了,今天刚背这个包,忘了在包里。”

即使早就知道很多抑郁症患者表面是看不出来的,邵知言还是很吃惊,热情开朗的韩梦琦居然也是其中一员。她问:“怎么会……”韩梦琦随手把药瓶丢进帆布包里:“工作闹的,太难受了。”

韩梦琦说文化馆的“老家伙”们几乎把所有的事都推给她干,干得多也就算了,更重要的是这些事情毫无价值感,工作没有价值感也就算了,她还要每天给老家伙们添茶倒水,不做就是“不懂事儿”、“没眼力见儿”。

邵知言听说过事业单位会有这样的状况,但她一直以为有“危言耸听”的成分,没想到现在真实的例子就在身边。

她不知道怎么安慰韩梦琦,问她:“你妈妈知道你……生病吗?”

“我没告诉她,她知道我上班很不开心,但她不理解。她一辈子在饭店里忙活,最羡慕的就是人家有稳定工作。知道我能进事业单位那天,她高兴得都快哭了,以为我终于可以做那种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到月就能拿工资的工作了。”

邵知言想起了李天昂妈妈说的那些话,下意识地叹了口气。

“哪怕现在我跟她说‘老家伙’们欺负我,她还是跟我说,年轻人要手脚麻利,能多干就多干。她不觉得我是被欺负,觉得这是应该的。我也想过辞职,去做别的工作,但是一想到她会失望、会担心,我真的是下不了决心。”

邵知言问她:“工作有调动的可能吗?兴许换个部门什么的,会好一点呢。”

韩梦琦摇头:“体制内调动太难了,想想要在这干到老,我真的想死,”她笑笑,“不过等我成了‘老家伙’,就有新人来干活了。”

她这句话让邵知言觉得毛骨悚然,文化馆到底是个什么地方?禁锢一代代人的青春吗?所谓的“稳定”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借调和遴选也有可能,”韩梦琦说,“遴选需要考试,借调是别的单位忙不过来,有可能来借人,等忙完了再回到原单位,不过也有被留下的可能。”

韩梦琦问邵知言:“姐,人都说职场可复杂了,那些职场剧是不是夸张的?你有很难熬的时候吗?你怎么过来的?”

提起职场,邵知言一时之间不知从何说起,当“牛马”的日日夜夜还都历历在目,巨大的工作强度、复杂的人际关系,成就感混杂着心酸感,让她没办法用一句两句来形容。

韩梦琦坐在邵知言对面,眼神中带着几分憧憬:“我上学的时候想过将来当白领,在漂亮的写字楼里上班,就像电视剧演的那样,有巨大的玻璃窗,每天踩着高跟鞋,雷厉风行的。”

邵知言微笑地看着她,的确很多人对都市白领的想象都来自影视剧。她告诉韩梦琦,实际上她从上大学到工作,基本上没穿过高跟鞋。在互联网公司,男的夏天一半以上是拖鞋,女的即使不穿拖鞋也是踩着运动鞋,总之平底就对了。

邵知言觉得大城市的职场和小县城的事业单位是两个世界,生存法则肯定是不一样的。不过她还是很认真地思考韩梦琦的问题——难熬的时刻,她是怎么过来的?她想找到一个相似的突破口,尽量给到韩梦琦一些帮助。

“虽然我在的环境,管理比较扁平,更崇尚平等的职场文化,但是我觉得,职场人想发展,学会替领导分忧是很重要的,这个不是指你刚才说的端茶倒水,而是一种全局思维吧。”

韩梦琦眨巴着眼睛,想听她继续说。

“比如留意部门或者领导遇到了什么难解决的问题,然后主动贡献自己的想法,就算对解决问题没有帮助,也可以让领导看到你的态度。我不知道事业单位的情况,但以我过去的经验,领导一旦认为你是一个能做正事、能解决问题的人,他会让你避开那些琐碎打杂的工作。”

“如果领导瞎呢?”韩梦琦问。

邵知言叹了口气:“的确存在这个可能,不过就算领导不管,你自己也有拒绝的理由,不能让人一直拿着你年轻这个理由欺负你。”

韩梦琦缓缓点着头,像是把她的话听进去了,说:“平时倒是没什么事儿,但最近县里递送了创建文明县城的成果,据说省里不太满意,说做的事情都是一些表面工夫。”

“这事儿是文明办牵头吧?你们文化馆也受到批评了?”

“反正我领导说,上面说我们这次没发挥什么作用。我这个新领导是去年刚过来的,年纪不算太大,我看他还挺有上进心的,”她压低了声音,“其实我们这边汇报的材料是美化过的,要是实事求是,上面肯定更不满意。”

韩梦琦说,领导传达了省里的精神,简单来说就是创建文明县城不仅包括市容市貌的整顿,更重要的是群众的精神文明建设。在建设精神文明的过程中,需要因地制宜,关注当地群众最需要在哪些方面有所提升,同时也要创新方式方法,文明办和文化馆印刷和张贴一些条幅和标语,方法老套,起不到什么大作用。

邵知言目光变得坚毅:“那你主动提案!找领导说你的想法,先避开其他同事,把自己定位成一个执行的角色,注意别抢了领导的风头。”

韩梦琦说,领导传达完上面的意见,她还真思考了,用什么办法能让群众吸收他们想传达的内容。

她问邵知言:“姐,你觉得举办专题课程怎么样?”

邵知言担心群众没有参与热情,但是她前领导说过一句话“先完成,再完美。”她建议韩梦琦先把事情推动起来,遇到问题再说。

李天昂听到她俩讨论,也跟着出谋划策:“开培训课是个好主意,你不是觉得每天做的事儿没价值么,要是上课的话,你可以策划课程、请人来讲课、请人来听课、布置场地……一堆事情,够你忙的。”

韩梦琦说:“行啊,天昂哥,这么清楚流程。”

“嗨,线下活动那点儿事,套路大同小异,”他一边说着一边若有所思地看着邵知言。

韩梦琦借口回去想专题课的事情,不在这给他俩当电灯泡了。

李天昂在邵知言对面坐下,木质椅子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清了清嗓子,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我最近学了个魔术,想不想看?”

邵知言挑眉,水杯停在唇边:“最近学的?用来讨客人欢心的吧?”

“嗯,”他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为了让我面前的客人开心。”

邵知言放下杯子,直视他:“那我倒要看看了,是用硬币还是扑克牌?”

李天昂摇了摇头,嘴角噙着笑。他的手伸进外套口袋时,布料发出窸窣的声响。当那根红色毛线绳被掏出来时,邵知言的眼睛微微睁大:“你说的魔术不会是翻花绳吧?”她忍不住伸手去碰,想到自己小时候可是翻花绳高手。

李天昂用两只手开始灵活地缠着毛线绳,他手指修长、动作灵巧,几下就把绳子打了个结,在毛线绳正中间的位置。

“检查一下,看看是不是死结。”他把胳膊往前伸了伸。

邵知言凑近,发丝垂落在桌面上。她用力扯了扯绳结,甚至用指甲去抠那个结扣:“是死结。”

“好,”李天昂突然压低声音,喉结滚动了一下,“要眨眼睛。”

邵知言看他这么认真,不自觉地屏住呼吸,视线死死钉在那个绳结上。

“啪!”

突如其来的击掌声让她肩膀一颤。李天昂的双手像展翅的鸟一般张开——红绳静静地悬在他指间,笔直如初,那个死结消失得无影无踪。

邵知言看傻了,这怎么可能呢?她赶紧检查,指腹摩挲着原本该有绳结的位置。毛线依然柔软,没有任何被剪断或烧灼的痕迹。她甚至把绳子举到光线下检查,细小的绒毛在阳光中清晰可见,却找不到任何破绽。

李天昂看着她难以置信的样子,眼里闪着狡黠的光:“要再看一次吗?”他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像是恶作剧得逞的男孩。

“怎么做到的?”她难以置信。

李天昂得意地把毛线绳从手上取下来,腾出手来握住她的手,看着她说:“我觉得这个魔术的寓意很好,你看啊,看上去是个死结,但是有意想不到的方法把它打开。”

邵知言知道他意有所指,这些天她闷闷不乐,他都看在眼里,他想让她开心起来。

邵知言说:“我三十多了,日子是过给自己的,这道理我当然懂,别人的眼光和看法我可以不在意,但是家人的感受,我没办法忽略。”

李天昂用力握着她的手:“我妈说的那些话,你真的不用在意,就像她说的,我都没听她的。”

邵知言微微低头,她犹豫着问出一句话:“李天昂,如果我现在跟你说,我要回北京,你会觉得我混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