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网吧里的“猎手”
同样，对于陈静，杨明宇也给予了足够的耐心。他为她提供了“电脑”和“录音笔”这两件新式武器，搭建了一个可以让她在“安全区”内积蓄力量的平台。他相信，这个拥有超凡记忆力和归纳天赋的女孩，会像海绵一样，汲取着新知识，首到有一天，蓄满的能量会让她自己冲破那层内向的硬壳。
现阶段，杨明宇决定将视线暂时从他们身上移开。一个优秀的舵手，不仅要紧盯前方的冰山，也要时刻留意船上每一处细微的异响。
而最近，那处最让他留意的来自赵敏。
期中考试的辉煌，似乎并没有给这个倔强的女孩带来持久的改变。最近几天，杨明宇通过观察和同桌张玲玲的“秘密报告”发现，赵敏的状态又出现了一些微妙的下滑。
她上课依旧认真听讲，尤其是在生物课上。但眉宇间那股挥之不去的、心事重重的阴郁感，又重新笼罩了她。她变得比以前更加沉默，放学后总是第一个冲出教室，行色匆匆，不知去向。
“杨老师，”热心肠的张玲玲在课间，悄悄地把她的观察日记递给杨明宇，“赵敏姐这两天好像又不高兴了。我问她怎么了，她就瞪我一眼，不让我管。还有，我昨天看到她书包里……好像有一份报纸的招聘广告。”
招聘广告？
杨明宇的心里“咯噔”一下。
难道……
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刚响，赵敏便如离弦之箭般冲出了教室。杨明宇没有声张，只是对办公室的同事打了声招呼，说自己出去办点事，然后不远不近地跟了上去。
赵敏没有回家，而是熟门熟路地拐进了一条背街小巷，最后，她的身影消失在了一家挂着“飞越时空”招牌的网吧门口。
杨明宇站在街角，看着那闪烁的霓虹灯招牌和乌烟瘴气的门口，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难道是家庭的压力，让她也想通过网络来逃避现实？
他犹豫了片刻，压了压头顶的鸭舌帽（这是他为了跟踪特意准备的道具），推开了那扇粘腻的玻璃门。
一股混杂着烟味、泡面味和汗臭的浑浊空气扑面而来，震耳欲聋的游戏音效和键盘敲击声充斥着整个空间。杨明宇强忍着不适，目光像雷达一样，在昏暗的、一排排的电脑屏幕间快速扫过。
很快，他在最角落的一个位置，找到了那个熟悉的、扎着高马尾的瘦削背影。
他没有立刻上前，而是走到吧台，开了一台距离赵敏不远，但又恰好能被机箱挡住的机器。他坐下来，装作一个普通的网民，一边心不在焉地打开着网页，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赵敏的屏幕。
屏幕上，没有他想象中的游戏界面，也没有闪烁的聊天窗口。
取而代d之的，是一个简陋的求职网站。
赵敏正在聚精会神地浏览着招聘信息，她的手指控制着鼠标滚轮，一行行地往下翻阅着。
【xx餐厅急聘服务员，要求18-25岁，形象气质佳…】
【xx超市招聘收银员，要求有本市户口担保…】
【xx家政公司招周末保洁，要求有健康证…】
她的目光在那些招聘信息上逡巡，每当看到“年龄不限”、“可兼职”、“日结”等字眼时，她的眼睛就会亮一下，但很快，又会因为“需提供身份证”或者“限招成年人”等要求而黯淡下去。?c￠q·w_a?n′j′i^a¨.!c\o`m-
杨明宇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他猜对了。这个傻姑娘，是想靠自己稚嫩的肩膀，去扛起一个家庭的重担。
他看到赵敏打开了一个word文档，那是一个她自己做得非常粗糙的简历，上面除了姓名、年龄（她心虚地写了18岁）和学校之外，空空如也。她尝试着给几个看起来要求不高的用人单位发送了邮件，然后便开始了一轮又一轮的刷新，等待着回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网吧里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有的在游戏中厮杀呐喊，有的在跟远方的网友甜言蜜语。只有赵敏的那个角落，安静得像一座孤岛。她的希望，在一次次的刷新和空空如也的收件箱中，被无情地磨灭。
终于，一个聊天窗口弹了出来，是她刚刚投递的一家快餐店。
【你好，我们收到你的简历了。请问你满18岁了吗？有身份证和健康证吗？】
赵敏的眼睛里瞬间燃起了光芒，她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
【有的有的！我都有！】
【那好，请你现在用视频摄像头发给我们看一下你的身份证原件，我们核对一下就通知你明天来面试。】
看到这句话，赵敏屏幕前那点光，瞬间熄灭了。
她哪里有什么身份证？她只有一张学生证。
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被施了定身法。过了很久很久，她才慢慢地抬起手，用颤抖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下了几个字。
【对不起，我……我没有。】
对方的回复很快，也很冰冷。
【那抱歉了，我们不招童工。】
说完，对方的头像就变成了灰色。
这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杨明宇看到，赵敏的肩膀，开始无法抑制地微微耸动起来。她把头深深地埋进自己的臂弯里，试图用这种方式来掩饰自己的脆弱。但那压抑的、细微的抽泣声，还是穿过了嘈杂的背景音，像一根针，精准地扎进了杨明宇的心里。
他知道，自己该出场了。
但他不能像一个老师一样，气势汹汹地走过去，把她从座位上揪起来，然后劈头盖脸地一顿说教。那只会让她仅存的自尊心彻底破碎，把她推向更深的深渊。
他需要一个更巧妙的，更具戏剧性的切入点。
他站起身，走到吧台，对网管说：“老板，我这台机子卡了，给我换一台吧。”
网管头也不抬地指了指：“自己找空机子坐，坐好了跟我说一声机号就行。”
“好嘞。”
杨明宇端着自己那瓶没动过的冰红茶，像一个普通的、寻找更好机位的网瘾中年，慢悠悠地，踱到了赵敏的身后。
他没有停下，而是继续往前走，走到了赵敏斜前方的那个空位上。
就在他准备坐下的时候，他的脚下，“不经意”地被一根杂乱的电线绊了一下。
“哎哟！”
他惊呼一声，身体一个踉跄，手中的那杯冰红茶，划出了一道完美的抛物线，不偏不倚地，尽数泼在了旁边一台电脑的机箱和键盘上。
而那台电脑的主人，是一个染着黄毛、戴着耳钉，正在玩《传奇》的青年。\欣*丸_夲^神′栈` !已?发+布~最!薪`蟑_踕/他正指挥着自己的道士给Boss上毒，电脑屏幕却突然“滋啦”一声，黑了。
“草！”
黄毛青年猛地跳了起来，一把拽住刚刚“站稳”的杨明宇的衣领，双目赤红，唾沫横飞地咆哮道：
“你他妈没长眼睛啊？！老子的赤月恶魔！老子的裁决！你知道老子这一身装备值多少钱吗？！”
网吧里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冲突吸引，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黄毛青年身边的几个同伴也立刻围了上来，一个个凶神恶煞，把杨明宇团团围住。
而趴在桌子上哭泣的赵敏，也被这巨大的动静惊动了。她抬起头，看到自己的班主任，正被一群一看就不好惹的小混混围在中间，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杨明宇，这个在她眼中几乎无所不能的、总是云淡风轻的老师，此刻却像一只落入狼群的羔羊，显得那么“无助”和“弱小”。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网管也赶了过来。
“他！他把水泼我电脑上了！你看，都开不了机了！”黄毛指着杨明宇的鼻子，怒吼道，“今天这事没个万儿八千的，别想了结！”
杨明宇脸上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惊慌”和“不知所措”，他连连摆手，语气“软弱”地辩解道：“对不起，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我赔，我赔你键盘钱还不行吗？”
“键盘？你当老子是要饭的？我这身装备就值一个键盘钱？”黄毛更加嚣张了，“少废话！拿钱！没钱今天就让你躺着出去！”
说着，他身后的一个小混混，还故意亮了亮自己口袋里露出一角的匕首刀柄。
赵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看到杨老师的脸色更白了，身体甚至在微微发抖。
她的小脑袋里一片混乱。
跑？去找人？可这里是鱼龙混杂的城中村，谁会来管这种闲事？
报警？等警察来了，老师可能己经被打了！
就在她六神无主的时候，她看到那个黄毛青年，己经伸出手，开始推搡杨明宇。
“拿钱！快点！”
杨明宇被推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那一刻，赵敏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或许是杨老师为她申请助学金时那温和的眼神，或许是他把那本《解剖学图谱》交到她手上时的信任，又或许，仅仅是出于一个学生保护自己老师的本能。
她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抓起桌上一个沉甸甸的玻璃烟灰缸，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她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尖锐的呐喊：
“住手！你们不准动他！”
赵敏那一声尖锐的、带着颤音的呐喊，在嘈杂的网吧里格外的有穿透力。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从杨明宇和黄毛混混的冲突中心，转移到了这个突然站出来手持“重武器”的瘦弱女孩身上。
黄毛青年也愣住了，他转过头，看着这个一脸倔强眼神里燃烧着火焰，但身体却在不受控制地发抖的女孩，先是错愕，随即爆发出了一阵夸张的大笑。
“哈哈哈哈！哪来的小丫头片子？还想学人家英雄救美啊？”他指着赵敏，对身边的同伴们笑道，“你们看，这小妞长得还挺标致的嘛！”
他身边的几个混混也跟着发出了猥琐的笑声，目光肆无忌惮地在赵敏身上扫来扫去。
赵敏的脸涨得通红，一半是羞愤，一半是恐惧。她握着烟灰缸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但她没有后退。她死死地盯着黄毛，像一只护崽的母狼，尽管她自己也是那只瑟瑟发抖的幼崽。
“我……我让你们放开他！”她重复道，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调。
“放开他？”黄毛脸上的笑容一敛，眼神变得阴冷起来，“小妹妹，这里可不是你学校的过家家。哥哥们今天心情不好，你最好别多管闲事，不然……”
他一步步地，朝赵敏逼近。
赵敏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握着烟灰缸的手举得更高了，色厉内荏地喊道：“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我就砸你了！”
杨明宇，这个被所有人认为是“待宰羔羊”的主角，此时却悄悄地向后退了半步，让自己处于一个更安全的位置。他的脸上依旧挂着“惊慌失措”的表情，但那双藏在刘海阴影下的眼睛，却冷静得可怕。
他看着那个明明怕得要死，却依旧用自己瘦弱的身躯挡在他面前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这孩子，骨子里那股善良和血性，是她未来能成为一名优秀外科医生的基石。冷静、果敢、能在危急时刻挺身而出——这些品质，远比书本上的知识更宝贵。
今天，他不仅要拔掉她心中的那根刺，还要为她这颗善良勇敢的种子，浇上最能让其茁壮成长的水。
就在黄毛即将走到赵敏面前，准备伸手去夺她手里的烟灰缸时，杨明宇“终于”反应了过来。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张开双臂，以一个保护者的姿态，将赵敏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这个动作，让赵敏和黄毛都愣住了。
“老……老师？”赵敏看着挡在自己身前、并不算高大但此刻却异常坚定的背影，声音里充满了不解和感动。
杨明宇没有回头，只是用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而坚定的声音说道：“赵敏，把东西放下。到我身后来。”
这声音里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让赵敏下意识地就松开了手。那个沉重的烟灰缸“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老师，他们……”赵敏还想说什么。
“别怕。”杨明宇打断了她，依旧没有回头，但声音却清晰地传到了她的耳朵里，“有老师在。你身后，站着我。”
“你身后，站着我。”
这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像一道暖流，瞬间击中了赵敏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从小到大，她听过最多的话是“别惹事”、“离我远点”，她习惯了用冷漠和尖刺来保护自己，也习惯了独自面对所有的风雨。
这是第一次，有人如此坚定地，告诉她，他会站在她的身后。
她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而对面的黄毛，看到杨明宇这个“软柿子”突然硬了起来，也来了火气。
“哟呵？还想当护花使者？我告诉你，今天你们俩，谁都别想走！”他恶狠狠地说道，“赔钱！两万块！少一分，我就让你这英雄当不成，变成狗熊！”
杨明宇终于转过头，正视着黄毛。
他脸上的“惊慌”己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黄毛感到有些陌生的平静。
“两万？凭什么？”杨明宇淡淡地问道。
“凭什么？凭老子这身装备！凭老子这台被你烧坏的主机！”黄毛嚣张地指着那台黑屏的电脑。
“哦？”杨明宇推了推眼镜，镜片上反射出一道智慧的光芒，“你确定你的主机被烧坏了？”
“废话！都他妈黑屏了！”
“黑屏，不代表主机就烧了。”杨明宇的语气像是在上一堂物理课，“根据我的观察，我那杯冰红茶，大部分都泼在了你的键盘和机箱侧面，只有少量液体可能顺着散热口渗了进去。这个水量，最多导致你的主板线路瞬间短路，触发了电源的自动保护机制。所以，不是烧了，只是自动断电了而己。”
黄毛被他这一大串专业术语说得一愣一愣的，有些没反应过来：“你……你他妈说什么玩意儿？”
杨明宇没有理他，而是转向一旁同样目瞪口呆的网管，问道：“老板，你们这儿有备用键盘吗？”
“有……有啊……”网管下意识地回答。
“麻烦拿一个过来。另外，再拿一块干抹布。”杨明宇的语气平静而有条理，仿佛他不是被勒索的受害者，而是在指挥现场的技术人员。
网管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跑去拿来了东西。
杨明宇接过抹布，当着所有人的面，仔细地将机箱侧面的水渍擦干。然后，他拔下那个己经进水的键盘，换上了新的备用键盘。
做完这一切，他按下了机箱上的重启键。
“嗡——”
机箱的风扇发出了一声轻响，熟悉的开机蓝屏画面，瞬间亮了起来。
几秒种后，windows xp经典的开机音乐响起，电脑，顺利地进入了桌面。
整个网吧，鸦雀无声。
黄毛和他那几个同伴，更是张大了嘴巴。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看起来文弱的教书先生，怎么还懂这个？
“你看，没坏。”杨明宇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平静地看着黄毛，“现在，我们来谈谈赔偿问题。”
他指了指那个还在滴水的旧键盘：“这个键盘，是我弄坏的，我赔。市面上一块普通的薄膜键盘，价格大概在三十块到五十块之间。我赔你一百，算是双倍，够了吗？”
黄毛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被这戏剧性的反转搞得下不来台。他旁边的同伴想说什么，却被他一个眼神制止了。
“至于你说的装备……”杨明宇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你所谓的‘裁决’，按照现在的市价，大概值人民币三千块左右。但那是虚拟财产，在2002年的今天，我国的法律，对此还没有明确的保护条款。也就是说，就算真的没了，从法律上讲，你一分钱也拿不到。”
他又往前走了一步，声音不大，但充满了威慑力。
“退一万步讲，就算我们不谈法律，谈道义。你的电脑重启了，游戏也可以重新登录。你的装备，一分没少。而你，刚才对我进行了人身威胁和敲诈勒索。按照《治安管理处罚条例》，你这种行为，最高可以处以十五日以下的拘留。你觉得，我们现在，有必要请派出所的同志过来，好好聊一聊吗？”
杨明宇的每句话，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黄毛嚣张气焰下的所有虚弱。
黄毛彻底蔫了。
他混社会，靠的就是一股狠劲和普通人的胆小怕事。但他今天碰上了一个硬茬子，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懂电脑、懂装备市价、甚至还懂法律的“教书先生”！
他所有的讹诈手段，在这个人面前，都成了笑话。
“算……算你狠！”黄毛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看着周围人看好戏的眼神，他知道今天这面子是彻底丢光了。他狠狠地瞪了杨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