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一通投诉电话
“杨明宇？你就是那个新来的班主任？！”
声音之大，让杨明宇甚至下意识地将听筒拿远了一点。他可以清晰地想象出电话那头，一位保养得宜、此刻却面容扭曲的贵妇人的模样。
正是王昊的母亲，李芬。
“是的，我是。请问您是……？”杨明宇的语气依旧平稳，仿佛对方只是在进行一次普通的业务咨询。
他这副不卑不亢的态度，进一步激怒了对方。
“我是谁？我是王昊的妈妈！”李芬的声音又拔高了一个八度，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质问口气，“杨老师是吧？我倒想问问你，你今天在班里，到底想干什么？！”
来了。
杨明宇在笔记本上，【主要诉求】的第一条后面，用笔尖轻轻点了一下。
“王太太，您好。”他先是礼貌地打了声招呼，然后才不紧不慢地回答，“我今天只是根据班级情况，对同学们的座位，进行了一次常规的调整。”
“常规调整？”李芬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发出了一连串讥讽的冷笑，“哈！好一个常规调整！你把我们家王昊从最后一排，调到那个犄角旮旯里去！让他跟那个……那个叫什么，一天到晚就知道看小说的书呆子坐在一起！你还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威胁他？让他下不来台？杨老师，你这调整，可真够‘常规’的啊！”
她的话语像一串机关枪的子弹，密集而充满攻击性。
“我告诉你，我们家王昊，从小到大，就没受过这种委屈！他一回家饭都没吃，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说在学校被老师欺负了！你一个新来的老师，第一天上班，不想着怎么跟学生搞好关系，反倒先搞起内斗和威吓了？你到底会不会当老师？！”
杨明宇安静地听着，没有插话，也没有辩解。!q\d?h~b_s￠.!c?o,m\
对于一个正处在情绪顶点的人来说，任何的解释都是火上浇油。他需要做的，只是等待。
等待她把第一波最猛烈的炮火倾泻完毕。
果然，李芬在连珠炮似地发泄了一通后，气息有些不稳，需要一个短暂的停顿来换气。
就是现在。
“王太太，您先消消气。”杨明宇的声音适时地响起，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理解和安抚，“我非常理解您作为母亲，心疼孩子的心情。这件事，可能是我在处理方式上有些急躁，没有提前跟家长们沟通，这是我的疏忽。”
先是主动承认了一个无伤大雅的“错误”。
这一手以退为进，让电话那头的李芬，像是憋足了劲打出一拳，却打在了棉花上，力道顿时卸去了一半。
“哼，你知道就好！”她的语气稍稍缓和了一些，但依旧不依不饶，“既然知道错了，那就赶紧改！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明天一早，你必须把我们家王昊的座位，给我换回去！还有，你今天让他当众丢了那么大的人，你必须当着全班的面跟他道歉！”
道歉？
杨明宇在笔记本的【主要诉求】第二条后面，又轻轻点了一下。
他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
“王太太，座位换回去没问题。”他说得异常爽快。
这个回答，让李芬都愣了一下，她准备好的、如果对方不答应就如何如何威胁的后半段台词，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然而，杨明宇的下一句话，却让局势瞬间逆转。
“但是，”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而郑重，“在换回去之前，我想请教您一个问题。您是希望王昊同学，在学校里，仅仅是坐得舒服，交一群能陪他吃喝玩乐的‘兄弟’；还是希望他，能真正学到一些东西，培养出一些能让他未来受益终生的能力和远见？”
这个问题，问得极有水平。~x?h·u/l_i-a\n,.+c/o′m_
它首接将“换座位”这件小事，上升到了“孩子未来”的战略高度。无论李芬怎么回答，都会落入他设下的逻辑框架里。
“我……我当然是希望他好！”李芬下意识地反驳道，“这还用你说？我们家王昊的未来，我们自己会规划，用不着你一个刚来的老师操心！”
“您说得对。”杨明宇完全赞同她的话，“王昊同学的家庭条件，可以说远超班上所有的同学。坦白说，就算他一天学不上，未来的生活，也比绝大多数人要优越得多。高考，对他来说，或许真的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选项。”
这番话，极大地满足了李芬的虚荣心。她的语气，不自觉地又软化了几分。
“算你还有点眼力见。”
“但是，王太太，我不知道您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金钱，可以买到舒适的生活，但买不到真正的尊重；可以买到暂时的朋友，但买不到发自内心的追随；更买不到在瞬息万变的时代浪潮中，立于不败之地的远见和智慧。”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沉稳和穿透力。
“我之所以调整王昊的座位，之所以‘冒犯’他，并不是想为难他。恰恰相反，是因为我看到了他身上，远超其他同学的潜质——领导力。”
“领导力？”李芬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高大上的词汇，给说得一愣。
“是的。”杨明宇的语气充满了肯定，“王昊同学在班级里很有号召力，这是他的天性。但这种号召力，如果只是用在和兄弟们插科打诨上，那就是一种巨大的浪费。真正的领导者，不是让一群人陪着自己玩，而是带领一群人，去完成一个看似不可能的目标，并在这个过程中赢得所有人的敬佩和追随。”
“我的目标，是让王昊同学，成为我们14班的‘领袖’。不是靠他父亲的财富，而是靠他自己的能力、智慧和在关键时刻展现出的魄力，去带领全班同学，在一个月后的月考中，打赢那场与尖子班的赌约。”
“到那时，他赢得的将不仅仅是一个赌约，更是全班西十多颗，真正敬佩他、信服他的心。这份财富，我想，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
杨明宇一口气说完，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电话那头，李芬也沉默了。
她被杨明宇描绘的那幅“蓝图”，给彻底镇住了。她从未想过，一个简单的座位调整，背后竟然还隐藏着如此“宏大”的教育理念。
“领袖”、“领导力”、“赢得人心”……这些词汇，精准地挠在了她内心最痒的地方。
她虽然溺爱儿子，但哪个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成为真正的人中龙凤呢？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用一种将信将疑的口气，说道：“你……你说的这些，也太虚了。谁知道你是不是在给我画大饼？”
“您说得对，现在说的一切，都只是空谈。”
杨明宇知道，火候到了，是时候抛出最后的杀手锏了。
“所以，王太太，我们不妨也立一个赌约。”
“就以一个月后的月考为限。如果王昊同学的总成绩，相比他入学时的摸底考，没有进步——哪怕只进步一名——我亲自登门，向您和王昊同学，负荆请罪。”
“并且，我立刻将他的座位，换到他想坐的任何位置，此后绝不干涉。”
“但如果，他的成绩进步了。那就请您和王先生，能给我，也给王昊同学一个机会。支持我的教学安排，支持他，去成为那个您我共同期望的‘领袖’。”
“您看，如何？”
这番话有理有据有情有节，既给了她足够的面子，又提供了一个无法拒绝的以结果为导向的解决方案。
她没有任何理由，去拒绝一个对自己的孩子百利而无一害的赌约。
电话那头，李芬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杨明宇能听到她略显急促的呼吸声，甚至还能隐约听到，旁边传来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似乎在问：“怎么样了？”
那应该是王昊的父亲，王建国。
又过了足足半分钟，李芬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她的气焰，己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好。”她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一个月！”
“就按你说的办！”
“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说完，她“啪”的一声，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办公室里，再次恢复了宁静。
杨明宇缓缓地放下听筒，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拿起笔，在笔记本上，王昊的那一页重重地打上了一个勾。
第一场战役，胜利。
虽然过程凶险，但结果全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端起桌上己经凉透了的茶水，喝了一口，润了润有些干涩的喉咙。
他知道，这只是第一波冲击。
接下来，林天的父母，赵敏的家庭……那些来自普通家庭更纯粹的担忧和质疑，将会是另一场，更考验他耐心和智慧的战斗。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间，晚上七点十五分。
他拿起笔记本，翻到了“林天”的那一页，用手指，轻轻地敲了敲上面【预计来电时间：20:00-21:00】那一行字。
他决定，不等了。
这一次，他要主动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