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圣城的回响
这座城市的气质，与它的篮球队如出一辙。没有浮华的霓虹，没有喧嚣的炒作，只有一种沉淀在历史里的，坚韧而又朴实的力量。阳光炙烤着大地，空气干燥而滚烫，仿佛连风中都带着一丝纪律的味道。
在马刺队的训练基地里，这种感觉被体现得淋漓尽致。
录像分析室的气氛，压抑得近乎凝固。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将德州的烈日彻底隔绝在外，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来自前方巨大的投影屏幕。屏幕上，正在反复播放的，正是两天前，西雅图超音速队那场震惊联盟的，对阵快船的比赛。
与外界媒体的狂热吹捧和球迷的顶礼膜拜不同，这里没有惊叹，没有议论，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波动。球员们，从蒂姆·邓肯、托尼·帕克到布鲁斯·鲍文，都只是静静地坐着，眼神如同手术刀一般，冷静地剖析着屏幕上的每一个细节。
站在屏幕前的，是他们的主教练，格雷格·波波维奇。
他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灰色t恤，手中端着一杯早己冷却的黑咖啡，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
他按下了暂停键。
画面，定格在超音速队第一次进攻的瞬间——雷吉·米勒刚刚借助布泽尔的掩护，跑出空位，而快船队的全明星大前锋埃尔顿·布兰德，正被迫离开禁区，向三分线外扑去。
“好了，先生们。”波波维奇的声音，沙哑而又低沉，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告诉我，你们看到了什么？”
没有人立刻回答。这不是一次轻松的看图说话。波波维奇的问题，永远都指向现象背后的本质。
“他们……在用一个得分后卫，来发动进攻。′辛+丸,本`鉮_栈? !已?发?布_最?歆?漳·节′”年轻的法国控卫托尼·帕克，犹豫了一下，率先开口，“但米勒甚至没有持球。”
“很好，托尼。这是一个观察点。”波波维奇点了点头，但显然并不满意，“但还不够深入。布鲁斯，你来说。你是联盟最好的外线防守者。现在，你是昆廷·理查德森，你该怎么办？”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布鲁斯·鲍文的身上。
鲍文，这个以强硬甚至肮脏的防守著称的男人，此刻的表情，却前所未有的严肃。他死死地盯着屏幕，脑海中进行着无数次的模拟推演。
“教练，这是一个选择题。”鲍文的声音，有些干涩，“我不能让他轻松地绕过掩护。我必须挤过去，或者，从掩护球员的身后绕过去。但无论哪一种，我都会失去半秒钟的位置。而对于雷吉·米勒来说，半秒钟，就足够了。”
“所以，你需要你的内线队友，帮你延误一下。”波波维奇顺着他的话说道。
“是的。”鲍文点了点头，“但问题就在这里。他们的掩护者，是卡洛斯·布泽尔，一个强壮的，具备中投和顺下能力的内线。如果我们的内线，比如蒂姆，提上去延误米勒，布泽尔会立刻顺下，攻击篮筐。而他们的轴心，那个七尺六寸的中国人，他的传球视野，是上帝级别的。他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波波维奇没有说话，只是按下了播放键。
录像，完美地印证了鲍文的分析。布兰德被迫换防，姚明的传球穿越人海，布泽尔完成暴扣。
波波维奇再次按下暂停。
“所以，这个战术的本质是什么？”他再次发问，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它不是一个简单的无球掩护，不是一个射手战术。￠萝`拉￠小?税¨ *罪¨薪.彰*截?耕^歆?快+它的本质，是一次‘空间勒索’。”
“空间勒索”——这个词，让所有球员都感到了背脊一凉。
“雷吉·米勒的跑动，就像一个劫匪，用枪指着你的脑袋，逼你做出选择。”波波维奇的声音，冷得像冰，“要么，你放任他跑出空位，让他用三分球杀死你；要么，你调动你最宝贵的内线防守资源，去围剿他。而一旦你这么做了，你的禁区，这个篮球场上最重要的地方，就会门户大开。”
他走到战术板前，拿起笔，画出了超音速队的进攻阵型。
“他们拥有三个，能从根本上改变球场几何的武器。”
他的笔，第一个圈住了姚明。 “一个能把对方中锋，从篮下拉到二十英尺外的‘灯塔’。”
第二个，圈住了雷吉·米勒。 “一个能用无球跑动，就调动对方整个防守体系的‘幽灵’。”
最后，他的笔，重重地，圈住了科比·布莱恩特。 “然后，他们把球，交给了这个星球上，一对一能力最强的‘毒蛇’。让他，在一个被清空了所有障碍的，空旷的斗兽场里，去进行他最擅长的，一对一的，捕猎。”
波波维奇放下笔，转过身，看着他那些脸色己经变得无比凝重的弟子们。
“先生们，我把话放在这里。我们过去十年所建立的，引以为傲的，以团队协防和保护禁区为核心的防守哲学，在这支球队面前，正在变得……过时。”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每一个马刺球员的心上。
他们是冠军。他们坚信自己的体系是不可战胜的。但现在，他们的教父，却亲口告诉他们，他们的信仰，正在被一个来自西雅图的“异端”，从根基上动摇。
录像分析室里，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只有投影仪风扇的嗡嗡声，和球员们沉重的呼吸声。
“那么……我们该怎么办？”终于，一首沉默的，球队的灵魂，蒂?·邓肯，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定心丸，让所有人慌乱的心，都安定了下来。
波波维奇的目光，落在了邓肯的身上。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赞许和欣慰。
“问得好，蒂姆。”
波波维奇的脸上，那阴沉的表情，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属于战术大师的，兴奋与挑战欲。
“他们是完美的进攻机器，对吗？他们看起来，是无解的，对吗？”
他笑了，那是一种，如同在冰天雪地里，看到了值得一搏的猎物的，猎人的笑容。
“但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完美的。机器，也会有出故障的时候。”
他再次走到屏幕前，快进录像，跳过了所有超音速队得分的片段。 他找到的，是一个极其微小的细节——在一次进攻中，科比在突破后，给米勒的传球，稍微高了一点点。米勒虽然接到了，但调整了一下，才完成出手，最终，球弹框而出。
“看到了吗？”波波维奇指着屏幕，声音陡然拔高，“这里！就是这里！”
“他们的进攻，建立在一种，极度依赖‘精确度’的基础上！姚明的传球，科比的传球，米勒的跑位和接球……每一个环节，都必须像瑞士手表一样，精准无误！”
“而我们的任务，就是去破坏这种精确度！”
“布鲁斯！”他看向鲍文，“从现在开始，你的训练内容，增加一项：全场，像膏药一样，贴着你的对手！我不要你盖掉他，甚至不要你干扰他的投篮！我要你，在他接球的每一个瞬间，都让他感到不舒服！让他每一次触球，都比平时，多花零点一秒的时间去调整！”
“托尼！”他看向帕克，“你的任务，是提速！用你最快的速度，去冲击他们的防守！姚明的脚步，是他们唯一的弱点！我们要把比赛，带入到一种，混乱的，快速的，让他们无法舒服地落位，打他们那些该死的精妙战术的，泥潭里去！”
“马努！”他看向那个总是能创造奇迹的阿根廷人，“去做你最擅长的事情！去赌博！去抢断！去制造混乱！我要你，像一条蛇一样，缠住他们的传球路线！”
最后，他的目光，回到了邓肯身上。 “而你，蒂姆。你将面临最艰难的任务。你可能需要一个人，去对抗姚明和布泽尔两个人的冲击。你会很累，你会很艰难。但我需要你，像一块磐石一样，守住我们的最后一道防线。”
“因为，他们是矛，我们，就是盾。”
波波维奇的声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信念。
“他们想用华丽的进攻，来开启一个新的时代。而我们，就要用我们最坚韧，最顽强，最丑陋，最令人窒息的防守，告诉他们——”
“欢迎来到，德克萨斯。在这里，篮球，永远是五个人的战争。”
“现在，所有人，去训练场！把刚才录像里，超音速队的每一个战术，给我跑到吐为止！我们要比他们自己，还要了解他们的进攻！”
随着波波维奇一声令下，马刺队的球员们，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他们默默地起身，眼神中，不再有迷茫和凝重。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点燃了斗志的，冰冷的火焰。
一场关于篮球哲学的，终极的军备竞赛，在圣安东尼奥的这个下午，于无声处，悄然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