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奴欺主无韵诗

第81章 小剧场/欢场偶遇,且把醋缸泼

第81章 小剧场/欢场偶遇,且把醋缸泼

与薛凌云决裂后,叶长洲消沉了一段时间,每日不梳洗,也不好好吃东西,躺在暖阁跟个废人一样。赵婆婆也不管他,任由他这么混混沌沌度日。直到第五天傍晚,叶长洲实在睡得浑身痛,便坐起来望着窗外渐渐西沉的落日,蓦然从镜中看到自己的样子:面色苍白,头发杂乱,几日没修面,胡茬子冒出一截,实在太颓废了。

“不易。”他伸懒腰打了个哈欠。

杨不易一直守在门外,听到他唤,连忙起身进来:“殿下有何吩咐?是要用膳吗?”

叶长洲几日没好好用膳,只觉肚子咕咕直叫。他揉了下肚子,看着镜中自己不修边幅的样子,突然心血来潮,道:“我想去外面走走,你帮我梳洗更衣。”

说到这里,随即想到坞原世家子弟都爱去勾栏酒肆,自己长这么大,还没去过那种地方呢。“你知道京中最有名的酒肆是哪家吗?”叶长洲问道。

杨不易跪地为他梳洗,轻声道:“小人听他们说,咱们坞原有名的勾栏酒肆都在月牙巷,宴侯爷家的公子都最爱去那里吃酒听曲。”

月牙巷。叶长洲记得薛凌云出狱时,宴泽禹说要在月牙巷的酒肆给他接风。薛凌云倒是经常出入风月场,而自己却什么都没见过玩过。哼,有什么大不了的,本王也会玩!

打定主意,叶长洲对杨不易道:“快帮我梳洗,换一身常服,我要去月牙巷玩。”

“诺。”杨不易开心地笑了。只要叶长洲不恹恹地自暴自弃,他就开心。

为不惊动百姓,叶长洲故意打扮成富家子弟的样子,穿了一身蓝白相间锦袍,腰束玄色鞶带,缀着一个精美的玉佩,用一个普通的白玉冠将头发高高束起,并不佩戴那彰显身份的蟒纹发冠。他手持一把折扇,从镜中看,俊美非凡,好一个风度翩翩佳公子。

杨不易望着叶长洲,满眼皆是崇敬:“殿下,您今日好风采!”

叶长洲揽镜自照,左看右看,十分满意:“与煜王世子薛凌云相比,如何?”

杨不易没想到,他家王爷竟然还有跟薛凌云争芳斗艳的心思,脸一红,道:“不、不一样的好看,世子爷是英武俊美,王爷您是……是比女子还好看的美,是小人见过第一好看之人。”

叶长洲一听乐了,随即意识到不对,脸一红,转头就给杨不易一个爆栗,佯怒道:“让你平日多读书,连个话都不会说。”

“啊!”杨不易捂着被他打疼的脑门,不好意思“嘿嘿”一笑,“那个……小人晚上回来就读书。”

尽管得了个不分性别的赞美,叶长洲也十分开心,将那些令他烦心的事抛到脑后,放了镜子对杨不易豪气一笑:“走,随你家王爷去月牙巷吃花酒!”

“诺!”

趁着那夕阳的微光,叶长洲和杨不易主仆二人出了王府大门,没要轿辇,没要随从,直把自己当做个出来寻欢作乐的富家子弟,信步往月牙巷而去。

入夜,月牙巷大街上,男子锦衣华服,女子长裙曳地,夺目耀眼,处处茶楼酒肆,一派和谐富饶的景象。勾栏酒肆张灯结彩,红灯高照。巷子里人来人往,揽客的堂倌在店门口大声吆喝着招呼客人;红楼之上,舞姬伶人凭栏娇笑,候着夜间上场;结伴出游的世子佳人挑选着今夜寻欢之地。

叶长洲站在巷子中,擡头四望,俊美的眼眸倒映着灯红酒绿的欢场,一时竟看花了眼,不知该去哪家好。杨不易跟在他身后,也是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望着四周繁华迷了眼,踌躇不知该往何处去。

“客官,您几位?小店有上好的西域美酒,新到的货,包您满意!”揽客的堂倌满脸堆笑迎上来冲叶长洲点头哈腰,“小店今夜还邀了秀春园的唐老板来唱戏,包您大饱眼福!”

叶长洲擡头一看,这酒肆名字也有趣,叫“醉几回”。人生难得醉几回,叶长洲笑了,这名字合他今夜的心情,对堂倌道:“就我一人,要个敞亮的位置。”

“好嘞!”堂倌喜笑颜开,弓腰屈膝迎着叶长洲进去,道,“在二楼给您挑个靠窗的位置,刚好能看到楼下戏台。”

“好。”叶长洲进了门,擡头一看,这酒肆倒颇为雅致,四四方方的天井,楼上楼下皆是雅座,天井里便是一个戏台子,四周食客都能看到戏台。台上坐着一个唱曲的清倌人,正抱着一把胡琴咿咿呀呀地唱着时兴的曲。

叶长洲擡腿顺着侧面楼梯上了二楼,选个了靠窗又清净的雅座。

“客官,给你上一壶西域美酒吧?”堂倌殷切地推荐,“不是小的吹牛,这西域美酒在整个坞原,咱可是头一家,我们老板专门跑了一趟西域进回来的。您今日有口福,这酒刚进回来,您一定得尝尝鲜。”

叶长洲对酒没什么概念,但见他说得稀奇,便道:“好,来一壶。对了,菜不要荤的,其余没要求,你捡着贵的上便是。”

“啊?”堂倌疑惑了一下,看了叶长洲一眼,随即识趣地点头,“好嘞!”

堂倌接待客人无数,有些富家子弟斋戒,或者信佛,不要荤腥也是有的。他点头哈腰退下,大声冲后堂唱道:“丙字二号桌,西域美酒一壶,甲等蔬食一桌!”

叶长洲听他唱得稀奇,摇头笑了:看来这醉几回的确生意广博兴隆,连不食荤腥的客人都有分等级的菜单供选择。

他从桌上取了筷子,好奇那甲等蔬食究竟有什么菜:“不易,你也坐下吃。”

虽是微服出行,但杨不易哪敢真坐下和郡王一桌同食。他拘谨地站在叶长洲身边摇头:“不,小的站着伺候……伺候公子。”他改口称叶长洲为公子,手却鬼鬼祟祟交叉握在小腹前,似偷藏什么。

叶长洲发现了他的举动,问道:“你手里拿着什么呢?”

杨不易脸一红,将手中物事摊开给叶长洲看,竟是一枚银针。他赧颜道:“小的不知外面饮食干净否……”

叶长洲无奈笑了,生怕别人看到,连忙道:“你快收起来吧,若叫店家看到该不高兴了。”压低声音道,“我们是微服出行,没人知道我是谁,无妨。”

杨不易闻言,才将银针收回袖中。

落日西沉,店里座无虚席,楼下已开始唱戏。叶长洲惬意地看着那戏子在台上施展拳脚,有一搭没一搭吃着菜。菜品倒是稀罕,有王府里吃不到的新鲜野菜,还有名贵的山珍蕈菇,叶长洲十分满意。杨不易为他斟了一杯葡萄美酒,但他只是闻了一下,便皱眉放在一旁,连尝都没尝。

眼看那戏子翻了个空心跟斗,随即满座暴起叫好声,叶长洲也入乡随俗拍着手大叫:“好!”

人声鼎沸中,杨不易偷偷在他背后戳了一下,低头在他耳边道:“殿下,你看对面。”

叶长洲闻言转头看向对面二楼,只见一个无比熟悉的人正坐在靠窗的位置。

那人玉树临风,神采奕奕,气度不凡,竟是薛凌云。他惬意地支起一足,没有看楼下戏子唱戏,而是一边饮酒一边明目张胆地打量自己,一双好看的眼睛似笑非笑。

“哼!”叶长洲生气地转身,给对面那直白地窥视自己的人留了个不高兴的侧脸,低头恨恨地吃菜。

几日不见,那人竟也来这寻欢作乐!看他那副惬意的模样,果然是驰名坞原的浪荡子!想起他替那妓子求情,叶长洲心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只恨方才没有多看两眼,不知那浪荡子身边是不是跟着那些莺莺燕燕?

他阴沉着闷头吃菜,鲜美的菜吃到嘴里却什么味也尝不出,心里却憋着一股无名火,烧得他快要失去理智了。他实在忍不住,微微转头,带着怒火的目光恰好对上薛凌云的目光。

一个深邃、直白、隐着莫名的情愫;一个冷淡、不甘,带着冲天怒火。两人目光在半空相遇,瞬间擦出硝烟味,叶长洲连忙避开他的目光,匆匆扫视他四周。

果然,薛凌云身后站着一个妙龄女子。

“哼!”叶长洲冷哼一声,转头看着桌上的酒,一颗心顿时像打翻的醋淹没了,又酸又气,拿起酒杯就一饮而尽。入喉的瞬间,葡萄酒的酸涩席卷而来,他忍不住皱了眉,但感觉也不是那么难以下咽,于是又倒了一杯,仰头便饮。

这狗东西,他竟到处拈花惹草,当自己死了么?!叶长洲气得七窍生烟,冷着脸一杯接一杯,捏着酒杯的手气得青筋暴起。

“兄台好酒量!”

身后响起一个男子爽朗的声音,叶长洲回头一看,见一个手拿折扇的青衫公子站在自己面前。那人满脸堆笑,身姿挺拔,五官尚算得上英挺,看穿着应当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

叶长洲心头正火,勉强冲他一笑,转过头来自顾自低头吃菜,满脑子都是那人春风得意地望着自己,和那女子暧昧的模样,气得快要炸了。

那人却径直朝叶长洲走来,站在他身边对他拱手一礼:“在下杨逸,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杨不易生怕这人冒犯叶长洲,站出来挡在这人面前,小小的身躯挺得直直的,仰起头盯着那人。

看着那人,叶长洲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薛凌云,你以为就你会玩?我就当着你面玩给你看!

“不易。”叶长洲拉了一把杨不易,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回头冲那人勉强拱手,“兄台客气,在下叶……杨不易。”他改了个口,情急之下想不到更好的名字,径直用了杨不易的。

杨不易瞪大了眼看着他,随即偷笑了一下,低眉垂首站在一旁不吭声。

杨逸笑道:“兄台好名字,我们如此有缘,可否请在下饮一杯?”他生怕叶长洲误会,连忙解释道,“在下来晚了,没位置了,所以想跟杨兄拼个座……不过杨兄请放心,今晚在下买单。”

叶长洲环视一眼,四周确实都坐满了人,只有自己这一桌尚算空闲,便道:“兄台客气,请坐吧。”

杨逸十分开心地坐下来,审视了一下桌上的菜,顿时明白叶长洲不食荤腥,笑道:“醉几回的素菜最是有名,杨兄真是好品味!”

叶长洲一心都在对面那浪荡子身上,没心思与这姓杨的瞎扯,胡乱“嗯”了声,又悄悄转头想看那人还在盯着自己看没。他如果看到有人搭讪自己,会不会吃醋?

谁知叶长洲一偏头,正好看到薛凌云对面那女子暧昧地将胳膊搭在薛凌云肩头。而那浪荡子拉着她一只手,笑得脸上皱纹都快出来了。似察觉到叶长洲在看自己,薛凌云也转头看他,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眼里藏着打了胜仗般的得意。

叶长洲一看更来气了,抓起桌上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仰头便饮,看得对面的杨逸一脸懵,尴尬地问道:“杨兄,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叶长洲没好气地说了声。随即意识到自己态度不好,歉疚地擡头看了杨逸一眼,软了语气:“抱歉,我心里有事……兄台请自便。”

杨逸看了一眼对面,转过身来给叶长洲倒了一杯酒,尴尬一笑:“杨兄,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况杨兄这么一表人才,当不愁红粉知己。”

这呆子竟以为叶长洲与薛凌云身边那女子有什么。叶长洲苦笑了一下,举杯便饮,几杯酒下肚,顿觉有些头晕,脸也红润起来,擡头朦胧地望着杨逸,心道:薛凌云,别以为我离了你活不了,这世上大把的好男子。

正好平日叶长洲想说话都找不到人,如今隐姓埋名,恰好遇到一个愿意听他说话的书呆子,多好的一个机会,说什么都没关系,反正谁也不认识谁。

“杨……”叶长洲突然忘了他叫什么,说了一个姓便皱眉苦思。

“杨逸。”杨逸笑呵呵地又给他倒了一杯酒,“与杨兄同姓,最后一个字同音不同字。”

“杨逸。”叶长洲摇头一笑,也给他斟了一杯酒,“看来我们是有缘人。听兄台的话,感觉你对情缘之事特别通透。”

“不敢不敢。”杨逸笑着接了酒杯,擡头对杨不易道,“小兄弟,劳你大驾去看看巷子里卖醪糟粥的来了没,帮我和你主人各买一杯。”

说着递了几个铜板给杨不易,笑道:“剩下的给你买果子吃。”他竟想把杨不易支走。

杨不易生气地瞪着他,气鼓鼓地道:“谁要你的钱!”

杨逸尴尬一笑,转头看着叶长洲。

叶长洲也嫌杨不易在这里碍事,摆手对他道:“你便去吧,没有就速速回来。”

杨不易不想离开他,担心这姓杨的没安什么好心,辩驳道:“可是……”

叶长洲挥手打断他:“去吧。”

杨不易只得噘着嘴,一脸不高兴地下去了。

支走杨不易,杨逸径直贴了过来,亲热地搂着叶长洲肩膀,笑道:“杨兄,你这下人气性有些大,他在这里我都不自在。”

叶长洲很讨厌与生人这么靠近,嫌恶地看着搭在肩头那只手,正要挪开,眼睛瞥见对面薛凌云。

那人朕靠着椅背,双足搭在桌子上,享受着背后女子给他掐肩揉背,一双眼睛紧盯着自己,脸上的笑容没了,眼里透着危险的光。

他见杨逸跟自己勾肩搭背,吃醋了。叶长洲憋在心头的那股恶气总算出了点,干脆不挪了,也假装亲热地往杨逸身上靠,端起桌上酒杯递到他唇边,一边说话一边往薛凌云那边瞟:“兄台,你方才说情缘的事,兄弟我年轻气盛,对此一窍不通,正苦恼,不如你多给兄弟传授点经验。”

杨逸有些惊讶叶长洲如此贴近自己。叶长洲一双含情眼默默望着杨逸,俊俏至极的脸庞笑靥如花,真是比女子还娇媚几分。杨逸顿时脸瞬间红到后耳朵根,哆嗦着接下那杯酒,只觉喉干舌燥,仰头便饮。

放下酒杯,杨逸心头砰砰直跳,不敢转头看叶长洲,半晌才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杨兄,不知……不知你听过龙阳之好吗?”

敢情这书呆子还是个玩得花的。叶长洲胳膊搭在他肩上,径直将自己靠在他身上,转头挑衅似的看着薛凌云,嘴里道:“当然听过。怎么,你也……你也好这个?”

“我……我……是的,我好龙阳。”杨逸心头狂跳,美人在侧,哪里还吃得下去饭菜,径直又倒了一杯酒灌下肚,彻底坦白了。

叶长洲看着薛凌云,薛凌云也看着他。朦胧灯火下,只见薛凌云铁青着脸盯着自己和杨逸,肉眼可见的怒火已经快憋不住了。他一把推开那女子,似随时都冲过来。

很好,叶长洲就是要他吃醋,生气。他转头看着杨逸,更过分地径直搂着他腰,举起那还有一半的酒壶,径直和杨逸碰杯:“杨兄,我见你十分投缘,来,我们干一杯。”

“啊,好……”杨逸激动得都不知道说什么了,一上来就白捡这么一个大美人,顿时心花怒放,举起酒杯就与叶长洲碰杯。

叶长洲拿着酒壶,转头又挑衅地看着薛凌云,一擡手,“咕咚咚”径直将美酒当白水,一股脑灌了半壶下去。

薛凌云见状,“噌”一下站起来,双拳紧握,红着眼目露杀气,看着跟要吃人一般。

绝色美人浪荡随性,杨逸真是又惊又喜,但见叶长洲总是看向对面,便疑惑地转头看看对面,目光恰好对上薛凌云能杀人的目光。

这呆子不明就里,傻傻冲薛凌云一笑,连忙转头避着薛凌云的目光,搂着叶长洲尴尬地道:“那个……杨兄,你这样会不会喝多了?”

半壶酒下肚,本就有些醉意的叶长洲顿时酒气上涌,脑子混混沌沌,看四周都在眼花缭乱地转。

他脸色潮红,见薛凌云那般吃醋就开心。恍惚间,他将眼前人认作薛凌云,搂着杨逸“嘻嘻”一笑,头昏眼花地撒娇道:“呵呵……世子爷,你也有吃醋的一天呀?”

“世子爷?”杨逸惊诧地看着他,只见那人脸上带着傻笑,随即两眼一翻,身子一软,径直往桌下缩。

这从来滴酒不沾的人,竟直接醉倒了。

“杨兄……”杨逸连忙扶着他,半拖半抱将他搀扶起来,举目四望:大家都在吃饭看戏,只有对面那人恶狠狠地盯着自己。

不管了,美人已醉得不省人事了,自己对他做什么他都不会知道的;至于对面那男子,只要他不过来就没事。

杨逸心头狂跳,陡然间生出的包天色胆驱使他架着叶长洲,躲避着薛凌云的目光,快速往后面的客房去。

杨逸心花怒放扶着叶长洲进了客房,将他放在床上,将他靴子脱了,起身看着床上醉得不省人事的美人儿,口干舌燥擦了下嘴边口水,猛地扑上去还没来得及品尝一口,后脖颈就挨了一掌。

随即,杨逸脸上挂着淫笑,人像面粉袋般软倒了下去。

杨不易在门口左等右等,就是不见杨逸口中说的那卖醪糟的贩子。他担忧叶长洲会出事,不耐烦地“啧”了声,果断转身回楼上。

他回到楼上,发现叶长洲果然不见了,连那姓杨的也不见了。杨不易脸色煞白,惊慌失措四下寻找,又不敢喊,吓得快哭了,四肢发软。

“小鬼。”

六神无主间,杨不易身后传来一声熟悉沉稳的喊声。杨不易惊诧回头,只见薛凌云沉着脸站在他身后。眼里的恐惧瞬间化为希望,杨不易像看到救世主一般扑过去,哭道:“世子爷……殿下不见了!”

房间里,还在抽抽搭搭的杨不易替叶长洲收拾了呕吐物,不嫌脏地将他脸擦了一遍又一遍,还在不停抽鼻子。

叶长洲从未喝过这么多酒,躺在床上没多久就吐了,人事不省。杨不易用手背擦了下眼泪,一边给叶长洲擦脸,一边带着哭腔道:“多谢世子爷……呜呜呜,殿下丢了的话,小的哪里去找……呜呜呜……”

他真的吓坏了,第一次跟叶长洲出来就差点把人弄丢了,不知要留下多大心理阴影。

薛凌云抱着胳膊倚在床柱上,一双眼睛含情脉脉地盯着叶长洲沉睡的脸,明明万般不舍,说出的话却冷:“你家殿下不谙世事,你也不长个心眼,随便就被人支开了。幸好今日我在,我要不在,你家殿下被人骗走,我看你到哪里去寻。”

杨不易满心委屈,抹眼泪哭道:“世子爷,殿下心里难过,自那日与世子爷大吵一架后,他今日才有些精神,本想出来散散心,没想到就遇到这种事。”

薛凌云听了,心头一痛,哀戚地看着叶长洲的睡颜,低声问道:“这几日……他怎么样?”

杨不易摇头,哭得不能自抑:“他不说话,也不搭理谁,就在暖阁睡着,饭也没怎么吃,每顿就一小口……”他擡头,哭红的双眼看着薛凌云,乞求道,“世子爷,您可不可以不要跟殿下生气了?他……他这几天真的很难过。”

薛凌云鼻头一酸,连忙擡眼看向别处,喉头哽得痛,强忍着道:“你家殿下多能耐,才见了不到半个时辰的人,就敢喝得烂醉跟人走。”

杨不易低头,只是哭。

薛凌云将快要滑落的泪憋回去,不欲与这涉世不深的孩子多说什么,俯身下去将叶长洲横抱在怀里,对杨不易道:“走吧,我送你们回府。”

“嗯!”杨不易擦了下鼻子,点了个羊角灯,飞快地推开门,在前面照亮。

月牙巷与航船山,一个在坞原东,一个在坞原西,要横穿京城。武将出身的薛凌云抱着轻了许多的叶长洲,丝毫不觉得累。

已接近子时,路上行人断绝,只有时不时乱窜的野猫出没。杨不易打着羊角灯走在前面,薛凌云抱着叶长洲走在后面,听杨不易絮絮叨叨说这几日叶长洲吃了什么,说了什么。

凉月悠然,虫鸣吱吱,空气里不知名的花香,独属于这早春晚上的气味。薛凌云叹了口气,低头看着怀中人,心道:既然如此伤心难过,为何就是不肯低头认个错?叶长洲,你高贵的头颅难道就如此难低下?

叶长洲睡得深沉,只回应他一个醉意深沉的笑。

将叶长洲抱回暖阁,见杨不易欢快地忙前忙后给叶长洲擦脸盖被褥,薛凌云眼里顿时起了几分艳羡:若自己也似这孩子这般心性单纯,只要伺候好他就开心,便少许多烦恼吧。

他默默叹了口气,道:“我走了,明日你家殿下醒了,莫跟他说昨夜的事。”

杨不易不想他走,连忙没话找话问道:“世子爷,小人脑子笨,若殿下问起昨夜那姓杨的,小人该怎么说?”

薛凌云刚走到门口,一提起那人就来气,转头没好气道:“我哪知道?!”

杨不易委屈巴巴看着他,一双小狗眼含着委屈:“世子爷……”

薛凌云哪受得了这种眼神,刚硬起的心肠又碎了个稀巴烂,无奈道:“你就说见他喝醉了,那人吓跑了。”

“嗯!”杨不易又追问道,“那殿下要是问起他怎么回来的,小人该怎么说?”

薛凌云捂着额头思索了下,道:“不论你怎么编,只要不说是我送回来的就行。”

杨不易见他擡腿欲走,再想不出什么理由留他一下,干脆乞求道:“世子爷,您不能留下来陪陪殿下吗?”

薛凌云听到这话,狠起的心肠软了一下,转头看着睡得人事不省的叶长洲,心头动摇不定。夜凉且深,再过一个时辰就该天亮了,不知他何时醒酒。

他平日不饮酒,应当不会醒那么快。

看这小崽子,多半也不知如何照顾醉酒的人,不如留下来照顾他吧。

薛凌云在心里给自己找了许多留下来的借口,那条准备迈出门的腿最终还是没能迈出去,轻声道:“你去吧,我来照顾他。”

“嗯!”杨不易高兴极了,起身给薛凌云让位置,欢快地跑到门口,又转头道,“世子爷放心,我一定保密!”

薛凌云冲他微微点头,看着他欢快地离开。

薛凌云回到叶长洲身边坐下,就着幽暗灯火,望着那人的睡颜,眼里蕴着深深伤感。醉酒伤身,叶长洲在睡梦中也不好过,眉头微蹙,似很痛苦。

薛凌云伸手轻轻抚摸着他眉头,触手温软细腻,根根眉毛分明硬挺。叶长洲毛发旺盛,头发多,眉毛睫毛也是浓密。曾经万分贪恋这容颜,如今依然贪恋。不过,薛凌云已决定不再染指。

他轻轻撤了手,低头揉搓着摸过那人肌肤的手指,好熟悉好想念,几分留恋,几分不舍。

“唉……”薛凌云叹了一口气,给叶长洲掖好被角,看着琉璃窗外已隐现晨曦,低头在叶长洲额头落下深深一吻,温热的唇触碰到他温热的额头,却没敢再更进一步。

唇肉分离,薛凌云再次看着那人绝美的睡颜,轻声唤道:“长洲,长洲……”

那人双目紧闭,没有要醒的意思。薛凌云见他脸色红润,本就俊俏至极的脸庞在酒的催化下更是平添几分媚态,忍不住又低下头,动情地亲吻着他。

温热的双唇相贴,叶长洲温热的呼吸,带着些许酒香,亲上去那绝美触感便引起薛凌云一阵战栗。薛凌云情不自禁吮吸着他双唇,闭了眼,大胆地深处舌头撬开那唇缝,刚偷尝到一点香艳,便觉身下人微微动了下。

薛凌云吓得一颤,连忙睁眼,嘴唇还没来得及放开他,便见叶长洲不知何时睁了眼,正瞪大了眼盯着自己。

薛凌云的包天色胆顿时被吓破,这辈子都没迅速过,直起身子弹簧似的挪了三尺远,心脏“砰砰”直跳,慌乱地躲避着他目光,涨红了脸磕磕巴巴道:“那……那个……你……你醒了?”抹了抹唇上方才不慎留下的口水,眼神闪烁心虚地道,“我……我以为你醉了。”

叶长洲虽睁大了眼,但湿漉漉的眼睛却像是蒙了一层水汽,带着几分醉意,一手支颐用玉枕撑着身子,冲薛凌云傻笑:“我没醉呀……嘻嘻嘻……你脸好红,跟猴屁股似的。”

薛凌云生怕叶长洲质问他,明明都决裂了为什么还要死皮赖脸纠缠,谁知这人只是这么轻飘飘一句傻话。

薛凌云当即转头疑惑地看着他,见叶长洲撑着下巴笑眯眯看着自己,脸颊泛着不正常的酡红,身子摇摇晃晃,像是醉了。但薛凌云又不十分确定他当真醉了,只得红着脸试探道:“你,你知道我是谁吗?”

叶长洲“嘿嘿”冲他一笑:“薛……”随即忍不住“嗝”打了个酒嗝,又傻气地笑道,“薛凌云嘛……你傻么?不知自己是谁。”

这下确定这人的确是醉了,他喝这么多,明早醒来多半也不记得今夜的事。薛凌云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这才松弛下来,顿时绝后后背冰凉,竟是被吓出冷汗将衣衫打湿了。他擦了擦额头冷汗,无奈道:“是啊,谁有你叶十六聪明。随便抓个人想让我吃醋,结果差点被人吃了。”

叶长洲见他离自己那么远,不悦地撅了嘴,凑过来一把抓着薛凌云胳膊,径直将他拉过来,趁他不备一把将他摁在身下,醉醺醺地径直压在他身上,双手抱着薛凌云脸颊,凑上去在他唇上胡乱啃了两口,将头埋在他脖颈间,迷迷糊糊道:“薛凌云,我好想你……”

被叶长洲摁倒的一瞬间,薛凌云脑子“嗡”一下就懵了,被他温热的唇触碰,更像是触电般让他难以把持。一股熊熊燃烧的欲丨望在燃烧,径直烧到脑子里,毁天灭地般摧毁了所有理智,只剩下最原始的冲动:要他,占有他!

可一丝冰冷的理智却将他抛到九霄的欲望拉了回来,狠狠砸在地面:叶长洲现在喝醉了,所有的行为都非他本心。薛凌云,你不能再乘人之危,不能再欺负他了。

“你冷静点……”薛凌云心头剧跳,猛烈地喘着气,双眼快被火烧红了,哑着嗓子低声道,“撒什么酒疯……别胡闹。”

叶长洲趴在他脖颈间,急切地撕扯着薛凌云衣衫,却因醉得厉害不得章法,撕了半天也解不开,一边啃咬他,一边委屈巴巴地道:“你穿的什么,这么难解。”

薛凌云忍受着他的欺凌,强令自己不去动他,口干舌燥咽了口唾沫,低声道:“长洲……十六……你听我说……你不能这样,你喝多了……”

叶长洲却不想听他说什么,径直用嘴堵住他的嘴,舌头溜进他口腔吮吸着,手上使了蛮力,“刺啦”一声终于将薛凌云衣衫撕坏了。

薛凌云最后一丝理智也在这裂帛撕裂声里碎成了渣,闭了眼默认了叶长洲的发泄,却没有主动去回应他。

叶长洲亲着他,手在他衣衫里胡乱摸了两把,酒气上涌,趴在薛凌云身上满意地咂咂嘴,闭眼胡言乱语:“你也好香……再来一杯……嗯,薛凌云你没吃饭么?嘿嘿……你怎么不动啊?”

薛凌云忍到了极致,听闻他说胡话,才吁了口气慢慢睁眼,只见那人竟趴在自己身上醉眼朦胧地盯着自己。

四目相对,一个酒气朦胧,一个危险锐利,都喘着不稳的气息。薛凌云看着叶长洲,忍到了极致,哑着嗓子道:“叶十六,你再这样,休怪我不客气了。”

“嘻嘻……”叶长洲闭眼趴在薛凌云胸口,吮吸着自己大拇指傻笑,“景纯……绑我呀……嘻嘻……我喜欢你绑着我……”

这人竟在说梦话。薛凌云出了一头汗,也不知在这人在做些什么梦。他吁了口气,用理智强行憋住快要冲出牢笼的念头,轻轻把睡着的叶长洲从身上弄下来躺好,却发现那人手还紧紧揪着自己一节衣带。

这醉猫,力气还挺大。

“唉……”薛凌云叹了口气,轻轻掰开他手指,取回那节衣带,看着自己被撕毁的衣衫,满心疲惫,枯坐灯下良久。

他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面对喝得不省人事的叶长洲,他却再不肯冒犯半分。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叶长洲睡觉,看着他发出香甜的微鼾,看着他梦里傻笑,看着他翻身将被子踢到一旁,又起身将被子给他盖好。

不知过了多久,红烛燃尽,琉璃窗外隐现东方白,薛凌云这才收回目光,眼睛酸疼干涩。慢慢起身,看着睡梦中的叶长洲,本想将腰间缀着的玉珏解下给他,可想了想,还是收了回来。趁着那人还未清醒,大踏步出了暖阁,关上门,纵身一跃跳上屋顶,随即隐入黑暗。

第二日下午,叶长洲被屋外鸟叫声吵醒,头剧痛,眼睛都睁不开便唤道:“杨不易!”一开口,嗓子竟是嘶哑的。

杨不易快步推门进来,轻声唤道:“殿下,您想要什么?”

叶长洲头疼得像是被斧头劈了一般,闭着眼揉着太阳xue道:“什么时辰了?”

“殿下,申时了。”

“我……我昨夜……”叶长洲捂着额头,昨夜的事怎么也想不起来。

“殿下,您饮多了酒,醉了。”杨不易轻声道。

“喔……”叶长洲撑着慢慢坐起,叹了口气,算了,不想了。他看着杨不易,软绵绵地道,“我饿了。”

杨不易笑了:“好嘞,立即安排晚膳!”

叶长洲起身,望着琉璃窗外矮竹,总觉得这暖阁里有薛凌云留下的气味。随即,他将这个可笑的念头甩掉:薛凌云身上什么气味也没有,而且,他也许久不来了。

他心里有些失落,直后悔自己昨晚喝得太多,没看到薛凌云昨夜和那女子最后干什么去了。是不是自己喝醉后,他就跟那女子去房里翻云覆雨了?

他本就是那轻浮浪荡子,也不知和自己好之前有过多少红颜知己。突然叶长洲觉得自己昨夜有些可笑,居然为和那女子争风吃醋,随便拉个人来和薛凌云斗气。他嗤笑了一声,自语道:“罢了,都决裂了,还做那等无谓的事。看来以后这酒是真不能再喝了。”

他慢慢撑着起身,昨夜薛凌云送他回来后,在暖阁内发生事竟像是一场梦,梦醒来就忘了。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好,我要请假几天,下一章可能要在下周三晚上发,抱歉抱歉,如果能抽出时间,我就提前发,ua,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