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两种权威的对撞
“咳……咳咳……”他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一张胖脸涨得通红。
“哎哟，老王！”旁边的李芬惊叫一声，也顾不上脸上的面膜了，手忙脚乱地抽着纸巾去给他擦拭，嘴里不停地抱怨着，“你看看你，多大的人了，喝口茶都能喷出来！这孩子也是，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客厅里顿时一片混乱，保姆闻声也赶忙拿着抹布跑过来收拾残局。
而这混乱的根源——王昊却像一尊雕塑，呆在原地。
他看着父亲狼狈的样子，听着母亲的埋怨，预想中的“说服”没有发生，反而引爆了一场闹剧。那股刚刚冲上头顶维护杨明宇的血气，在父母夸张的反应面前，迅速冷却，只剩下羞耻。
他觉得自己就像个小丑。一个彻头彻尾的把戏台上的神话当成现实来讲给大人们听的愚蠢的小丑。
“未卜先知？”王建国终于顺过了气，他一把推开妻子递来的纸巾，用一种看怪物似的眼神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儿子，声音因为刚才的呛咳而显得有些沙哑，但其中的怒气和嘲弄却格外清晰，“王昊，你是不是在学校读书把脑子读坏了？还是被你们那个老师灌了什么迷魂汤？你跟我说他能未卜先知？！”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王昊的嘴唇动了动着，试图辩解，却发现自己的语言是如此苍白无力。~卡+卡￠暁-税￠蛧+ ^追/蕞~鑫_漳\踕/
他能说什么？
说杨老师精准地预测了林天游戏版本的更新？他爸会说那是巧合。
说杨老师一眼就看穿了赵敏家的困境？他爸会说那是任何一个负责任的老师家访一下都能了解到的情况。
说林天和赵敏的成绩突飞猛进？在他父亲这种纵横商海的人看来，这更是“无稽之谈”。一个好领导激励几个差员工做出业绩，难道这个领导就是神仙吗？这不过是手段高明罢了！
这些在校园里足以封神的“神迹”，在父亲那套现实、功利、只看结果的逻辑体系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那你是什么意思？”王建国往沙发上重重一靠，双臂抱在胸前，摆出了他平时在董事会上训斥下属的姿态，“来，你说给我听听，我倒想见识见识，你们这位‘杨神仙’，是怎么个厉害法？”
被父亲逼到墙角，王昊的逆反心理反而被彻底激发了出来。
“他就是很厉害！”他几乎是吼了出来，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林天，就是那个网瘾少年，现在是年级前三十！赵敏，那个不良少女，生物考了年级第一！我们班，从倒数第一，考到了年级中游！这些都是他来了之后才发生的！你根本不了解！”
“我不了解？”王建国被气笑了，他摇着头，像是在听一个天方夜谭，“我太了解了！这叫什么？这叫抓住了典型，树立了榜样！这叫激励手段！我开公司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呢！这些套路，都是我玩剩下的！”
他伸出一根手指，点着王昊，语气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权威：“我告诉你，儿子。*w.a,n_z\h?e,n￠g?s¨h-u/k′u\.!c′o?m~这个世界上，没有神仙。所有看似神奇的事情背后，都有它的逻辑。你们那个老师，或许是个不错的心理学家，懂得怎么调动你们这些小屁孩的积极性。但他错就错在，太把自己当回事，手伸得太长了！”
他的目光转向茶几上那份报纸，眼神变得冰冷而锐利：“他一个教书的，凭什么对万华集团指手画脚？他知道这个项目背后牵扯了多少利益和关系吗？他知道我为了拿下这块地，付出了多少心血吗？他一句话，就想否定我所有的判断和努力？”
王建国站起身，踱了两步，最后停在王昊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记住，在这个家里，我，才是权威。在商业上，我的判断，就是真理。至于你那个老师……”他顿了顿，脸上浮现出一抹轻蔑的冷笑，“他最好一辈子待在他的校园里，当他的‘神仙’。如果他敢把他的那套理论拿到社会上来，现实会教会他，什么叫做天高地厚！”
这场对撞，以王昊的完败而告终。
他所有的辩解，都被父亲用一套更强大、更“成熟”的逻辑给驳斥得体无完肤。他感觉自己被抽空了力气，连争吵的欲望都没有了。
“我……我上楼了。”他失魂落魄地丢下这句话，抓起沙发上的书包，逃也似地冲上了楼。
“砰！”卧室的门被重重关上。
客厅里，李芬还在絮絮叨叨：“你看这孩子，真是被那老师教野了，敢跟你顶嘴了……”
王建国没有说话，他重新坐回沙发，端起保姆新沏的茶，吹了吹热气。但他的眉头，却始终紧锁着。
儿子的反常，那个闻所未闻的“杨老师”，那句荒诞不经的“谁碰，谁死”……这些东西交织在一起，像一根微小的、让人不悦的刺，扎进了他的心里。
他当然不相信什么“预言”。
他只是单纯地感到——自己的权威，被一个他根本瞧不上的、来自另一个领域的人，给挑衅了。
这让他非常、非常不爽。
……
楼上，王昊的卧室内。
他将自己重重地摔在柔软的大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里，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
羞辱、愤怒、无力……种种情绪在他胸中翻腾。
他脑海里不断交替浮现出两个画面。
一个，是父亲在楼下客厅里，指点江山、意气风发，用不屑的口吻将杨老师贬得一文不值。那是他从小到大所仰望的、代表着成功与财富的权威。
另一个，是杨老师在办公室里，推了推眼镜，平静地说出“谁碰，谁死”时那双深邃而自信的眼睛。那是他最近才接触到的、代表着神秘与智慧的权威。
两种权威，在他的世界里发生了剧烈的碰撞，撞得他头晕目眩，分不清东南西北。
他不知道该信谁。
理智告诉他，父亲是对的。一个高中老师，怎么可能懂一个价值上亿的商业项目？
可情感上，他却又无比希望杨老师是对的。他想看到父亲那副自负的永远正确的嘴脸，被事实狠狠击碎的样子！
在这种矛盾的煎熬中，他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走到书桌前，拉开书包，将那份被他揉得皱巴巴的报纸掏了出来。
他小心翼翼地，将报纸上的每一个褶皱都重新抚平，然后，像对待一份重要的文件一样，将它平平整整地压在了自己书桌的玻璃板下。
那个被红笔圈出来的标题，【万华集团宣布进军高端化工领域，首个大型px项目即将落地邻市】，透过玻璃板，清晰地映入他的眼帘。
他不知道老师会不会是对的。
但他决定，从今天起，他要亲眼看着，等着，见证着。
见证这场，发生在他世界里的，两种权威的最终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