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不解语》·＜十四＞
陕西的秋雨来得又急又猛，崎岖的山路在雨水中变成泥泞的陷阱。解雨臣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黑瞎子身后，每走一步都感觉胸口的旧伤隐隐作痛。三天前，他们从贺兰山连夜出发，马不停蹄地赶往这处位于秦岭深处的古祭坛。
"前面就是太白山。"黑瞎子指着雨幕中若隐若现的山峰，"祭坛在山腹里，入口是个盗洞，汪家人挖的。"
解雨臣抹去脸上的雨水，回头看了眼走在最后的陆清风。自从那夜与解连环对峙后，陆清风变得更加沉默，金眸中的情绪越来越难以捉摸。更令人担忧的是，他偶尔会突然停下，表情空白，仿佛灵魂被抽离——那是另一半魂魄在争夺控制权的征兆。
"他撑得住吗？"黑瞎子压低声音问。
解雨臣没有回答。他走到陆清风身边，不由分说地抓住对方的手。触感冰凉得不似活人，但至少是真实的。
"快到了。"他轻声说，更像是在提醒陆清风保持清醒。
陆清风微微点头，白发被雨水打湿贴在苍白的脸颊上。他反握住解雨臣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他在我脑子里……越来越吵……"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张起灵和吴邪走在前面，突然停下脚步。雨幕中，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出现在山壁上，周围散落着新鲜的工具和脚印。
"到了。"张起灵简短地说，黑金古刀已经握在手中。
黑瞎子检查了一下洞口："刚有人进去不久。脚印很新。"
"解连环？"吴邪问。
"或者他的手下。"黑瞎子掏出枪上膛，"小心埋伏。"
众人依次进入洞穴。洞内比想象中干燥宽敞，墙壁上有明显的人工开凿痕迹。随着深入，空气变得越来越浑浊，带着某种古老而腐朽的气息。
解雨臣的手电筒照到墙壁上的浮雕——与贺兰山那个溶洞里的图案相似，但更加狰狞。画面中央是一头形似麒麟却背生双翼的怪兽，周围是无数跪拜的小人。
"蚩尤坐骑，黑麒麟。"张起灵解释道，"嗜血好杀，能吞噬生灵。"
通道尽头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出现在眼前。中央是个圆形祭坛，比之前见过的任何一处都要宏伟。祭坛周围立着九根青铜柱，每根柱子上都缠绕着粗大的铁链，另一端没入地下。
"引魂桩呢？"吴邪环顾四周。
陆清风突然僵住，金眸紧缩："在地下……它已经醒了……"
仿佛印证他的话，整个洞穴突然剧烈震动！青铜柱上的铁链哗啦作响，地面裂开无数缝隙，黑雾如泉涌般喷出。更可怕的是，那些黑雾在空中凝聚成实体——不是人形，而是一头巨大的、似麒麟非麒麟的怪物！
"黑麒麟！"张起灵厉声警告，"退后！"
怪物完全成形，足有三米高，通体漆黑如墨，唯有双眼赤红如血。它仰头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声波几乎将众人掀翻！
"结阵！"张起灵和黑瞎子迅速站到两侧，吴邪则取出青铜匣子准备启动。
陆清风将解雨臣推到身后："别靠近祭坛！那是它的封印核心！"
黑麒麟似乎听懂了，赤红双眼立刻锁定陆清风。它低吼一声，猛地扑来！陆清风不退反进，白发飞扬间双手结印，一道金色屏障挡在众人面前。
怪物撞上屏障，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张起灵趁机挥刀砍向它的后腿，黑瞎子则开枪射击眼睛。但所有攻击都如泥牛入海——子弹穿过黑雾般的身体，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物理攻击无效！"黑瞎子大喊，"需要法术伤害！"
陆清风的金色屏障开始出现裂痕。他咬牙支撑，嘴角渗出一丝鲜血："解雨臣……祭坛……需要守门人血脉重新封印！"
解雨臣毫不犹豫地冲向祭坛。黑麒麟见状，竟舍弃陆清风直扑而来！千钧一发之际，张起灵挡在解雨臣面前，黑金古刀横斩，硬生生逼退怪物一步。
"快去！"张起灵喝道，"我们拖住它！"
解雨臣跃上祭坛，立刻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将他固定在中央。那里的地面上刻着熟悉的蟠龙纹，只是更加复杂，周围环绕着七颗星和一把匕首的图案——与贺兰山幻境中一模一样。
"用血激活封印！"吴邪边喊边启动青铜匣子，一道青光射向黑麒麟，暂时减缓了它的动作。
解雨臣掏出匕首，在掌心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滴落在蟠龙纹上，立刻被贪婪地吸收。随着血液流失，他感到一阵眩晕，但祭坛的吸力让他无法挣脱。
"不够……"他咬牙割得更深，"需要更多……"
黑麒麟似乎感应到封印正在恢复，变得更加狂暴。它一爪拍飞黑瞎子，又用尾巴扫倒吴邪，然后直奔祭坛而来！张起灵拼死阻拦，却被一头撞在石壁上，鲜血顿时染红半边身子。
陆清风见状，金眸中的光芒骤然变得刺目。他双手交叉于胸前，白发如暴风雪般狂舞："夜溟……借我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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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比之前强大数倍的能量从他体内爆发，金色纹路瞬间覆盖全身！陆清风——或者说此刻主导的夜溟——如闪电般冲向黑麒麟，一拳击中它的头颅。这一击蕴含纯粹的鬼神之力，怪物发出痛苦的嘶吼，黑雾般的身体被硬生生打散半边！
趁此机会，解雨臣继续向祭坛输送血液。随着失血增多，他的视线开始模糊，但蟠龙纹才亮起一半——还差得远。
"坚持住！"吴邪爬过来，将自己的血也滴在祭坛上，"张家的血也有封印效果！"
两人的血液混合，祭坛的光芒顿时增强。黑麒麟发出刺耳的尖啸，拼命想挣脱陆清风的纠缠冲过来。但夜溟状态下的陆清风战力惊人，每一击都带着毁灭性的力量，将怪物死死压制在祭坛边缘。就在封印即将完成时，异变陡生！陆清风突然僵在原地，表情变得极度痛苦。他身上的金色纹路明灭不定，时而金红时而漆黑——两半魂魄在体内激烈争夺控制权！
"清风！"解雨臣惊呼。
黑麒麟抓住机会，一爪拍飞陆清风，然后直扑祭坛！吴邪挡在解雨臣面前，却被怪物一尾巴扫开。解雨臣想躲，但祭坛的吸力让他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张血盆大口越来越近……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从天而降，精准地落在黑麒麟背上！是解连环！他手持一把造型古怪的骨刀，狠狠刺入怪物后颈。黑麒麟发出震天怒吼，疯狂扭动身体想把解连环甩下去，但后者如附骨之疽，死死抓住不放。
"儿子！"解连环冲解雨臣大喊，"完成封印！现在！"
解雨臣愣了一瞬，但很快反应过来。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祭坛中央！蟠龙纹瞬间大亮，一道金光直冲洞顶，然后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笼罩整个洞穴！
黑麒麟在金光中痛苦挣扎，身体如烈日下的雪般迅速消融。解连环趁机跳下，几个翻滚避开金光范围。怪物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嘶吼，彻底化为黑烟消散在空气中。
寂静。
然后是一声闷响——陆清风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清风！"解雨臣挣脱祭坛的束缚，踉跄着跑过去。
解连环却抢先一步挡在他面前："别急，儿子。我们得先谈谈。"
解雨臣冷冷地看着这个"死而复生"的父亲："没什么好谈的。你利用夜溟灭了陆家，现在又假惺惺来救人？"
"事情没那么简单。"解连环叹了口气，"我确实利用了夜溟的力量，但陆家灭门另有隐情。"
"什么隐情？"
解连环刚要开口，张起灵突然厉声警告："小心！"
地面再次震动，比之前更加剧烈！祭坛中央的金光突然变成暗红色，一个模糊的人形从光柱中缓缓走出——白发金瞳，黑袍加身，面容与陆清风一模一样，但气质更加古老冰冷。
"夜溟……完全体……"黑瞎子倒吸一口冷气。
解连环脸色大变："不可能！引魂桩明明被封印了！"
"愚蠢的人类。"夜溟——完全体的夜溟——开口，声音如冰川相撞，"你以为七处引魂桩的目的是什么？不只是释放阴兵……更是为了重组我的魂魄。"
他的金眸锁定昏迷的陆清风："现在，该物归原主了。"
夜溟一挥手，陆清风的身体浮到半空，向他飞去！解雨臣想阻拦，却被无形的力量弹开。张起灵和黑瞎子同时出手，但攻击还没近身就被化解。
"别白费力气了。"夜溟轻笑，"你们连我的半魂都打不过，何况完全体？"
解连环突然冲向祭坛，手中骨刀直刺中央的蟠龙纹："那就同归于尽！"
夜溟眼中闪过一丝恼怒，隔空一抓，解连环如断线风筝般飞出去，重重撞在石壁上！骨碌碌滚下来时，已经口吐鲜血，站不起来了。
"父亲！"解雨臣本能地喊道，随即被自己的反应惊到——十年仇恨，为何在这一刻还会关心这个人的死活？
夜溟的注意力回到陆清风身上。他伸手轻触对方的额头，一缕金光从陆清风体内被抽出，融入他自己："回来吧，我的半身。我们一起完成千年前未竟之事……"
陆清风的身体剧烈颤抖，皮肤下的金色纹路如活物般蠕动。解雨臣知道，一旦融合完成，他认识的陆清风将永远消失，只剩下冷酷无情的夜溟。
"不……"他挣扎着爬起来，冲向祭坛，"清风！醒醒！"
夜溟看都不看他，随手一挥。解雨臣如遭重击，倒飞出去数米，撞在一根青铜柱上。肋骨断裂的剧痛让他几乎昏厥，但他仍死死盯着半空中的陆清风。
"你以为他爱你？"夜溟冷笑，"那不过是因为我的人性面占了上风。完全体的夜溟没有这种软弱的情感。"
解雨臣咳出一口血，却笑了："那你为什么……不敢让我靠近他？"
夜溟的金眸微微收缩。这个细微的反应被解雨臣捕捉到，他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你在害怕……怕他选择人性……怕他选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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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谬！"夜溟怒喝，整个洞穴随之震动，"我是至高无上的鬼神，岂会惧怕区区人类！"
"那就证明给我看。"解雨臣艰难地站起来，一步步走向祭坛，"让我和他说话。如果真如你所言，他对我毫无感情，那我心甘情愿认输。"
夜溟眯起眼，似乎在评估这个提议的风险。最终，他傲慢地挥了挥手："如你所愿。让你亲眼见证，什么是绝望。"
无形的压力骤然消失。解雨臣踉跄着走到祭坛边，伸手握住陆清风垂落的手。触感冰凉，但还有微弱的脉搏。
"清风……"他轻声唤道，"听得到我吗？"
没有回应。陆清气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仿佛生命正在流逝。解雨臣将他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不顾肋骨断裂的疼痛，倾身在他耳边低语：
"无论你是人是鬼，我选的都是你。如果变成夜溟是你的宿命，那我就做你的守门人，就像千年前一样。但这次……"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我不会把匕首插进你的心脏。我会用它刺穿任何想分开我们的人……包括你自己。"一滴泪落在陆清风脸上，奇异地泛起微光。紧接着，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解雨臣背上的蟠龙纹突然亮起金光，与陆清风胸口的黑纹相互呼应！两处纹路同时脱离皮肤，在空中交织成一张金黑相间的网，将夜溟笼罩其中！
"什么？！"夜溟大惊，试图挣脱却被牢牢困住，"这不可能！守门人的契约怎么可能……"
"因为这不是契约。"一个温柔的女声突然响起。洞穴入口处，张月华缓步走来，银铃在腰间清脆作响，"这是羁绊。超越时空，超越轮回的羁绊。"
夜溟的表情变得狰狞："张月华！你早就死了！"
"肉身已逝，灵魂永存。"张月华走到解雨臣身边，怜爱地抚摸他的头发，"好孩子，你终于明白了守门人真正的职责。"
解雨臣茫然地看着她："我不明白……"
"守门人不是杀戮者，而是平衡者。"张月华指向纠缠在一起的两色光网，"千年前，你和夜溟创造了一种全新的可能——不是消灭黑暗，而是与之共存。"
夜溟在网中疯狂挣扎："谎言！守门人的职责就是终结鬼神！"
"那是后人曲解的历史。"张月华摇头，"真相是，最伟大的守门人选择了最艰难的路——爱上一个不该爱的存在，并用这份爱平衡他的力量。"
解雨臣低头看着陆清风，发现他的眼皮微微颤动："他醒了！"
陆清风缓缓睁开眼，金眸中不再是纯粹的冰冷，而是人性与神性的交融。他看向被困的夜溟，声音沙哑却坚定："我记起来了……全部……"
"懦夫！"夜溟嘶吼，"你宁愿被人类的情感束缚，也不愿接受真正的力量！"
陆清风艰难地坐起身，解雨臣立刻扶住他："不是束缚……是选择。"他握住解雨臣的手，"这一世，我选择他。"
这句话如同最后的钥匙。金黑光网骤然收缩，将夜溟硬生生压回陆清风体内！两半魂魄在融合，但不是夜溟吞噬人性，而是人性包容神性！
陆清风痛苦地弓起身子，白发如雪浪翻涌。解雨臣紧紧抱住他，任凭那些发丝如刀刃般划过自己的皮肤。张月华在一旁结印吟诵，银铃的声音如清泉般洗涤着洞内的浊气。
当最后一丝黑气消失时，陆清风瘫软在解雨臣怀中，呼吸急促但平稳。他的白发间多了几缕金色，皮肤上的纹路也变成了金黑交织的图案，但眼神已经恢复清明。
"结束了？"吴邪小声问，扶着受伤的张起灵走过来。
张月华摇头："才刚刚开始。完全融合需要时间，期间会有反复。"她看向解连环，"至于你……十年的布局，就为了今天？"
解连环咳出一口血，苦笑道："我想要的……从来不是终极……而是复仇。"他艰难地指向陆清风，"陆家……欺骗了所有人……他们根本不是封印夜溟的英雄……而是……释放混沌的帮凶！"
"什么？"解雨臣震惊地看向陆清风。
陆清风虚弱地点头："是真的……陆家先祖……确实协助了混沌信徒……但后来的陆家人并不知情……"
张月华叹息："千年恩怨，孰是孰非已经说不清了。重要的是现在——混沌正在苏醒，青铜门需要守护。"
她走向解雨臣，将一枚玉佩放在他手中："这是守门人代代相传的信物。从今天起，你正式继承这个职责。"
解雨臣握紧玉佩，感受到其中流淌的古老力量："我需要做什么？"
"平衡。"张月华看向陆清风，"用你的血脉平衡夜溟之力。不是压制，不是消灭，而是……共存。"
陆清风握住解雨臣的另一只手："一起。"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解雨臣眼眶发热。他想起幻境中那个选择杀死夜溟的祭司，想起千年来无数对重蹈覆辙的守门人与鬼神……终于，他们有机会打破这个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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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他坚定地回应。
张月华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我的时间到了……记住，混沌最强大的武器不是力量，而是分化。不要让过去的阴影分开你们。"
她最后看了一眼解连环："至于你……好自为之。"
随着银铃声渐渐远去，张月华的身影完全消失。洞穴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众人的呼吸声和滴水声交织。
黑瞎子突然拍手："好了，感人戏码结束。现在谁能告诉我，这老头怎么处理？"他指着奄奄一息的解连环。
解雨臣看向自己的父亲，心情复杂。十年的恨意不会因为几句话就消散，但看着对方满身是血的样子，他也无法再补上一刀。
"带他出去。"最终他说道，"让九门公审。"
吴邪和黑瞎子搀扶起解连环，张起灵则走在前面探路。解雨臣扶着陆清风跟在最后，两人都伤痕累累，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清风。"解雨臣突然问，"完全融合后……你还是你吗？"
陆清风停下脚步，金眸在昏暗的洞穴中如烛火般温暖："不全是。但爱你这部分……永远不会变。"
解雨臣笑了，眼角微微湿润："肉麻死了……不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