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研墨

喻厘跟着布伦先生进了内庭的书房。

书房里的布置跟外面的古典雅致的景色是一种风格。

都是沉重的中式风格。

深色檀木的精品架上摆着各式各样的古董藏品。

青花瓷,唐三彩,还有玉雕的小器件和小摆件。

三面墙有一面是保留了水泥的毛坯,而后在上糊上一层黄土,做出类似山洞里的质感,请人在这黄土壁上绘制出了类似敦煌那边的神仙壁画。

整个院子,无一不在透露着主人对中华文化的敬仰和喜爱。

恨不得让这属于中华的元素贯通进每一处缝隙,每一个角落。

“您很喜欢中式风格。”

喻厘认真观察着这书房里每一处用心至极的布置,而后对布伦先生说道。

“是。”

喻厘又问:“那怎么从来没见您在设计上加入中式的元素呢?”

布伦先生的设计每季都是与众不同的,完全能颠覆自己之前给自己设下的框架和风格,几乎是每个类别,每种风格的领域都尝试过。

夸张的、简约的、黑白的、五彩的、奢华的、极简的、抽象的、写实的……

美式的甜辣、法式的复古、日式的可爱、韩式的简约……

基本上是只要存在于这世间的风格,布伦先生都尝试过,但唯独只有中式的风格,他从来没有出过。

之前有人总结过他的作品,发现了这个事情之后,布伦先生还被网暴了很长一段时间,被网友唾骂说他是在歧视中方。

对此,布伦先生也没给出回应。

最后还是跟他一起共事过的中方艺人站出来主动为他澄清解释,这场网暴才得以结束。

网上吵的最凶的时候,喻厘对这些时尚类的东西和新闻都没什么了解,只看媒体单方面的报道,还真的也跟着相信了布伦先生就是那样的小人。

但现在看来,他是非常喜欢中式风格的。

布伦先生也不是第一次被人问到这个问题。

但前面的几十次从没有做出解释。

喻厘问完才想起这,心里也做好了得不到回答的准备,正要开口说些其他的什么转开这话题,布伦先生却开口了。

“你有没有很喜欢的东西?”

喻厘被问的愣一下,很快又点头。

当然有。

如果没有,她是绝不愿意苟活在这世上的。

布伦先生走到书桌前,手指捏起笔架上的狼毫笔,喻厘下意识的走过去,姿势端正的拿起斜放在砚台上的墨块为他研磨。

布伦注意到她这熟捻的动作,提笔的动作一停。

“我记得廷好像是不写毛笔字的吧。”

喻厘这伺候人研墨写字的姿势过于熟练,布伦先生很难不在意。

而且是研墨还不是自己写。

这绝非是一个人能练的这么熟悉的。

“他工作忙,没时间写这些修身养性的东西。”喻厘说:“是我……从前一个关系很好的长辈总爱写字,我从小跟在他身边,就这么练习惯了。”

“从小?”布伦先生有些好奇,继续问道:“几岁?”

喻厘手上动作停下,抬头,认真回忆着:“八九岁吧。”

布伦先生点点头:“你这也是很难得。八九岁正到爱野的年纪,你能沉下心来伺候在侧研墨,不容易啊。”

提笔蘸了蘸了砚台里磨的正丝滑的墨,布伦先生一手背在腰后,在平铺好的宣纸上落笔。

嘴上继续说道:“你应该很敬重那位长辈吧。”

喻厘不可置否,点头承认了:“是。他对我……恩重如山。”

说着这话时,喻厘的语气明显沉稳也厚重了许多,似乎还藏着什么悠远的情绪。

黑色的正楷字体“静”落在宣纸上,布伦先生苍劲的勾完最后一道弯钩,提笔,看向喻厘。

问:“很久没见过这位长辈了?”

喻厘语气里那藏不住的可惜根本没办法让人忽视。

喻厘扯唇,苦涩地扯起很淡的笑,勉强的,比哭还难看。

“很久了。”

她应着。

“大概,有……七年了吧。”

说着的时候,语气越发的哀伤,是无所适从的悲凉。

藏于眼底深处的哀伤一眼望不到底。

布伦先生似乎明白了什么,顿时间有些愧疚无措地抿了抿唇,没再开口继续往下问。

喻厘沉默不言的继续研磨。

空气安静的,只能听到墨块在砚台上不断反复摩擦的声音。

布伦先生又在宣纸上写下一个“释”字,提笔,抽走宣纸,晾在旁。

侧眸看了眼喻厘,说:“不是说还有事想请教我吗?你这一直发呆的,不会是想在我这待到吃晚饭吧。”

许是为刚刚有些冒失的发言抱歉,布伦先生的语气在这会变得轻快了许多,还带着些轻松愉悦的调侃。

在来之前,顾时廷其实早就跟布伦先生打过招呼。

所以布伦先生对喻厘接下来要说的话,心里多少是有些猜测的。

喻厘也没扭捏。

布伦先生主动提起,她就直接问了。

“您跟顾时廷,认识很多年了吗?”

布伦先生以为她问这个问题是因为谨慎。求人办事还要问个周全。

当真也不是块可以轻易被欺负的料。

不过既然已经答应了顾时廷,他也都会配合,也都会说到做到。

“是。”布伦先生点头:“廷是我看着长大的。每年我们至少都会见一次。我们关系很好。”

言下之意。

我可以因为跟他的关系好,就可以包容你提出的大多数要求。

尽管提吧。

喻厘咬了咬下唇,问他:“那您认识明惠娜吗?”

布伦先生脸上闪过异色,几乎是脱口而出的:“什么?”

“明惠娜。”喻厘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两年前,她跟顾时廷第一次做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个被他纹在后腰的名字。

那时候的喻厘没有这么多的心思去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