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闭窍破瘴

刺骨的寒意并非仅来自德纳利峰万年不化的玄冰,更源于那翻涌不息、吞噬光明的黑雾。它像活物般贴着冰面蔓延,所过之处,坚硬的冰层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腾起缕缕青烟,留下蜂窝般丑陋的蚀痕。冰洞入口处的冰棱正肉眼可见地缩短、消融,洞口在缩小!

“退!快退!”张骁低吼,青铜剑反手格挡,将一缕试图噬咬陈青梧脚踝的雾蛇劈散。那雾气触到剑身,竟发出金属腐蚀的轻微嘶鸣。他拉着陈青梧急速后撤,靴底踩在光滑的洞壁上,溅起细碎的冰渣。冰洞狭窄,退无可退,身后是嶙峋的冰壁,寒意透骨。

“这鬼东西连冰都能蚀穿!”陈青梧背靠冰壁,古剑横在身前,剑尖微颤,映着她苍白的脸。那黑雾带着一种腐朽的甜腥气,钻入鼻腔,引得人阵阵眩晕。绝望如同洞外呼啸的暴风雪,冰冷地挤压着狭窄的空间。

就在心神几近失守的刹那,陈青梧眼角余光瞥见身侧冰壁上,似乎有些异样。冰层深处,并非纯粹的幽蓝,隐约透出暗红的线条。她猛地扭头,用袖子狠狠擦掉冰壁表面凝结的霜花。冰层之下,一幅古老的岩画赫然显露!

暗红的赭石颜料描绘着一个萨满巫师,他身披羽毛与兽皮,姿态扭曲,双手并非高举祈祷,而是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双耳!巫师的眼睛画得极大,空洞地望向画外,眼神里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惊怖。在他身后,扭曲的线条勾勒出无数翻涌的、类似洞外黑雾的形态。

“张骁!看这个!”陈青梧声音急促,指尖点着冰层下的岩画。

张骁立刻凑近,卸岭力士对机关痕迹的敏锐让他瞬间捕捉到关键。他目光如炬,扫过萨满捂耳的双手,再看向那双充满警示的眼睛,最后落在那象征黑雾的扭曲线条上。电光石火间,一个近乎荒谬却可能是唯一生机的念头在他脑中炸开:“捂耳……不是怕听,是隔绝!隔绝那笛声对黑雾的操控!这画是警告,也是解法!这骨笛……”他猛地看向陈青梧手中那支因纽特老人所赠、此刻正微微发烫的骨质短笛,“吹响它!但我们必须先封死自己的听觉!像画上那样!”

陈青梧瞬间明悟。洞外棺群对笛声的响应,黑雾因笛声而失控……一切都指向同一个核心——声音是钥匙,也是毒药!她毫不犹豫,指尖灌注一丝微薄却精纯的内力,闪电般点向自己耳门穴与听宫穴。细微的刺痛传来,外界暴风雪的咆哮、黑雾腐蚀冰面的滋滋声、甚至自己的心跳声,瞬间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世界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只有血液在耳中奔流的沉闷回响。

张骁动作更快,并指如风,同样封闭了自己的听觉。他朝陈青梧用力点头,眼神锐利如鹰隼,传递着无声的指令:吹笛!控制它!

陈青梧深吸一口气,隔绝了外界声音,反而更能感受到手中骨笛传来的奇异脉动。它温热,仿佛有生命在笛管中流淌。她将笛孔凑近唇边,回忆着因纽特老人演示时那奇异的韵律。内力小心翼翼地注入笛身,双唇微启,气息吐入笛孔。

没有声音传入她的耳中,但一种奇异的震动却从骨笛上传来,顺着她的手臂直冲心脉!她“看”到无形的音波,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以她为中心,猛地扩散开去!

洞外,那翻涌吞噬的黑雾骤然一滞。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攫住,翻腾的雾蛇痛苦地扭曲、收缩。悬吊在千仞冰崖上的密集棺群,仿佛沉睡的远古巨兽被这无声的律动惊醒。厚重的冰层覆盖下,每一具棺木都开始剧烈震颤,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像是无数颗被冰封的心脏在同时搏动!冰屑簌簌落下,砸在下方翻滚的黑雾上,腾起更浓的烟。

陈青梧闭着眼,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与骨笛的共鸣里。她尝试着用意念引导那股从骨笛中散发的奇异波动,不再是之前的试探,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回去!归于棺中!

无声的音波涟漪变得强劲而有序。黑雾如同被驯服的狂潮,在无形的驱赶下,极其不甘却又无法抗拒地开始向崖壁上那些震颤的悬棺倒卷回流。丝丝缕缕的黑气争先恐后地钻回棺盖的缝隙,如同百川归海。

当最后一缕黑雾消失在棺木之中,更为震撼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悬吊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棺椁,在剧烈的震动中,表面的冰壳纷纷崩裂脱落。露出了底下或黝黑、或暗红、或惨白的木质本体。它们并非杂乱无章地悬挂,此刻,在骨笛无声的指挥下,巨大的棺木开始移动!沉重的铁链绷紧,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在冰崖上划出道道深痕。

“咔哒!咔哒!轰隆!”

榫卯咬合的声音,沉重的撞击声,即使封了听觉,也能通过脚下冰壁的震动和空气的嗡鸣清晰感知。那些巨大的棺木,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操纵的积木,彼此碰撞、挤压、嵌合。有的横过来成为踏脚平台,有的竖立起来构成支柱,有的斜插着形成稳固的斜面。铁链不再是束缚,反而成了连接和加固的筋络,纵横交错,将散落的棺群牢牢捆绑成一个整体。

一条由古老悬棺构筑的、通往黑暗山腹的阶梯,在冰崖之上,在暴风雪中,在骨笛无声的律动下,奇迹般地重组完成!它斜斜地向上延伸,穿过破碎的冰棱和尚未散尽的寒气,尽头消失在最高处那具无底巨棺的深邃黑暗里。粗犷、诡异、散发着死亡与岁月的气息,却又带着一种冰冷而稳固的秩序感,静静等待着攀登者。

陈青梧缓缓放下骨笛,笛身依旧温热。她脸色苍白如雪,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刚才的操控耗尽了她的心力。她看向张骁,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疲惫和面对这恐怖天梯的凝重。

张骁解开听觉封闭,外界暴风雪的呼啸声瞬间涌入。他抬头,目光如刀锋般刮过这条由死亡棺椁堆砌而成的通道。冰风卷着雪粒,抽打在冰冷的棺木上,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最高处那口无底的巨棺,像一张择人而噬的黑暗巨口。

“成了!”张骁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他握紧了手中的青铜剑,剑锋在幽暗的冰洞中闪过一线冷光,“路已开,是生是死,闯上去才知道!青梧,跟紧我!”他伸出另一只手,目光坚定地看向她。

陈青梧抹去额角的汗,深吸一口冰冷刺骨的空气,将骨笛紧紧攥在手中,仿佛那是最后的护身符。她把手放进张骁宽厚温热的掌心,用力回握,所有的恐惧和疲惫都被压入眼底,只剩下破局的锐利。“走!”她只吐出一个字,目光已投向那悬棺天阶的尽头——山腹的黑暗,以及导航仪最后指引的方向。风雪更急了,吹动两人的衣袂,猎猎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