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小无嫌猜山河南渡

◇ 第33章 吃不了兜着走

◇第33章吃不了兜着走

Chapter33

江弘景赶紧翻出录音点开。

起初,是一段模糊的班主任强调晚自习纪律的严厉呵斥,到后来只剩下一片窸窸窣窣的噪音,偶尔出现的人声也基本都辨认不出具体内容。

江弘景尴尬挠头:“它,它年纪大了,听不清了。”

按辈分,就连方秋白也得叫这老人机一声“爷”。

江弘景沮丧又自责,烦恼地重叹一声,脑袋耷拉着垂挂在胸口。

方秋白注意到,转移话题问他:“那你还记得他们都商量出了什么结果吗?”

“他们刚开始说要在你高考前堵你,要绊倒你——哦是给你下绊子!但李磊说他害怕,”江弘景拧起眉头思索半天,尽力拼凑还原出自己听到的内容,“后来又好像说要请你吃什么东西来着。”

方秋白:?

江弘景一时间想不起那句话该怎么说,绞尽脑汁寻找着近义词进行替换。

他脑中忽然闪过某些记忆碎片,生怕忘记地赶紧秃噜出来:“——让你吃不完的打包带走!”

方秋白:“……”

方秋白第一反应是感到无语凝噎,但让他心情更为复杂的是——他居然能够从江弘景这面目全非的描述中翻译出原话到底是什么:“——他们是说让我吃不了兜着走吧?”

“对、对!”江弘景惊喜得眼睛发亮,忙不叠点头,“还骂、还骂你漂亮,像花儿一样……”

“……原话是说我是花瓶,中看不中用?”他虽然用的是疑问句,但语气有九分的笃定。

没想到可以靠自己的记忆力把信息都告诉方秋白,江弘景觉得自己厉害坏了。他迫不及待地问方秋白:“那秋白哥哥,这算证据吗?我们可以去报警吗?”

“我们口头说的不算。”方秋白笑着摇头,他拍拍江弘景的肩,放松语气宽慰他:“没事的,上次他们还找人约你去小花园不也没发生什么吗?他们来找我也正好,旧账新账一起算,免得他们还弄点其他的歪门邪道来烦我。”

江弘景望着方秋白的眼神肃然起敬,压低了声音:“哥,你要杀了他们灭口吗?”

“……”方秋白喉头一哽,终于还是没忍住拧起江弘景的耳朵:“现在是法治社会!”

“哦,对。”江弘景想了想,觉得方秋白说得有道理,他还想问方秋白后续打算怎么做,就听到远远响起一道清脆的女声:“江弘景!方学长!”

两人同时擡脸望过去,发现是文萍心,她身边的正是张静格,手里还捧着一碗吃了一半的牛肉酸辣粉,两人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食堂门口。

江弘景先是意外,随后脸上扬起灿烂笑容,眼里毫不掩饰地洋溢着“被我抓包了吧”的狡黠,问文萍心:“你怎么也没回宿舍?”

“高中部食堂夜宵今天买一送一,悄悄地瞒着初中部办,这个便宜我当然不能错过啦!”文萍心扬起脸,为自己的机智打了个响指。

“今天有……”江弘景自诩食堂百晓生,就没有他这张甜嘴在食堂阿姨那里打听不到的打折活动,按理说有这种好事,他肯定第一个知道,可他居然一点风声都没听过。

他的疑问还没出口,就被隐秘横来的胳膊杵得下意识噤声。

他火速转动大脑想明白了什么,夸张地握拳表达自己的懊丧:“真可恶!我今天没赶上!这个食堂欠我一顿免费夜宵,你们一定要帮我狠狠吃回来!”

方秋白勾着他的脖子单手托住他的下巴尖不让他看张静格,对文萍心微笑点头:“行,那你们吃完早点回去——尤其是你,你们十点十分就熄灯了,现在都快十一点了,你回去怎么跟阿姨交代?”

文萍心挽住张静格的胳膊,亲昵地歪头靠着她的肩膀:“我和静格姐挤一晚上。”

带其他人回宿舍住,这当然是违规的事。张静格不好意思低了低脸,脸上有点发红,小声解释:“我室友要高考了,她觉得住宿舍不方便复习和休息,在学校外面租了间房子晚上住,午休回宿舍。所以,所以……萍心和我一起回去不会打扰到其他人的,宿舍还有四个空床位。”

她略带紧张的语气像是面对训责的教导主任,语速都不受控制地加快。

方秋白不由放柔了声音,用玩笑的语气反问她:“我还有一个月才到十七,不能现在就和四十七岁的岑主任像到分不清的程度了吧?”

张静格愣了下,眨眨眼,明白过来他的意思,赧然地抿着笑摇摇头:“没,我不是那个意思。”

几人彼此道别,江弘景仍然精力充沛到爆棚地绕着方秋白三步一蹦回出租屋。

方秋白被他晃得头晕,拿着钥匙打开门就赶紧把江弘景推进浴室以求片刻清净,但他忘了浴室的灯前几天出问题还没来得及找师傅来修。

江弘景试水温时不小心溅洒一片热水在那面墙上,眼见发现墙面上若隐若现的红痕。

恰逢灯丝熔断,啪地灭了光亮,滋滋地闪过一线电火,吓得江弘景“嗷!”一声从浴室里破门而出,这回他连浴巾都没来得及往身上裹,冲出来就往方秋白身上跳,认定浴室现在是小鬼的栖身之处,死活不肯一个人进去洗澡。

方秋白感受到身上被江弘景抱住的地方浸了水,潮热的湿意随着江弘景的体温蔓延开,他猝然一瞥江弘景赤条条的身体,赶紧移开视线,眼皮突突直跳:“上次不是你自己说我这房子小,鬼住不下吗?你怎么还怕啊?”

江弘景死死抱着方秋白的腰不撒手,凄声哭号:“可那是你养的呀!!!”

方秋白咬牙切齿地去推他的手:“我都说多少次了不是我养的!我不信这些!”

他好不容易把黏在身上的手臂撕开点距离,下一秒又紧紧贴了上来,简直像一只耍赖的大狗把爪子勾在了他衣服上,扯都扯不开。

额角青筋欢乐地一根根蹦了出来,方秋白没了让他摆脱迷信思想的耐心,语气沉沉地一字一顿叫江弘景的名字:“你再不松手试试?”

果然还是暴力镇压比较有用。

——江弘景委屈巴巴松开手,方秋白肯定了自己的做法。

涂了温变漆的墙是没办法了,但灯不修,恐怕江弘景今天晚上能憋一晚上也不进厕所。

方秋白别着脸把沙发上的毛巾扔给江弘景,捏着眉心指使他:“把身上的水擦干净过来给我打手电筒,我把电闸拉了换灯泡,换完你再洗。”

江弘景裹着浴巾站在梯子旁边,逆着手电筒光亮的脸上全是对方秋白的崇拜和信赖:“秋白哥哥,你和我妈一样厉害,她也很会换灯泡。”

方秋白滑动手机屏幕查找替换教程的手指一顿,他不经意地低头,直直坠入江弘景在黑暗中亮晶晶的眼睛。

手里的灯泡顿时变得烫手起来——今天晚上不修好是不行了。

方秋白不想让江弘景失望,更重要的是,他不能容忍江弘景眼中这么“厉害”的自己连灯泡也不会换。

没拧紧的水龙头滴答着敲打湿漉漉的地面,像秒针在不知疲惫地转动,直到浴室重新盈满崭新光亮。

江弘景背对着温变墙在淋浴底下哼歌,时不时偷瞄一眼他百般央求后留在玻璃隔墙旁边洗手的方秋白,确认对方没有离开、也没有鬼上身或者变异,才安心地继续往身上搓泡沫。

挽着袖子用香皂仔仔细细擦过指缝每一处的方秋白倒是开始怀疑自己中邪了——但凡不是江弘景这副可怜模样,就算是真有鬼也不能让他上手拆换半小时的灯罩,沾了满手的灰屑。

凌晨十二点半,江弘景抱着被角昏昏欲睡,额头点在方秋白肩头,迷迷糊糊地问方秋白:“那他们要是偷袭你可怎么办呢?”

方秋白侧脸,目光柔软地垂落在他干燥柔软的发间,抚摸过他卷密的睫毛,明知道江弘景现在很可能已经没有在思考这件事,还是好笑地用气声回应:“你到时候躲远一点,避免我误伤你就行了。”

“那你……可不能把他们灭口啊……”江弘景意识混沌,含混嘟囔,“我们是……守法的社会主义接班人……”

“知道了,快睡吧,小江同志。”

回应方秋白的只剩下接班人绵长而均匀的呼吸声。

万物酣眠的气息从窗外轻轻拂过,温柔地覆过方秋白的双眼,牵引着他一同陷入梦乡。

暑热渐盛,紧接着是一段压抑闷热的日子,不但磨炼着准考生的意志,也给进入期末的学妹学弟们敲响焦灼的鼓点。

所有人都埋头复习,连李磊也不例外,他甚至在数学办公室遇见来问题的江弘景时还扯出个勉强的笑来。

江弘景心头一震,以为对方今天就要动手大干一场。

上午的体育连堂结束,他连汗都来不及擦就冲去高中部操场,踩着下课铃找到人群中的方秋白,不由分说拽着他到一边,严阵以待地告诉方秋白这个消息。

方秋白听完,什么反应也没有,慢条斯理摸出兜里的纸巾擦汗,顺手丢给江弘景一包:“别把汗蹭我身上。”

“哎!我说的不是这个!”江弘景看到方秋白毫不在意,急得有些生气。

方秋白折起用过的纸巾,漫不经心地开口:“他到这学期期末都不会来。”

江弘景催促的话卡在喉咙口,微微睁大眼,不解地望着方秋白。

“他家里出了点事,”方秋白思索两秒,没作隐瞒,“而且他自己这几天还在骨科医院换药,没空来找我茬,放心吧。”

“你怎么知道?”江弘景惊呆了,“你打的?”

方秋白:“……”

方秋白忽然很怀疑自己在江弘景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校园杀手?

他隐约听到集合的哨声,眯眼眺往不远处以确认:“前段时间发现我爸考虑合作的乙方负责人名字有点耳熟,问了一下发现是他家里人。”

江弘景还没来得及追问,方秋白便站直了快步往体育老师的方向过去集合,等到他回来时,身边多了张静格。

“静格姐,你怎么了?”江弘景的注意力被她的苍白脸色吸引。

“刚刚跑完体测的八百米。”张静格对他露出微笑。

方秋白正提议一起去食堂,张静格犹豫了下说好,但微晃的脚步迟疑地顿在了台阶上,视线穿过行道树投往初中部的方向。

两人没说话,意会地停下来陪她一起,果然等来一路沿着人行道小跑而来的文萍心。

她大方开朗地和方秋白打招呼,挽住张静格的胳膊,笑着抱怨:“天越来越热,我都不想在食堂吃饭了。”

江弘景附和着她,热情推荐她尝试食堂新推出的绿豆冰沙,还暗搓搓抱怨方秋白不肯陪自己共享人间美味,方秋白不为所动地表示:“对胃不好,你也少喝。”

江弘景努了努嘴,不怎么有诚意地拖长声音:“知——道——啦——”

方秋白端着两人的餐盘来到桌边放下,注意到张静格的脸简直白得像一张纸,鬓边的碎发也湿了几缕,眼神发直,嘴唇上看不出一点血色,握着筷子的手仿佛在极力克制着什么,手腕紧紧抵着桌沿。

不等方秋白看仔细,她将头埋得更低,掩饰地闭了闭眼,手指不稳地往嘴里囫囵塞了一口饭。

眼前一片密密麻麻地闪烁着白点,直至那白点散发出刺眼光芒到双眼发胀,张静格努力地想聚焦视线,却发现自己已经完全看不清东西了,身体不受控制地沉甸甸下坠,除了她自己的粗重呼吸声,只剩下筷子从手里滑落在地的响声隔着一层雾敲在她耳廓。

江弘景拿着餐具刚回到座位,听到声音擡头望过去,眼睁睁张静格脸色煞白地闭着眼整个人往后一倒,垂落在领口的头发上还沾着一粒米,吓得他跳起来一声大喝:

“我靠,大家别吃了!食堂的饭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