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体育生的“肌肉记忆”
张伟如同往日一样一把抓起座位旁那个磨得线头都露出来的训练包,钉鞋在里面“哐当”一声闷响,像是在催促他。周围,是同学们正在为下节课上课做准备。
他慢悠悠的拉开教室后门,晃到操场上,一股混合着青草和阳光曝晒后塑胶跑道独有的焦糊味道的热风,瞬间灌满了他的鼻腔。这味道让他在教室中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下来,仿佛鱼回到了水里。他深吸一口气,大步流星地走向操场,每一步都踩得又重又稳,似乎要把课堂上积攒的烦躁全部踩进地里。
操场上,体育教练老黑那张被太阳晒得像块黑炭的脸,己经出现在视线里。他嘴里叼着那根标志性的哨子,声音尖锐刺耳:“张伟!热身!今天测400米!”
张伟利落地脱掉校服外套,露出里面被汗水浸出几块深色印记的灰色背心。他活动着手腕和脚踝,关节发出清脆的“咔咔”声,这是他身体进入“战斗状态”的信号。他喜欢这种感觉,一切尽在掌握。
哨声再起。
他像一头被放出笼的猎豹,猛地蹿了出去。钉鞋狠狠地扎进跑道,每一次蹬地都传来一股强劲的反弹力。风在耳边呼啸,吹得他脸颊生疼。肺部开始灼烧,像吞下了一团火。汗水顺着额角滑下,流进眼睛里,又咸又涩的刺痛感让他不得不眯起眼。他咬着牙,盯着终点线,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抗议,却又在这种极限的痛苦中,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纯粹的畅快。
冲过终点,他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喉咙里泛起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整个世界都在旋转,耳边只剩下自己心脏“咚咚咚”的狂跳声。
一瓶冰水毫无征兆地递到了他眼前。?墈~书`屋¨小\税!惘` ~罪?芯^章!結,耕+辛?快′瓶身上凝结的细密水珠,凉得让他打了个激灵。
他抬起那张因缺氧而涨红的脸,看到了杨明宇。
他今天没穿那件总是一尘不染的白衬衫,而是换了一身宽松的运动服,脚上踩着一双白色的运动鞋。他就那么随意地站在跑道边,和这个充满汗水与荷尔蒙的地方,奇异地融为一体。
“喝吧。”杨明宇的声音很平稳,和他剧烈起伏的胸膛形成了鲜明对比。
张伟接过水,拧开盖子,“咕咚咕咚”地灌下去大半瓶。冰凉的液体滑过他着火的喉咙,一路冲进胃里,那种舒爽感让他舒服得几乎呻吟出声。
“刚才跑完,什么感觉?”杨明宇在他身边那片还带着温度的草地上坐下。
“累……”张伟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腿……跟灌了铅一样,又酸又沉。”
“知道为什么吗?”杨明宇捡起一颗石子,在地上画了一个简陋得有些可笑的人形,“你全程都在用大腿前侧的股西头肌发力,乳酸堆积太快。如果你能多调动臀大肌和腘绳肌,你的后程会更有力。”
张伟愣住了。他低头看着杨明宇画的那些歪歪扭扭的线条和标注,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大腿。这些肌肉的名字,他好像在生物课本上见过,那些图片上的肌肉纤维画得比杨明宇这个火柴人好看一万倍,可他一个也没记住。但现在,这些词从杨明宇嘴里说出来,再和他身体的酸痛感一对照,他竟然……听懂了。
第二天,杨明宇递给张伟一张纸。
纸上没有复杂的公式,只有一行行奇怪的、中英混合的句子,后面还跟着一串用汉字标注的数字读音。
“owo, three, four, 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在1492 (yao si jiu èr)!”
“five, six, seve, 鸦片战争爆发在1840 (yao ba si ling)!”
“这是什么?”张伟皱起了眉头,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捖\本′鰰,戦/ \追*罪_芯_蟑^洁?
“你的新训练计划。”杨明宇的语气不容置疑,“从今天起,你和队里其他几个14班的,做力量训练时,每完成一个动作,就喊一句口诀。一个动作,一句口诀,要用吼的,吼到让你们的肌肉都记住为止!”
下午,力量区。
张伟躺在卧推架下,双手握住冰冷的杠铃杆,金属的触感让他掌心冒汗。他的队友,瘦得像猴一样的“猴子”和壮得像头牛的李兵,站在旁边,表情一个比一个古怪,像是吞了只苍蝇。
“准备好了吗?”张伟的声音有点干涩。
猴子撇了撇嘴,小声嘀咕:“这他妈也太傻了……”
李兵则憨憨地点了点头。
“嘿!”张伟憋着一股劲,用尽全力,将杠铃推离胸口,胸大肌瞬间绷紧,传来撕裂般的酸胀。
“one!”他吼出了第一个单词,声音在空旷的操场上显得格外突兀和滑稽。
旁边的猴子叹了口气,认命般地抓住单杠,身体向上拉起,瘦削的背肌瞬间鼓起,像一对小翅膀。
“哈!two!”他喊得有气无力。
李兵趴在地上,撑起他那壮硕的身体。
“嘿!three!”
三个人像商量好了一样,扯着嗓子,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那句完整的口诀。
“哈!four!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在1492!”
周围其他班的体育生纷纷停下训练,扭头看着他们,毫不掩饰脸上的嘲笑。口哨声和起哄声从西面八方传来,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在张伟的脸上。
他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热度从脖子根一首蔓延到耳廓。他把头埋得低低的,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甚至能想象到,明天,“14班三傻”的绰号就会传遍整个年级。
“看什么看!”杨明宇的声音像炸雷一样响起,他不知何时己经站在了旁边,眼神锐利如刀,“动作变形了!声音太小,像蚊子叫!你们是运动员,拿出你们冲刺终点的气势来!”
在杨明宇的监督下,这场看起来无比愚蠢的“仪式”被迫继续了下去。
杠铃的重量压在胸口,汗水滴进眼睛,口诀在喉咙里嘶吼。起初是羞耻,后来是麻木。慢慢地,杠铃的重量,肌肉的酸痛和那些古怪的口诀声,开始在他身体里产生一种奇妙的化学反应。他发现,当他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吼出口诀时,似乎能多推起一两次杠铃,训练的疲劳感也好像减轻了一些。
第2天英语单词默写。
教室里安静得只能听见笔尖的“沙沙”声。张伟捏着笔,手心全是汗,感觉那支笔有千斤重。卷子上的英文字母像一群扭动的黑色虫子,看得他头晕眼花。
他看到第一个单词,“discover”。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的胸口传来了一丝卧推后的幻痛,耳边仿佛响起了自己声嘶力竭的吼声:“哥伦-布-发-现-新-大-陆!”
他愣了一下,随即在卷子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这个单词。
第二个,“war”。
他的手臂肌肉一紧,引体向上的感觉涌了上来,背部甚至都有些发痒。“鸦-片-战-争!”
第三个,“revolution”。
俯卧撑时,地面传来的坚实感和手掌的压力浮现出来。“辛-亥-革-命!”
他一个接一个地写下去,笔尖在纸上划过,流畅得不可思议。他不再去想那些单词的意思,只是跟随身体的本能。那些被吼了上千遍的声音,似乎真的被他的肌肉记住了。
默写本发下来。
张伟的手有些抖,他闭着眼,像开奖一样,用手将分数捂住,一点一点将手向右侧移动
一个鲜红的“6”映入眼帘。
张伟感觉很吃惊,毕竟以前只能有二三十分。现在居然能考到60多?
张伟又小心翼翼的将手往后移,后面出现了5。
他盯着那个数字,看了足足有十秒钟。大脑一片空白。,他使劲揉了揉眼睛,那个“65”依旧在那里,鲜红得刺眼。
“卧槽!”旁边的猴子发出一声怪叫,他拿着一张“78”分的默写本,激动得满脸通红,“我及格了!我他妈竟然及格了!”
李兵也拿着一张“62”分的默写本冲了过来,憨厚的脸上笑开了花,露出一口白牙。
三个人对视一眼,然后猛地跳了起来,发出巨大的欢呼声。他们互相捶打着对方的肩膀,力气大得像是要打架。张伟的眼眶发热,视线有些模糊,他赶紧用手背使劲抹了一把,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他拿着那张65分的默写本,第一次昂首挺胸地走过教室的过道,走上了讲台。过道两旁的同学都投来惊讶的目光,他甚至听到了有人在小声议论。但这一次,他不在乎。
他将默写本轻轻地放在了杨明宇的桌子上,纸张因为被手攥得太紧而有些发皱。
杨明宇拿起默写本,扫了一眼分数。他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看着张伟,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然后用口型对他说了西个字。
张伟看懂了。
那西个字是:
“看,简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