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孤狼
他坐起身,老旧的弹簧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清晨七点的阳光透过洗得发白的薄窗帘,在水泥地上投下模糊的光斑。
他抓起枕边的手机,萤幕亮起,银行到账简讯的冰冷数字让他紧绷的嘴角微微松弛——昨晚挂单的10枚金币已兑换成8万人民币,安静地躺在账户里。
这足够支付妹妹几年的生活以及学费,还能给她的房间换台新空调,或许还能带她去旅游看看远方。
拖鞋踩在冰凉的水磨石地面上,脚步声在空旷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穿过堆满纸箱的狭窄过道,箱子里面是父母留下的旧物,他总舍不得扔,他径直走向厨房。
父母车祸去世后,这套80平米的老房子成了兄妹俩唯一的堡垒,而他是这座堡垒沉默的守护者。
拧开煤气灶,蓝焰“噗”地一声窜起,舔舐着锅底。
小米粥的香气逐渐弥漫开时,主卧门“咔哒”一声开了。
“哥,早上吃什么?”
穿着白底兔子睡衣的女孩揉着眼睛,赤脚踩在地板上,小小的脚趾蜷缩着。
马尾辫睡得歪歪扭扭,几缕碎发贴在额前。
她踮着脚,下巴搁在厨房的玻璃门框上,像只探头探脑、寻求庇护的幼兔,眼睛半睁半闭,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软糯。
陈墨转身,沾着水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眼底的冷硬瞬间被晨光融化,嘴角牵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他走过去,带着薄茧的手掌轻轻揉了揉妹妹陈曦乱糟糟的头发,动作带着不易察觉的珍重:
“小米粥,鸡蛋灌饼,姥姥寄的腌萝卜,还有你爱吃的豆沙包,刚热好。”
“哇!满汉全席呀!”
陈曦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欢呼着扑过来,小小的身体撞进他怀里,脑袋在他腰间蹭了蹭,睡衣上柔软的绒毛蹭得他心头发痒。
他下意识地收紧手臂,将她轻轻环住,低头看着妹妹头顶的发旋,胸腔里那流淌出温热的暖流。
随即他松开手,拍了拍她的背:“去洗漱,准备吃饭。”
二手大众驶出老小区时,陈墨习惯性地扫向后视镜。
镜子里,陈曦正把脸贴在冰凉的车窗上,呵出一小片白雾,指尖在上面画出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早高峰的车流像缓慢蠕动的钢铁肠道,车载收音机里,女主播用亢奋的语调播报着量子计算机取得突破性进展的新闻。
陈墨指关节上粗糙的老茧摩挲着方向盘——那是半年前同时打三份工,扛着桶装水爬九层老楼留下的勋章。
红灯亮起,他下意识地想转头叮嘱妹妹别着凉,话到嘴边却只化作一声低沉的咳嗽。
“哥,我们班李小胖昨天摔了个狗吃屎!裤子都裂了!全班都笑疯了!”
陈曦晃着腿,声音像清晨枝头的小鸟,清脆又雀跃,
“还有还有,张老师说我写春天的那篇作文特别好,可以推荐去参加市里的比赛呢!她说我观察很仔细……”
陈墨安静地听着,目光落在前方跳动的红色数字上。
那些琐碎的、充满烟火气的校园日常,像细小的、温暖的溪流,无声地冲刷着他从阿斯佩拉带回的、浸透血腥味和寒意的神经。
绿灯亮起,他平稳地启动车子,妹妹清脆的声音是这嘈杂世界里唯一让他心安的背景音。
学校门口,他停稳车,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背好书包,蹦跳着穿过斑马线。
他摇下车窗,目光紧紧追随,直到那抹亮色安全地消失在教学楼拐角。
引擎重新启动,他眼底残留的暖意迅速褪去,变回那个在阴影中游走、眼神锐利如刀的孤狼。
回到家中,陈墨快速而利落地收拾完碗筷,动作带着军人般的精准。
他回到自己那间堆满书籍和简单健身器材的次卧,点开《无尽乐园》官方论坛。
置顶的《凛冬镇南线体育场堡垒d3战况通报》下,玩家们正为击杀资料沸腾。
他快速掠过几个标题浮夸的帖子
《震惊!游戏运营团队竟然在新副本实装宠物坐骑系统!》
《论如何快速的安全升级版本t0推荐》
指尖停在一则分析帖上:
“热”阿斯佩拉势力派系图鉴实录(持续更新)
楼主:百晓生
渡鸦组织:夜影堡实际掌控者,疑似由初代圣王西格玛与初代魔王夜摩创立。核心目标为对抗外神“克希拉”,成员构成复杂,据点位于禁忌之地深处,受神秘迷雾庇护。
圣西斯教廷:大陆明面统治者,奉“圣西斯”为唯一真神。
实际为外神克希拉操控信仰的工具,极端排斥异端与异界召唤。
掌控大量圣骑士团与审判机构,近期正推动“西征”计划,意图强化信仰收割。
法尔苏公国:人类重要势力,公爵沃尔佩疑似与教廷离心。
其子艾德里安王子已被教廷扶持为傀儡,公国近期军事调动频繁,或成西征前线跳板。
黑森林议会(精灵):传统中立势力,高等精灵主导。
银月议会部分成员(如艾隆迪尔、希尔瓦娜)因质疑神谕遭放逐,已加入渡鸦。
现任精灵女王为半神级强者,立场不明。
熔炉氏族(矮人):擅长锻造与符文铭刻,分裂为“地狱矮人”(倾向恶魔)与“纯血矮人”(与人类贸易)。
备注:大师德瓦林·铁砧目前效力于渡鸦。
战歌部落(兽人):骁勇善战,部分部落被教廷污名化为“恶魔仆从”。
部分战士(如“碎骨”)因家园被毁加入渡鸦。
他默记下关键资讯,又点开另一则帖子:
“精”西征前线速报:人类帝国先锋军已抵达黑铁关!
目标为扫清禁忌山脉外围魔物,建立前进据点。
陈墨的目光在热成像图上那令人不安的轮廓上停留片刻,关掉论坛。他躺回床上,戴上vr装置。
意识抽离的瞬间,老房子残留的温暖气息被阿斯佩拉夜晚的森冷虫鸣彻底取代。
冰冷的夜风如同刀片刮过脸颊,带着腐朽泥土和某种甜腻腥气的混合气味。
孤狼睁开眼,视野倒悬。粗粝的树皮摩擦着后颈,带来刺痛感。
熄灭篝火的余烬在下方摇曳,将他的影子扭曲地投射在虬结的树干上。
两匹战马在不远处打着不安的响鼻,蹄子刨着地面。
他没有挣扎,眼珠在黑暗中缓缓转动,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扫视着被月光切割成破碎光斑的林地。
耳朵捕捉着风掠过树叶的沙沙声、远处夜枭的啼鸣、以及…一丝几乎被掩盖的、金属摩擦腐叶的细微声响。
“咻!咻!咻!”
三道破空声撕裂了夜的寂静。
声音极轻微,如同毒蛇吐信,但孤狼的神经早已绷紧如弦!
三枚淬毒骨刺呈品字形,带着阴冷的腥风,精准地射向他倒悬的躯干要害。
就在毒刺即将洞穿皮甲的刹那,孤狼的身影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倒影,骤然扭曲、模糊。
暗影闪!
他出现在十米高的树梢,足尖轻点一片宽大的树叶,身体如同没有重量般稳住。
而那毒刺则嗡然中钉在原本位置的树干上
不过就在此时,远方阴影中,一道几乎融入夜色的弓弦悄然震动!
“嗡!”
箭矢无声,却带着刺骨的寒意直袭后心。
孤狼头也不回,反手拔刀的动作快如闪电。
刀光如新月乍现,划破黑暗,“叮”的一声脆响,精准地将那支无声箭矢从中劈成两截。 几乎同时,左侧腐叶堆中寒光暴起!一柄淬毒匕首贴地疾射,如同毒蛇噬咬,直取他支撑身体的脚踝。
孤狼身形再闪!
匕首穿透他留在原地的残影,“夺”的一声深深钉入树干,尾羽兀自颤抖。
他刚落在一根横枝上,头顶空间骤然扭曲。
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而下!
一柄缠绕着不祥黑雾的弯刀无声无息地斩下,角度刁钻至极,封死了他所有可能的退路!
生死一线!孤狼瞳孔微缩,身体的本能反应快过思考!
三闪!
他的身影瞬间虚化,如同融入浓墨。黑雾弯刀斩空,凌厉的刀风将碗口粗的树枝齐根切断,断口处弥漫着腐蚀性的黑气!
藉着虚化结束瞬间的惯性,孤狼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密林深处一道稍纵即逝的、如同心跳般微弱的能量波动疾冲而去!
他的感知提升到极致,第六感疯狂预警着潜藏的杀机!
飞镖从刁钻角度袭来,带着破风声!孤狼手腕一抖,长刀“夜嚎”化作一道银线,“叮叮”两声精准格飞!
吹箭无声无息地射向肋下,他身体微侧,刀柄顺势一磕,将其击落!脚下腐叶突然塌陷,露出布满淬毒尖刺的陷阱!
他脚尖在陷阱边缘一点,身体凌空翻越,刀光顺势下劈,斩断触发机关的藤蔓!
一道几乎覆盖整个视野的粘稠酸液网当头罩下!腥臭扑鼻,无处可避!
四闪!
他的身体再次虚化,酸液穿透虚影,将后方一片茂密的蕨类植物腐蚀得滋滋作响,白烟升腾,恶臭弥漫。
藉着虚化结束的瞬间惯性,孤狼如同扑食的猎豹,终于冲至一株巨大的、散发着古老气息的阴影古杉下!
刀光暴涨!双手长刀“夜嚎”带着撕裂夜幕的凄厉尖啸,凝聚了他全身的力量、速度与冰冷的杀意,毫无保留地直劈树下那道倚着树干、轮廓模糊的身影!这一刀,是绝境反击,也是孤注一掷的试探!
树下之人终于动了。
面对这石破天惊的一刀,他只是微微抬眸。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爆发,只有一只修长苍白、骨节分明的手随意抬起。
食指与中指并拢,如同拈花般,轻描淡写地一夹!
“锵——!”
一声清脆悠长的金铁交鸣响彻林间!
足以斩断精钢的狂暴刀锋,竟被那两根手指死死钳住,纹丝不动!
狂暴的力道如同泥牛入海,消散于无形。
凯勒博尔抬起头,月光终于照亮了他的面容。
银灰色长发随意束在脑后,露出尖长的耳朵和一双深邃如星夜的紫罗兰色竖瞳。
他穿着紧身的黑色哑光皮甲,外罩一件绣着暗银色荆棘纹路的无袖罩袍,指间还夹着一台巴掌大小的、闪烁着游戏画面的金属方块。
此刻,他紫罗兰色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极淡的赞许,如同寒潭微澜。
“不错。”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古老精灵特有的韵律,如同夜风拂过琴弦。
“战斗本能像淬火的匕首,锋利,直接。”
他指尖微震,一股柔韧却沛然莫御的暗劲顺着刀身传来,震得孤狼虎口发麻,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长刀险些脱手。
“五次。”
凯勒博尔松开手指,目光落在游戏机萤幕上,那里的小人正欢快地跳过一个陷阱。
“这是你身体目前能承受‘暗影闪’的极限。记住,不论是猎杀还是逃命,”
他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刀锋,直刺孤狼心底。
“永远留着最后一次。那是你唯一的生路。”
随后他左手依旧握着游戏机,右手随意向身侧的虚空一抓。
掌心无声裂开一道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球形缝隙。
那些散落在林间的飞镖、箭矢、匕首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化作道道流光,“嗖嗖嗖”地没入裂缝之中,消失不见。
一刻钟后,篝火重新燃起,橘黄色的火焰跳跃着,驱散林间渗骨的寒意和黑暗。
孤狼沉默地开启行军罐头,将豆子汤和腌肉架在火上加热。
火焰舔舐着金属容器,发出滋滋的声响。
他熟练地从腰间的皮囊里掏出几个小纸包,将孜然、辣椒粉均匀地撒在滋滋冒油的肉块上。
奇异的辛香混合着肉脂的焦香,瞬间弥漫开来,霸道地压过了林间的腐朽气息。
凯勒博尔鼻翼微动,终于舍得放下掌机。
他接过孤狼递来的木碗,碗里是热气腾腾的汤和烤得焦香的肉块。
他浅啜一口,紫罗兰色的眼眸微微眯起,喉结滚动了一下。
“…异域的风味。”
他评价道,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但进食的速度却不着痕迹地加快了几分,甚至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餐毕,凯勒博尔用一根细长的树枝剔着牙,如同休憩野兽的目光扫过孤狼:
“复述任务。”
孤狼放下木碗,声音平稳无波,如同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
“目标:瑟内法王国,法兰军镇。目标人物:守备官‘铁壁’巴尔多。任务:三日内,于其巡视东城墙时狙杀。
<!---->
巴尔多每日辰时三刻必登东墙箭楼,停留约十分钟。箭楼高十五米,视野开阔,两侧有亲卫四人,皆重甲长戟。
其左腿旧伤,阴雨天必跛行,登楼时重心右倾,右颈护甲与头盔连线处有半指缝隙。
军镇内驻有‘寂静修女’两名,擅长侦测阴影与灵魂波动,活动范围限于内城神殿。
需避开其辰时初至辰时三刻的祷告时间。”
凯勒博尔静静听着,直到最后一个字落下,才满意的缓缓点头。
“情报是处刑者的命脉。”
他指尖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发出笃笃的轻响。
“漏掉一丝,等待你的就是万劫不复。用眼睛去看穿迷雾,用头脑去计算生死。谋定,而后动。”
他盯着孤狼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记住,真正的处刑者,机会和命,都只有一次。”
气氛凝滞片刻。凯勒博尔忽然抓起掌机,严肃的表情如同冰雪消融,露出一丝与身份极不相符的、近乎苦恼的困惑。
“咳,”
他清了清嗓子,将萤幕转向孤狼,上面是一个画素小人被困在布满尖刺的迷宫。
“这个…《地牢行者》第七关。你们那边的人,有…额,那个攻略?或者…窍门?”
他紫罗兰色的眼睛眨了眨,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孤狼:“……”
不等他答应,凯勒博尔又像是想起什么,紫罗兰色的眼眸里泛起促狭的光,如同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上下打量着孤狼,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对了。说起来,把你倒挂上去的时候,你睡得可真沉啊,小家伙。”
他指了指刚才吊着孤狼的那棵树,“那动静,足够吵醒一头冬眠的洞熊了。你们那个世界的人,都这么…心大?”
他的语气带着温和的调侃,仿佛长辈在逗弄一个贪睡的孩子。
篝火噼啪作响,火星跳跃。
孤狼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这位痴迷异界游戏、还总爱在训练里搞突然袭击的传奇导师,只觉得额角的青筋正欢快地蹦跶。
夜色中,只有凯勒博尔按动游戏按键的“哒哒”声,清脆又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