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秋天是狩猎的季节(九)
第173章 秋天是狩猎的季节(九)
大头宏被扔出步道的时候,像个烂掉的布娃娃。
他的身体被沿著中线剖开,鼻子分作两半、鼻孔各自朝向左右,上下唇都变成兔唇,显得格外滑稽;臟器和秽物在被扔出时就洒了一地,黏糊糊的,两块大脑壳像打开的扭蛋。
这么一看,怪物的刀法精湛--起码不会逊色於菜市场里杀鱼的老师傅:那柄巨大的菜刀,並不是用来威慑的装饰。
大头宏没有来得及尖叫,也或是惊愕止住了他的行动;当黑暗中的东西攥住大头宏、他几近无声无息地接受了。
只有“唔”的一声,好像不小心撞到了硬物:但实际上,是空气被挤出胸腔时最后的留声;怪物抓到他的时候,首当其衝受到压迫的便是胸腔。
一切如电光火石,让人来不及反应。
而边跑边吐的体验並不好:这一点黄友添深有体会,因为现在他落到最后、而且回头看了大头宏和抓住他的东西一眼。
手电照亮了半个大头宏,以及那柄巨大的菜刀——还有怪物抓握著大头宏的手。
像树桩般粗壮,凸起的青筋交缠盘绕、好像淡绿色的河流覆满表皮;手背上满是混凝土墙壁磨下来的白灰。它甚至穿著衣物:黄友添瞥见了它袖管系好的扣子,是件常见的长袖衬衫、只是有些发黄。
那確实像是人类的手,却又带著非人的特点。
黄友添望见刀锋割动著大头宏的身体、看不出他是否有挣扎,也许是濒死的四肢抽搐了几下。
黄友添把双腿驱动到极致,没消化完的食物撞出口腔和鼻腔、流进衣领里糊成一团,很是滑溜;加上剧烈的奔跑,几乎要让人窒息。
和现在相比,之前的恐惧像是模糊的残影:直到发生之前,似乎並没有人意识到会遭遇真正的死亡;尤其是如此惨烈又血腥的场景。
逞英雄的人应该活得更久--
尤其是在情况似乎就要有转机的时候:
前路越收越紧,不得不弯腰前进。这段难行的小路並不长,直到穿过一个细小的方格,一切便骤然变得宽敞:这是个新的房间。
他们好像在一个沙漏之中穿行,刚刚是最正中的细腰。
这是个梯形的宽阔內室——高度更是突兀,向上延展出七八米、约有两层楼高;顶端吊著已不再能使用的灯管。
眾人刚刚应该是在带有倾斜的下坡上逃亡;但坡度不大,体感上难以发现。
而这个出口离地一米多高,墙壁和地上有块方形的色差:之前这里应该摆著可移动的阶梯,但现在已经消失不见。
吭,吭,吭,吭.
窄道里是一声又一声碰撞,好像有人在里头丟摔炮。隨著撞击,尘埃簌簌落下:但看不见怪物的身影--它的身体还是太过於巨大。
金属剐蹭声愈发剧烈,开凿山岩般叮叮作响。
大头宏的尸体从步道中飞出,落到梯形房间正中;啪嗒一声散成两半,摇摇晃晃。
呼吸声隆隆,啸叫迴荡;但无人知晓其中的含义。
不知过去多久,碰撞声终於停了:响亮的呼吸逐渐远去,磨蹭和刮擦声也变得黯淡,直到彻底安静。
他们似乎获得了短暂的安全;步道过於狭窄,怪物无法从中进出。
这里可以短暂歇息,恢復体力和受创的心灵:心理上的骤然变化,让眾人一下停了脚步。
於是五个人又成功到达了一个新的房间,只是其中一位已然死去、散发著刺鼻的气味。
空气中血腥和潮气弥散在一起,隨著湿冷几乎要渗入毛孔;眾人急促的呼吸声在室內迴荡。
每个人都竭尽全力地將身体往房间边缘挪去、手脚並用,离大头宏可怖的尸体越远越好。乾呕声接连响起,像是会传染;以及又想呕吐又想叫喊,反倒噎著的怪声。
除了艾喜。
她大步走近那垂落在地的两半肉身,低头打量——两腮忽地鼓起,身子前倾,胸腹紧绷,似乎马上就有东西要从口中喷出。
啪!
但艾喜一巴掌砸上自己的嘴,把口鼻通通捂住;接著喉头上下滚动。
她在吞咽。
艾喜该也是呕吐了,只是把差点喷出嘴巴的呕吐物通通都咽了回去:
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旁观者的震惊,甚至稍稍盖过了此时的恐惧;目镜仔、酸汤肉骨茶和黄友添全都目瞪口呆。
接著引起新一波的呕吐浪潮,比刚刚更加激烈;发酸的臭气充塞整个房间。
而艾喜只是带著有些发抖的双腿,目不转睛地盯著尸体的种种细节,不时转过头、观察他们逃出的那条窄道。
原本细长的眼睛瞪得溜圆,眼角爬满血丝;接著蹲下身,用指尖戳动大头宏的尸体、搓了搓指腹上的血液,又放在鼻子前闻了闻。
“真死了。”
艾喜说。
她眉毛挑起,好像很是惊讶。
这句话像是按动了某种开关,所有人又开始了活动:
酸汤肉骨茶在哇哇尖叫,声音像乌鸦、手在挎包里不知道掏著什么,而赤裸脚底满是被脏污涂成暗红色的血流。
黄友添又开始踱步,绕著整个房间打圈,十指抽搐似地张缩;目镜仔双臂环住膝头,两个巴掌捂著脸,浑身打颤、泪水从指缝中流下。
等绕过房间一圈,黄友添两手抓著头髮、用力扯动,想要揪下来似的:
“我叼.大头宏干嘛,干嘛突然要殿后.我,我们只要跑再快点”
他说得很突兀——但意思很明確:他想说大头宏的死亡並非他的责任。
酸汤肉骨茶和目镜仔根本没抬头,可能並不在意。
只有艾喜边检查著尸体,边回答他:
“很正常。因为你们都没有亲眼见到那个巨型的怪傢伙,所以没有真实感;可能他也没想到真会死”
黄友添摇摇头,上下牙咬得咯咯作响,頜骨都要撞出皮肤了;但终究还是没有继续说话。
啪嚓,啪嚓,啪嚓。
酸汤肉骨茶从瘪缩变形的烟盒里拿出细烟叼著,却怎么也打不著火;眼影被泪水糊成一团、留下数条漆黑的泪痕。滤嘴咬得变形,被口水染成深色。
艾喜转过头,从校服口袋里变戏法似地抽出打火机:
“喏。这个能打著。”
她搓动两下滚轮,把打火机扔给酸汤肉骨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