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奇迹！还是作弊？
当这两个字从密封条下显露出来，清晰地映入办公室里每一个人的眼帘时，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空气凝固了，声音消失了。
世界只剩下那份摊开几乎没有任何瑕疵的数学试卷，和那两个仿佛带着某种魔力的名字。
高一（14）班，林天。
这六个字，像一记无声的重锤，狠狠地砸在每一个在场老师的心上，砸得他们头晕目眩，砸得他们固有的认知体系，在一瞬间土崩瓦解。
死寂。
长达十几秒钟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不……不可能……”
打破这片死寂的，是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充满了不甘的嘶吼。
是刘峰。
他的脸，己经从最初的苍白，涨成了猪肝般的绛紫色。他的双眼布满血丝，死死地瞪着那份试卷，仿佛要用目光将它烧穿。他无法接受，他拒绝接受这个荒诞到离谱的事实。
“他一定是作弊了！”
刘峰的声音尖锐而肯定，如同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猛地抬起头，环视着周围同样处于震惊中的同事们，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为这个“奇迹”定下了结论。
“对！一定是这样！他肯定是通过某种手段，提前拿到了答案！或者是在考场里抄了别人的！一个月的时間，一个网瘾学渣，考出接近满分的成绩，甚至连附加题都做出来了？这根本不符合教育规律！这不科学！唯一的解释，就是作弊！”
他的话，像一块巨石投进了平静的湖面，立刻激起了层层涟漪。
原本被震惊到失语的老师们，仿佛也找到了一个可以让自己接受这个事实的合理解释。
“对啊……这成绩确实太夸张了。”
“我记得林天那孩子，初中数学就没及格过几次，怎么可能突然开窍了？”
“附加题连李浩都没做出来，他能做出来？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作弊”，这个词，像病毒一样，在办公室里迅速蔓延开来。它让所有人都感到心安理得。因为承认作弊，就意味着他们所信奉的教育经验和规律没有错，错的，只是一个不诚实的学生。
数学组长张老师，是唯一一个还保持着几分理智的人。他虽然也觉得不可思议，但作为一名严谨的理科教师，他更相信证据。他皱着眉头说：“刘老师，话不能这么说。作弊是性质非常严重的问题，在没有证据之前，我们不能随便给一个学生下定论。/二+叭¨墈′书?枉* /首￠发^”
“证据？”刘峰冷笑一声，他感觉自己抓住了反击的命脉，“证据就在考场里！我要求，立刻调阅第一考场的监控录像！我要亲自查证，他到底有没有作弊！”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
“对！调监控！”
“一看监控，就什么都清楚了！”
这件事，己经不再是一份试卷的真伪问题，它己经演变成了一场捍卫所有教师职业尊严的战争。如果林天的成绩是真的，那岂不是在说，他们这些辛辛苦苦教书育人几十年的老教师，全都是庸才？而那个被他们集体鄙夷的杨明宇，才是真正的神？
没人能接受这一点。
张老师看着群情激奋的同事们，又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刘峰，知道事情己经无法善了。他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好。为了公正，也为了还学生一个清白。我这就去请示教导主任，调取监控。”
市一中的教导处，位于行政楼二楼。
教导主任王海德，此刻正悠闲地品着他的雨前龙井。
月考顺利结束，没有出任何乱子，这让他心情不错。至于成绩，在他看来，不会有任何悬念。尖子班依旧领跑，普通班在中游浮动，而那个著名的“垃圾桶”14班，毫无疑问会继续在倒数第一的宝座上，坐得稳如泰山。
他甚至有些同情那个叫杨明宇的年轻人。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但太天真，不懂得藏拙，非要立下那种惊世骇俗的赌约，现在恐怕正愁着该怎么收场吧？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请进。”
门被推开，数学组长张老师，领着一脸怒容的刘峰，和几个核心的数学老师，鱼贯而入。
“王主任。”张老师的表情异常严肃。
“哦？是张老师啊，怎么了？这么多人，出什么事了？”王海德放下茶杯，有些诧奇地问。
张老师深吸一口气，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明扼要地汇报了一遍。当他说到“高一（14）班学生林天，数学卷面成绩接近满分，疑似作弊”时，王海德手中的茶杯，差点没拿稳。
“什么？”他的眼睛瞬间瞪大了，“14班的林天？那个……那个网瘾少年？”
“是的。”
“数学接近满分？连附加题都……做出来了？”
“是的。”
王海德感觉自己的听力可能出了问题。这个消息，比听到14班有人考了零分，还要让他感到震惊和荒谬。^x-x.k`s^g?.+c¨o￠m/他的第一反应，和刘峰一模一样。
“作弊！肯定是作弊！”他猛地一拍桌子，脸上露出了愠怒的表情，“现在的学生，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这种风气绝不能涨！必须严查！”
刘峰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的神色。看吧，连教导主任都认为是作弊，这件事，己经板上钉钉了。
“王主任，我们申请立刻调阅第一考场的监控录像，当场查证！”刘峰立刻跟上，语气咄咄逼人。
“调！必须调！”王海德大手一挥，立刻拿起电话，打给了负责学校安防的电教中心，“小李，我是王海德。你马上把今天上午，高一第一考场数学考试的全部监控录像，带到我办公室来！对，全部！立刻！马上！”
他的语气，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在他看来，这不仅是一起学生作弊事件，更是一起严重的教学事故！那个杨明宇，不好好管教学生，竟然纵容学生用这种手段来投机取巧，以完成他那个可笑的赌约？性质太恶劣了！等查实之后，一定要严肃处理！不光是学生，连他这个班主任，也难辞其咎！
十分钟后，电教中心的工作人员，抱着一台笔记本电脑，火急火燎地赶到了教导主任办公室。
小小的办公室里，此刻己经挤满了人。高一年级组几乎所有没课的老师，都闻讯赶来，准备亲眼见证这场“审判”。
杨明宇也被“请”了过来。
当他走进办公室，看到这副三堂会审般的架势时，他没有丝毫的意外。他只是平静地扫了一眼满脸怒容的王海德，和眼神中充满了胜利者姿态的刘峰，便猜到了事情的原委。
“杨老师，你来得正好！”王海德看到他，冷哼一声，“你教的好学生啊！为了帮你完成赌约，都学会考试作弊了！”
杨明宇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走到一旁，找了个角落站定。他的脸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仿佛眼前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更是激怒了刘峰。
“杨明宇，你别在这里装了！等一下监控放出来，我看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刘峰厉声喝道。
杨明宇终于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了一句：“我还是那句话，在没有证据之前，请不要随意污蔑我的学生。我相信他。”
“你相信？哈哈，你相信有什么用！”刘峰大笑起来，“事实会让你无地自容！”
“好了，都别吵了！”王海德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们，“开始放！”
电教中心的小李，熟练地将监控视频连接到办公室的投影仪上。随着他的操作，一副清晰的、从考场斜上方俯瞰的监控画面，被投射在了墙壁的白幕上。
画面中，第一考场的学生们正襟危坐，考试的紧张氛围，透过屏幕，扑面而来。
“拉近！对准那个林天的位置！”刘峰迫不及待地指挥道。
小李操作鼠标，画面被迅速放大，最终，林天那张专注的脸，和他面前的桌子，清晰地呈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眼睛，都死死地盯着那片白幕，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时间，从考试开始的第一分钟，缓缓流淌。
画面中的林天，在最初的五分钟里，确实如李浩所说，一动不动，只是在看卷。
“看！他肯定是在等机会！等老师不注意的时候，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小抄！”一个老师低声说道。
然而，五分钟后，林天开始答题了。
他的动作不快，但很有节奏。他写几笔，会停下来思考一下，然后继续写。他的视线，除了试卷和草稿纸，从未离开过桌面。
十分钟过去了……
三十分钟过去了……
一个小时过去了……
监控视频被按下了两倍速播放，但画面中的内容，却单调得令人发指。
林天，就像一尊入定的老僧，除了思考和奋笔疾书，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他没有左顾右盼，没有交头接耳，更没有从任何地方，拿出任何可疑的纸条或电子设备。
他周围的学生，都在埋头做自己的题，没有任何人与他有任何形式的交流。
办公室里的气氛，开始变得越来越诡异。
老师们脸上的那种“果然如此”的表情，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困惑和不解。
刘峰脸上的得意之色，也早己凝固。他的额头上，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紧紧地攥着拳头，死死地盯着屏幕，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告诉自己：别急，后面肯定有！他不可能这么干净！
王海德的脸色，也从最初的盛怒，变成了凝重。他靠在椅背上，一言不发，但紧锁的眉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视频，播放到了最后三十分钟。
这是附加题的攻坚阶段。
屏幕上，林天的眉头微微皱起，这是他整场考试中，唯一一次露出“困难”的表情。他停下笔，思考了足足五分钟。
“来了！要来了！”刘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觉得，破绽一定就出现在这里！
然而，五分钟后，林天像是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眉头舒展，再次提笔。那之后，他的笔尖，便再也没有丝毫的停滞，一路行云流水，首到最终完成演算。
当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画面中的林天，平静地放下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两个小时的监控录像，一帧不落地，播放完毕。
没有作弊。
没有任何形式、任何嫌疑的作弊行为。
监控录像，这个被刘峰视为能够一锤定音的“铁证”，最终，却变成了林天“清白”的最有力证明。
“啪！”
投影仪的灯光熄灭，办公室里，重新陷入了一片死寂。
但这一次的死寂，不再是震惊，而是一种混杂着尴尬、荒谬、和巨大冲击后的茫然。
“这……这……这怎么可能？”
刘峰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椅子上，嘴里反复地念叨着这句话。他的信念，被这段冷冰冰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录像，击得粉碎。他的脸，火辣辣地疼，像被人当众狠狠地抽了一百个耳光。
王海德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愚蠢的被人戏耍了的傻子。他刚才那副盛怒的样子，现在回想起来，是何等的可笑。
办公室里，再也没有人说话。
如果不是作弊，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那个被他们所有人，包括他王海德在内，都认定为“无可救药”的网瘾学渣，真的，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完成了一次堪称神迹的蜕变！
意味着，杨明宇那个被他们所有人，包括他王海-德在内，都嘲笑为“天方夜谭”的赌约，真的，被他用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实现了！
这个事实，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让他们喘不过气来。它颠覆了他们几十年来积累的教学经验，动摇了他们赖以为生的职业根基。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个平静的声音，缓缓响起。
是杨明宇。
他从角落里走了出来，一步一步，走到办公室的中央。
他没有去看失魂落魄的刘峰，也没有去看脸色铁青的王海德。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老师，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
“各位老师，现在，监控也看完了。”
“我只想问一句。”
“我的学生，林天，他的这份成绩，还有问题吗？”
一句话，如同一记重拳，狠狠地打在了所有人的脸上。
无人应答。
因为，事实，己经给出了最响亮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