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奴欺主无韵诗

第39章 暴怒清辉殿

第39章 暴怒清辉殿

杨不易为叶长洲撑着伞,主仆二人出门上了马车,朝宫中慢慢行去。大雪已停,白茫茫一片,两道车辙印清晰蔓延。顽童抵不住过年的兴奋,早早便起了,三五成群在雪地里追逐打闹,提着红灯笼放着鞭炮,好不快活。

杨不易偏头看着车窗外,一双尚且稚嫩的眼睛紧盯着路边玩耍的孩童,眼里透着艳羡。他不过十五六岁年纪,若是以往,也如那些孩童自由。可他现在是奴,是被抄家的官奴,命都是主人的,遑论自由。叶长洲双手拢进衣袖,享受着手炉的温暖,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没言语。

晨曦中,各府郡王和宫中皇子渐渐汇聚在清辉殿前。以太子为首,按封号和年龄大小依次往后排,只等巳时一到,就进去给帝后及各级嫔妃请安。

新年伊始,大年初一的请安乃皇家大事,各宫皇子皆无比重视,若是疏漏或迟到,便是藐视君上的大不敬之罪。

叶长洲身着玄色披风,立在老七叶子洛身后。杨不易站在他身旁,努力垫着脚为他撑伞抵御寒风,等待吉时。

日头东升,清辉殿前日头照得人睁不开眼。随着宫人大声报时,叶伯崇回头数着人头:成年皇子除了叶恒丰之外,皆到齐了;未成年皇子由乳母牵着,也早早就到了。

“这老十三干嘛去了?”叶伯崇低声嘟囔,擡手看着日头,有些不耐烦地往伞下躲。

“属下这就去门口等着十三殿下。”他身边护卫低声道,说完便快步往宫门而去。

时间慢慢过去,还不见叶恒丰的身影。看眼马上就要进去请安了,叶伯崇焦急地地催促身宫人:“跑快些,去大门口看看十三还有多久?误了时辰大家都要跟着倒霉!”

宫人小跑着去门口查看,半晌小跑着回来低眉垂首回禀:“回禀太子殿下,尚未见十三殿下车驾,胡侍卫在门口等着。”

“这个老十三,搞什么鬼!”叶伯崇内心不安,召集不齐众皇嗣,便是他这个做太子的失职。他眉头微蹙,紧张加上日头直射,脑门出了细密汗珠,低声道,“让胡青再探!就是追到他府邸也要把他给我揪过来!”

“诺!”宫人又急匆匆跑了。

过了片刻,十三还没到,清辉殿宫人站出来报时:“巳时已到,皇子朝拜,福泽绵延,家国永兴!”

叶伯崇似迎头被泼了一瓢水:稍后如何向帝后交代十三迟到一事?若父皇母后问起十三因何迟到,该怎么说?他惴惴不安地朝着清辉殿跨了两步,胡青着急忙慌跑回来凑到他耳边低语:“殿下,不好了,十三殿下凌晨突发恶疾,卧床不起。”

“突发恶疾?”叶伯崇满心疑惑问了句。

“是。”胡青气喘吁吁,“尚不知是什么恶疾。”

眼看就要进清辉殿了,此时已无法再去探究什么。好在起码有了十三的下落,父皇母后问起来自己有了交待。至于他得了什么恶疾,叶伯崇才不关心。

在宫人大声通传声中,叶伯崇一身繁重太子服,高居首位,领着众皇嗣缓缓进入清辉殿。随从和侍卫不得进殿,杨不易和一众皇子的侍卫、乳母站在一起候在殿外,伸长脖子听着殿内动静。

殿中响起众皇肆齐齐叩拜请安的声音,声震天响,响彻九霄:“儿臣给父皇母后请安,恭祝父皇母后福寿绵延,洪福齐天!”

叶政廷高坐皇位,皇后及各宫后妃依次而坐,享受着皇子们的跪拜请安。三跪九叩之后,叶政廷满意地道:“平身。赏。”

托盘立于一旁的宫人排成一列将赏赐之物一一奉上,所有皇子皆受赏赐。

叶伯崇站出来拱手道:“启禀父皇,十三弟叶恒丰凌晨时突发恶疾,无法起身前来请安。儿臣代十三弟向父皇母后请罪。”

此言一出,坐在后面的杨妃一下慌了,身形晃动,随即强行镇定下来,但见她仓惶的样子便知她有多担心。她只有叶恒丰一个儿子,当宝贝一样宠大,平时发烧咳嗽都心疼得紧。

叶政廷问道:“是何恶疾?可有御医前去医治?”

叶伯崇哪知道,支支吾吾道:“这个……儿臣不知。但十三弟府中有大夫,想来不会有大碍。”

若是真没大碍,他怎会大年初一请安都来不了。叶政廷脸一下黑了,不悦道:“你乃太子,便是这样照拂幼弟?”说着站起来大声道,“来人,起驾康郡王府!”

杨氏立即站起来,脸青嘴白慌张地道:“陛下,臣妾也要去,望陛下破例!”

常氏神色自若站起来白了她一眼:“要去也是皇后和本宫去,何时轮到你了?”

后宫规矩森严,以身份封号为尊,皇子首先要尊皇后为母后,其次是贵妃,即便是自己生母也得往后排。杨氏爱子心切,皇后和常氏尚未安排,她开口要出宫探望皇子,便是越矩。

常氏此言一出,杨氏低眉垂首不敢再说话。皇后袁氏则像是没听到常氏的话一般,面无表情俯视着众嫔妃,并不出言相助除夕家宴帮过自己的杨氏。

老五叶文惠站出来,阴阳怪气附和他母妃:“父皇不必过于担忧,昨夜家宴儿臣见十三弟吃得欢,还换了十六弟许多肉吃,怕是肉吃多坏了肚子,不妨事的。”

叶子洛见他兄长出言,却低垂着头一言不发。叶伯崇听到叶文惠这话,顿时像抓住了什么把柄一般,站起来指着他义正辞严怒斥:“住口!你在父皇母后面前,竟敢出此无情冷血之言!十三是我们的胞弟,你怎如此漠不关心?”

叶文惠反唇相讥:“臣弟失礼。太子殿下倒是兄友弟恭,不知十六弟在珩亲王府坠湖和在西三阁摔伤,你可有关心过半分?”

“你!”叶伯崇气得指着叶文惠,额头青筋爆出,“孤乃太子,你敢出言不逊?”

“臣弟不敢。”叶文惠面对暴怒的太子,却显得气定神闲,慢悠悠道,“但公道自在人心,不是谁的权势大就站在谁那边。”

听他这话明显是说叶伯崇仗势欺人。他哪咽得下这口气,怒道:“你休逞口舌之利,十六弟坠湖是为给谁送东西,你心里有数!”

叶长洲见两人吵架反复提到自己,连忙跪下低头不语。他和叶恒丰是成年皇子中最无权势的两个。

叶政廷看着之前在皇子争储中,被人暗害九死一生的叶长洲,又想到现在莫名其妙得了恶疾的叶恒丰,再看看如今殿上吵得不可开交的兄弟二人,气得怒喝:“给朕住口!”

殿中充斥着他愤怒的呵斥,众人吓得立即跪地。叶政廷望着满殿子孙,一个个在他面前都极尽孝顺,可背地里干的都是手足相残、尔虞我诈的肮脏事。子嗣再多又如何?还不是一样的可悲!

“君仁臣忠,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叶政廷的声音充满了悲哀和愤怒,“你们就是这样做给朕看的吗?”

“父皇息怒。”“陛下息怒。”众人以额触地高呼。

殿中瞬时降至冰点,天子暴怒之下,众人瑟瑟发抖,只听叶政廷怒道:“你们这么喜欢争,那便去外面跪着争个够!”说完怒气冲冲地走下台阶,头也不回地往殿外走,左忠勇连忙追上去。

袁氏缓缓站起来,环视跪地的众皇子,道:“众皇子听令,自去殿外跪一个时辰,时辰不到不许起来。”随即对宫人道,“起驾,随陛下去康郡王府。”

杨氏连忙擡头急切地望着袁氏,满眼哀求。袁氏冲她微微一笑,示意她不用着急。转头对常氏道:“常贵妃,你就不必去了,杨妃陪本宫去即可。”

常氏皮笑肉不笑点头,她巴不得不去。

“诺……”杨氏感激地从袁氏跪地叩首,浑身颤抖。

待袁氏一走,太子用眼刀狠狠剜了叶文惠一眼,拂袖而去,在殿外正中的位置跪下,昂首直视“清辉殿”三个大字。叶文惠蔑然一笑,也跟上去,在他左边跪下,腰背挺得笔直,丝毫不让。

叶长洲叹息一声,慢吞吞跟着众人出了清辉殿,眼见杨不易想追过来,连忙冲他摇头,示意他不要跟来。

年幼的皇子们有些太小不肯跪,奶妈便带着强行摁着跪在殿外,哭成一片。叶长洲看着满园跪着人,无奈只得选择靠近边缘的位置。也不管那土上还有积雪,俯身跪了下去。

清辉殿外小皇子们哭闹不安,尤其是几个只有一两岁的,连路都不大会走,却要在这冰天雪地里跪上一个时辰。而这一切都是因两个兄长在殿前争执而导致。

“唉……”叶长洲看着一旁年幼的弟弟哭得眼泪鼻涕糊成一片,心道:生在帝王家,一出世就要面对兄长们的各种坑害,当真是悲哀。

日头又高了一些,高悬在头顶,不吝地洒下光辉,却暖不了人身。叶长洲跪在雪地上,膝盖又冷又疼,像被无数的针扎着,疼得他忍不住皱眉,艰难地挪动了下身子,冷汗都下来了。

自己尚且如此难受,那些年幼的孩子又如何受得住这样的惩罚?

杨不易不敢过来,远远站在廊下,一双小狗眼巴巴望着叶长洲,时不时抹抹泪,恨不得来替叶长洲受这罪。

“呵!”叶长洲长长叹了一口气,多年来被罚跪的次数也不少,但每次都是被牵连。何时,自己能强大到再不受这些人的影响,在父皇面前能像二皇兄那般,独得青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