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牙牌星刻

冰冷的空气凝滞在悬棺墓室深处,唯有导航仪吸附猛犸牙牌后发出的低沉嗡鸣在冰壁上撞出回响,像一头沉眠巨兽的心跳。那嗡鸣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震得冰晶簌簌掉落,更震得人心脏发紧。陈青梧打了个寒颤,下意识握紧了手中那柄名唤“古剑”的利器,剑柄的寒意透过掌心直抵神经末梢。

“这东西……和导航仪是一体的?”她盯着那枚被吸附在导航仪方形感应区上的猛犸牙牌,声音压得极低。牙牌约莫巴掌大小,色泽是深沉的古象牙黄,表面历经岁月却依旧光滑,边缘圆润,带着一种内敛的厚重感。

张骁半跪在冰棺旁,鼻息在寒气中凝成白雾。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并未直接触碰,指尖在牙牌上方寸许处缓缓移动,感受着导航仪与牙牌之间那无形的能量牵引。“像是钥匙找到了锁孔,”他沉声道,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冰棺内弥漫的微尘,“这萨满,死都抱着它,绝非寻常陪葬品。”

棺内,身着厚实熊皮祭袍的萨满干尸,头颅微微偏向一侧,空洞的眼窝仿佛仍在凝视着怀中曾守护的秘宝。那件熊皮袍子异常完整,浓密的毛发根根挺立,在导航仪散发的微光下,呈现出一种深褐近黑的油亮色泽,领口和袖口似乎还残留着某种矿物颜料的暗红痕迹,勾勒出难以辨认的原始图腾。干尸的双手枯槁如鹰爪,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交叉于胸前,此刻空空如也,牙牌已被导航仪的力量摄走。

“陆教授,能看出门道么?”张骁侧头问。

陆子铭一直站在稍远处,背靠着一具斜插在冰壁上的悬棺,眼镜片后的目光紧紧锁在牙牌上。他推了推眼镜,声音带着学者特有的冷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材质是猛犸象牙无疑,但能保存得如此完好,本身就不合常理。更怪的是这吸附现象……导航仪的核心元件有强磁?可象牙并不导磁。”他走上前几步,避开地上几道深邃的冰裂缝隙,从随身的工具包里抽出一支小巧的强光放大镜,“让我看看上面的刻痕。”

导航仪核心的微光稳定地映照着牙牌表面。陆子铭俯下身,放大镜几乎贴了上去。陈青梧和张骁也屏息凝神凑近。

光线之下,牙牌表面不再是简单的光滑。无数细微的、深浅不一的刻痕显现出来,构成一片浩瀚的星海!线条古老而流畅,绝非现代机械所能为。

“北斗!”陈青梧眼尖,一眼就认出了那七颗连成勺状的熟悉星点,它们位于牙牌中央偏右的位置,刻痕略深,十分醒目。

“不止,”张骁的指尖虚点着北斗斗柄延伸的方向,“斗柄所指,这颗最亮的,是北极星。但它的位置……”他眉头紧锁,手指悬停在北极星刻痕的上方,“不对,比我们现代观测到的实际位置,往西偏了起码……十五度角!”

陆子铭调整着放大镜的角度,声音因专注而微微发颤:“没错,是偏移。而且这偏移并非孤立。”他的指尖沿着一条几乎难以察觉的、由更细密刻点组成的虚线滑动,这条虚线从偏移的北极星位置出发,蜿蜒曲折,连接向牙牌左上方一片更密集、也更陌生的星群区域。“看这里,这片星群,从未在任何已知的星图记录中出现过。结构奇特,主星排列像一只……振翅的巨鸟?”

“巨鸟……”张骁脑中灵光一闪,如同暗夜里划过一道闪电,猛地抬头,目光穿透墓室朦胧的冰雾,仿佛要看到外面的天空,“德纳利峰!北美最高峰,阿萨巴斯卡人称它‘巨峰’,但更古老的因纽特名字是什么?‘迪纳利’——意思是‘巨大的鸟’或‘至高者’!”他激动地抓住陈青梧的手臂,“青梧!那因纽特老人说‘萨蒙之骨’指向德纳利凶险,萨蒙在古语里也常与巨鸟图腾有关!这牙牌上的偏移北极星,这条指向陌生星群的轨迹线……它刻画的根本不是当下的星空,而是某个古老时代的星象!而那个时代,偏移的北极星所指向的‘至高者’,对应的地面位置,极有可能就是德纳利峰!”

墓室里的寒气似乎瞬间又重了几分。导航仪吸附着牙牌,发出的嗡鸣声似乎也带上了一丝诡异的韵律,与张骁的推论共振着。德纳利峰,这个遥远而充满凶险传说的名字,仿佛化作实质的阴影,沉甸甸地压在三人心头。冰棺里萨蒙干尸那空洞的眼窝,此刻仿佛也带上了一丝嘲弄的意味。

“所以这牙牌是……一张指向德纳利峰秘密的古老星图坐标?”陈青梧盯着牙牌上那片陌生的“巨鸟”星群,感觉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比周围的坚冰更冷。她下意识地想去触摸牙牌边缘,想更真切地感受这跨越时空的指引。

“小心!”张骁的低喝如同炸雷,猛地劈开凝滞的空气。

就在陈青梧指尖即将触碰到牙牌的刹那,异变陡生!

冰棺内,萨满干尸那紧闭的、覆盖着一层灰白冰霜的口唇,毫无征兆地蠕动了一下!不是风化的自然开裂,而是某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充满恶意的**蠕动**!仿佛皮囊之下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正在奋力挣扎。

噗!

一声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破裂声响起。

一条通体近乎透明、唯有头部一点漆黑如墨的怪异蠕虫,猛地从干尸微张的口唇缝隙中激射而出!速度快如闪电,带着一股刺鼻的、混合着陈腐尸臭和奇异腥甜的冰冷气息,目标直取陈青梧伸向牙牌的手腕!

那东西形似冰蚕,却更加细长狰狞,头部那点漆黑仿佛是浓缩的深渊,散发着致命的威胁感。

“冰蛭!”陆子铭骇然惊呼,声音都变了调。这是只存在于极地古老传说中的邪物,以寒毒和吞噬生气为生,一旦钻入血肉,顷刻间就能冻结血脉,吸食精髓!

电光火石之间,陈青梧全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思考,握在左手的古剑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由下向上斜撩而起!剑光在导航仪微光和冰壁反光中划出一道凄冷的弧线,精准地斩向那条激射而至的冰蛭!

铿!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斩断冰棱的脆响。

冰蛭那漆黑丑陋的头部应声与细长的身躯分离,断口处没有血液,只有几缕极淡的、带着腥甜味的白气逸散出来。被斩断的虫身“啪嗒”一声掉落在冰棺边缘,兀自扭动了几下,才彻底僵直不动,迅速被一层更厚的白霜覆盖。

然而,陈青梧这一剑的去势太急太快,斩断冰蛭后,锋锐无匹的剑尖余势未消,带着凌厉的破空声,“嗤”地一下,轻轻擦过了萨满干尸交叉在胸前的枯槁手臂!

一道浅浅的划痕,出现在干尸那早已失去水分、如同老树皮般坚韧的暗褐色皮肤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导航仪吸附牙牌发出的嗡鸣声骤然停止。

整个悬棺墓穴陷入一片死寂,落针可闻。连冰晶凝结的细微声响都消失了。

“糟了!”张骁的心猛地沉到谷底,一股比万年玄冰更深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

咔…嚓嚓嚓……

极其细微、却令人牙齿发酸的碎裂声,如同瘟疫般,以萨满干尸手臂上那道浅痕为中心,开始蔓延!不是皮肤的碎裂,而是干尸内部骨骼、关节处冰封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坚冰,正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紧接着——

嗡……!轰隆隆……!

一股无法形容的、沉闷而巨大的震动,毫无预兆地从脚下坚逾钢铁的冰层深处猛然爆发!仿佛有一头被封印了万古的冰下巨魔,在这一刻被彻底激怒,正用它的脊背疯狂撞击着囚笼!

整个墓穴天摇地动!

“稳住!”张骁狂吼,内力瞬间灌注双腿,千斤坠功夫施展到极致,双脚如同生根般死死钉在剧烈摇晃的冰面上,同时猿臂一伸,死死揽住因剧烈震动而身形踉跄的陈青梧。

陆子铭反应稍慢,直接被震得向后跌倒,重重撞在一具悬棺上,痛哼一声,眼镜都歪了,但他死死抱住了旁边一根从冰顶垂下的粗大冰棱,才没滚进旁边深不见底的冰缝里。

头顶,如同末日降临!

咔嚓!轰隆!哗啦——!

无数巨大的、尖锐的冰锥,在狂暴的震动中,如同被死神挥落的利剑,从穹顶冰层崩裂、脱落,挟着毁灭性的力量狠狠砸落下来!砸在冰面上,粉碎成万千闪着寒光的锋利碎片;砸在那些悬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古老悬棺上,发出令人心胆俱裂的爆响!

一具靠近震动核心区域的厚重柏木悬棺,被一块水缸大小的落冰狠狠砸中侧面!坚韧的古木发出痛苦的呻吟,瞬间扭曲变形,固定它的、碗口粗的铁链在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中猛地绷紧到了极限!

砰!锵啷啷!

铁链终究没能承受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巨力,连接棺体的一环骤然崩断!失去了平衡的巨大棺椁,如同被巨锤击中的陀螺,猛地倾斜、旋转,带着万钧之势,朝着张骁、陈青梧和陆子铭三人所在的狭窄区域横扫、砸落!

棺椁未至,那股裹挟着万年死气、碎冰和腐朽木屑的恶风已扑面而来,刮得人脸颊生疼,几乎窒息!

“躲开!”张骁目眦欲裂,揽着陈青梧就要向侧面冰缝翻滚。陆子铭也拼命想向旁边爬开。

然而,脚下的震动不仅没有停歇,反而更加狂暴!冰面像沸腾的海浪一样起伏、裂开更大的缝隙,让人根本无法立足!

眼看那巨大的、如同攻城槌般的棺椁阴影就要将他们三人彻底吞噬、碾碎在这冰冷的坟墓里。

千钧一发之际,张骁猛地瞥见旁边一道因剧烈震动而新裂开的、深不见底的狭长冰缝!来不及思考,也顾不得青梧的腰,另一只手在身体被震得再次失衡的瞬间,拼尽全力朝着几步外被震得趴在地上的陆子铭猛地一抓!

“跳!”

吼声被巨大的崩塌轰鸣淹没。

三人如同狂风中的落叶,朝着那道漆黑冰冷的深渊缝隙,义无反顾地扑了下去!

失重感瞬间攫取了所有感官。

就在他们身体离开原地的刹那,那具失控的巨大悬棺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砸在了他们刚刚立足的位置!

轰——!!!

震耳欲聋的撞击声混合着冰层彻底粉碎的爆响,如同死神的咆哮,在墓穴中疯狂回荡!碎冰、木屑、还有棺内可能存在的陈年骨殖,如同风暴般向四周激射!原地只留下一个巨大的凹坑和蛛网般蔓延的恐怖裂痕。

而坠向冰缝深渊的张骁三人,只觉得头顶被一片狂暴的死亡阴影和震耳欲聋的毁灭之声瞬间覆盖、吞没。下坠的疾风如同冰冷的刀子刮过脸颊,下方是无尽的、散发着幽幽寒气的黑暗。

就在这绝望下坠的瞬间,张骁眼角的余光,似乎瞥到下方并非纯粹的虚无。那黑暗深处,隐约有极其微弱的、密密麻麻的……幽绿色光点,如同沉睡在深渊中的鬼火之瞳,正随着他们下坠带起的微弱气流,微微地、无声地……

晃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