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囚禁者之影

顾舟是被冷汗浸透后背惊醒的。

他蜷在底舱的吊床上,手指深深掐进掌心,梦境里那些被锁链贯穿胸膛的神祇还在眼前晃——他们的神格碎片像星子般坠落,砸在深不见底的海沟里,溅起幽蓝的血花。

而高坐在最顶端的金袍身影,虽然面容模糊,却让他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像是被某种远古存在直接盯上了灵识。

“又做那梦了?“

舱外突然传来书页翻动的脆响。

老渔夫裹着褪色的粗布斗篷,枯瘦的手撑在舱门框上,《封印之书》的残页在他膝头摊开,泛黄的纸页边缘还沾着盐渍。

顾舟注意到他的指节在抖,像在触碰什么禁忌。

“您......“顾舟翻身下床,赤足踩过湿滑的木板,“看出什么了?“

老渔夫没答话,只是将书推过来。

顾舟凑近的瞬间,瞳孔猛地收缩——残页上的炭笔素描,竟与他梦境里的场景分毫不差:锁链如巨蟒盘桓在深渊,被缚的神祇额间都刻着相同的咒印,而最上方的王座上,用古海文写着三个斑驳的大字:囚禁者。

“这是三百年前,最后一位巡游者在沉月岛的遗迹里拓下的。“老渔夫的声音发哑,“他说那是将诸神封印在海域的罪魁。

可所有人都当他疯了......直到你醒来说梦。“

舱门被海风“砰“地撞开。

红衣女子抱着臂倚在门边,猩红的裙角扫过满地的源质结晶,发间的珍珠坠子闪着幽光:“疯的是你们这些守着残页发抖的老古董。“她抬眼看向顾舟,眼尾的泪痣跟着上挑,“想彻底握住灾变之力?

得去拆了囚禁者的封印核心。“

“那是深渊王座。“老渔夫突然抓住顾舟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堕落海皇苏醒的地方,封印最厚的......“

“所以才是最接近核心的位置。“红衣女子打断他,指尖绕着发梢转了个圈,“他(指顾舟)现在的灾厄印记,是钥匙。“她忽然笑了,红唇勾起的弧度像把淬毒的刀,“不然你以为,那道金影为什么选你?“

顾舟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心口的印记。

那里还残留着神谕之泪融入时的灼热,而识海里的金色身影,此刻正安静得像片沉淀的星光。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比任何魔药调配时的刻度都清晰——这是机会,也是陷阱。

“小刀的舰队已经备好了。“

舱外传来粗哑的吆喝,李姐掀帘进来,怀里抱着卷了角的海图。

她的发间别着枚铜哨,是跑了二十年海路的老商人标志:“风暴之眼三日后最弱,能穿过去。

但深渊王座外围......“她展开海图,指尖点在墨迹最浓的区域,“堕落海皇布了污染者,那些被源质侵蚀的活死物,数量比去年多了三倍。“

“绕道。“老渔夫立刻说,“从暗礁群潜......“

“不。“顾舟打断他。

他能感觉到灾厄印记在发烫,像是某种本能在催促——正面突破。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

李姐的铜哨晃了晃,小刀靠在舱壁上的身影顿了顿,指节捏得发白。

红衣女子的珍珠坠子突然坠得更低,她歪头看他,眼底有暗潮翻涌。

“污染者怕什么?“顾舟问,声音比想象中更沉。

他想起识海里那道金袍身影的低语,想起神谕之泪冲刷识海时,那些关于“震慑“的记忆碎片——灾变级的力量,本就是规则的具象。

“雷暴。“李姐皱眉,“高阶源质引发的雷暴能净化他们的污染......但需要至少......“

“我来提供。“顾舟抬起手。

掌心突然腾起细碎的雷光,像一群蓝色的萤火虫,在他指缝间跳跃。

老渔夫倒抽冷气,后退半步撞翻了木凳;小刀的瞳孔缩成针尖,原本插在腰间的短刀“当啷“落地;红衣女子的笑意在脸上凝固,珍珠坠子“咔“地裂开道细纹。

“三日后,正面突破。“顾舟放下手,雷光瞬间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看向李姐,“准备足够的引雷索,绑在船首。“又看向小刀,“你的舰队,跟在我船后。“最后转向老渔夫,声音放软,“您留在商船,等我们回来。“

老渔夫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攥紧《封印之书》,喉结动了动:“当心......那家伙(囚禁者)的封印,比海沟还深。“

“所以才要掀了他的王座。“红衣女子突然插话,她推开舱门,海风卷着咸湿的雾气灌进来,将她的红裙吹得猎猎作响,“顾舟,你最好祈祷......“她侧过脸,珍珠碎渣从发间簌簌落下,“你唤醒的那位,比囚禁者更狠。“

三日后,风暴之眼果然弱了。

小刀的舰队像一群黑色的鱼,劈开铅灰色的浪涛。

顾舟站在主船船首,灾厄印记从胸口蔓延到脖颈,在阴云下泛着暗金的光。

他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源质味道,比以往更浓,像掺了铁锈的甜。

“前方三海里!“瞭望手的尖叫刺破风声,“污染者!

全是污染者!“

顾舟抬头。

原本该是深蓝的海面,此刻浮着层腐绿色的雾气。

雾气里伸出无数扭曲的手臂,有的长着海妖的鳞片,有的裹着人类的碎布;更深处传来嘶哑的嘶吼,像是千万人同时在刮擦金属,刺得人耳膜生疼。

最前面的几艘污染者船,船首像竟是用活人骨拼成的,白森森的骨头缝里,还在往下滴墨绿色的脓水。

“引雷索!“李姐的铜哨吹得刺耳,水手们手忙脚乱地将粗绳甩向船首。

顾舟能感觉到他们的恐惧,像团黏腻的雾,裹着源质往他鼻腔里钻——但下一刻,灾厄印记突然灼烧起来。

识海里的金色身影动了。

顾舟的瞳孔泛起金芒。

他抬起手,掌心开始汇聚雷光。

那光越来越亮,像要把整片阴云都戳出个窟窿。

风突然停了,浪涛在他脚下凝固,连污染者的嘶吼都卡住了。

“来了。“红衣女子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带着某种近乎兴奋的颤抖,“灾变级的......“

“轰!“

第一声雷炸响时,顾舟的掌心已经聚起拳头大的雷球。

雷光劈开阴云,照亮了他眼底翻涌的星图——那是属于灾厄之主的,真正的力量。

而在更远的海面下,某种沉睡的存在似乎被惊醒了,深渊王座方向的海水突然开始沸腾,像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破冰而出。

李姐的铜哨掉在甲板上,发出清脆的响。

小刀握紧了船舵,指节白得像要裂开。

老渔夫在商船的船舱里,将《封印之书》按在胸口,书页间飘落一张泛黄的拓片——上面的囚禁者王座,正渗出细密的裂纹。

顾舟松开手。

雷球坠向海面的瞬间,云层里传来闷雷,像是某种古老的回应。

而他脚下的主船,开始不受控制地震颤,海水在船周掀起两米高的浪墙。

更远的污染者群里,传来成片的尖叫——那是源质净化的声音,是灾变之力苏醒的号角。

“准备迎击。“顾舟的声音混着雷声,传向每一艘船,“他们怕的,才刚开始。“

而在所有人看不见的深海里,那道被锁链缚了千年的身影,缓缓睁开了眼。

雷球坠海的瞬间,整片海域像被投入了烧红的铁砧。

顾舟能清晰感知到每一丝雷光的轨迹——它们顺着引雷索窜上主船桅杆,在云层间织成银网,又顺着污染者腐臭的雾气往下钻。

最前排的骨船“咔嚓“裂开,船首的人骨在雷火中化作飞灰;那些伸出海面的扭曲手臂刚触到雷光,便发出焦糊的惨叫,腐绿黏液蒸腾成刺鼻的黑烟。

李姐踉跄着抓住船舷,铜哨早不知甩到哪去了。

她望着被雷暴犁过的海面,喉咙发紧——三天前顾舟掌心那点萤火般的雷光,此刻竟能劈开阴云!

小刀的指节还卡在船舵上,他盯着主船前方翻涌的雷墙,后槽牙咬得咯咯响,直到老渔夫的商船传来惊呼,才猛地惊醒似的吼:“左满舵!

避开碎骨区!“

红衣女子的红裙被雷风掀起,她却笑得比闪电还亮。

珍珠坠子的裂纹里渗出幽蓝源质,她抬手接住一滴,舌尖轻舔,瞳孔泛起蛇类的竖纹:“这才对......灾变级的力量,就该烧穿一切。“

但顾舟的注意力早不在海面上。

他胸口的灾厄印记正沿着血管往手臂爬,皮肤下的金色纹路像活过来的小蛇。

识海里那道金袍身影虽未显形,却有一股热流顺着灵识涌来,在他耳边低吟:“更深的,在

海水突然沸腾了。

巨大的阴影从海底浮起,掀起的浪墙拍得主船剧烈摇晃。

李姐被甩进船舱,小刀抱着船舵滚了半圈,老渔夫在商船上死死攥住栏杆,《封印之书》的残页被吹得漫天飞舞。

唯有顾舟稳稳立在船首,望着那道从深海钻出的身影——堕落海皇的躯体足有三十丈高,腐烂的海草裹着泛青的鳞片,左眼是个血肉模糊的窟窿,右眼却燃着幽绿的鬼火,正死死锁着他。

“蝼蚁。“海皇的声音像千万人同时咳嗽,震得甲板开裂,“敢动封印......“

顾舟没说话。

他能感觉到灾厄印记在灼烧,不是疼痛,而是饥饿——对更高阶源质的渴望。

识海里的热流突然暴涨,他抬手对着海皇的面门,掌心凝聚的雷球比之前大了三倍,雷光中甚至跃动着细碎的星芒。

“你怕的,才刚开始。“他重复着三日前的话,声音里带着不属于人类的清越。

海皇的鬼火右眼骤然收缩。

它挥出的骨爪在半空凝住,因为它看见顾舟眼中的星图——那是规则的具象,是灾变级强者才能掌握的“权柄“。

雷球炸裂的瞬间,海皇发出足以掀翻云层的怒吼,腐绿的污染之力与金色雷光在半空对撞,激起的浪墙将小刀的舰队掀得七零八落,却始终无法近顾舟半分。

“你无法战胜囚禁者!“海皇的意识体在能量风暴中扭曲,“他连神祇都能封印......“

话音未落,雷光便穿透了它的胸膛。

海皇的躯体像被戳破的气球,“噗“地散成千万点腐绿荧光,只余下一缕幽绿残魂尖叫着扎进深海。

顾舟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灾厄印记已经爬上他的脖颈,皮肤下的金色纹路亮得刺眼。

他望着海皇消失的方向,听见识海里的金袍身影在催促:“去王座。“

深渊王座比海图上画的更诡谲。

那是座从海底拔起的黑色石丘,表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痕,每道裂痕里都渗出幽蓝源质。

石丘顶端立着块三人高的封印石碑,碑面刻满古海文,顾舟只扫了一眼便瞳孔地震——那些竟是他梦境里被锁链贯穿的神祇名字!

“原来......“他伸手触碰碑面,指尖刚贴上石纹,识海便炸响惊雷。

金袍身影突然显形,周身腾起万丈金光,与碑中涌出的暗紫色封印之力激烈碰撞。

顾舟眼前闪过无数碎片:诸神在战场厮杀,鲜血染红大陆;一个戴青铜面具的身影站在裂空处,挥剑斩出锁链,将战场封印进海域;最后是面具碎裂的瞬间,露出的面容竟与他识海里的金袍身影有七分相似!

“他是......“顾舟的灵识被震得发疼,却仍死死盯着那些碎片。

“他是'囚禁者'。“金袍身影的声音不再模糊,带着岁月沉淀的沙哑,“为阻止诸神之战摧毁现世,他自封于此,用锁链将战场与现世隔绝。

而我......是他留在人间的残念。“

话音未落,封印石碑“轰“地裂开。

一道金光从中射出,融入顾舟眉心。

他突然看清了所有真相:囚禁者不是罪魁,是救世主;而他胸口的灾厄印记,是囚禁者用自身神格碎片所铸的“钥匙“,为的是在千年后,由一个能掌控万物合成之力的人,来决定诸神战场的最终命运。

识海里的金袍身影开始消散。

他望着顾舟,眼底有欣慰,有遗憾,更有期待:“去吧,灾厄之主。

打破封印,引领诸神归来......“

最后一个字消失时,顾舟的指尖还停在碑面上。

他能感觉到,识海里多了些什么——不是力量,而是责任。

海风卷着源质钻进他的衣领,远处传来小刀舰队的呼喝,李姐的铜哨重新响起,老渔夫的商船正缓缓靠近。

但顾舟的目光,早已越过翻涌的海面,投向更深处的黑暗。

那里,囚禁者的锁链仍在震颤;那里,诸神的神格碎片还在沉睡;那里,有他必须完成的使命。

面对红衣女子三日前的警告,他并未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