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五十八章 玉碎
风云席卷,白灰色的光彩在天际凝聚,那一座无上释土照下千万之光,或金或粉,落在山中,照亮满山遍野的土石。
上首的几尊金身高高耸立,气象凝结,有诸梵涂地、缤纷花雨,莲池绽放,琉璃飞洒,无量刹土汇聚,将这些摩诃一一托举。
最正中的华光汇聚,合为一人,面白如玉,一身气息尊贵,身后如有须弥倚靠、四洲悬立,头顶上的十二道释疤如黄金。
"他手中正持着一紫色圆形燧镜,大如人面,搭在虎口,滚滚幻彩受三位摩诃感应,从释土之上照下,落进燧中,汇聚整条紫色光,烧得那大阵不断颤抖。
正中之人正是欲海摩诃量力,天琅骘。
"两侧法身耸立,一道是红金甸甸、足踏伽豺,乃是六世护法摩诃【仁势珈】,一道是乌身通天,抱持玄缶,乃是六世治土摩诃【萧萨】!
整个大欲道的顶级摩诃,皆随着这位欲海摩诃量力前来此地!
这抱持玄缶的摩诃一边掐诀施法,一边严肃着一张面孔,低声道:
“奴孜折在湖上了。”
此言一出,天琅骘面不改色,仿佛陨落的是个毫无干系的人物,淡淡地道:
“终究是修行不够,应劫而死,可怜!可敬。”
护法摩诃仁势珈的面孔变动,显现出几分忧虑之色,道:
“他追随首座多年,只怕……首座那里不好交代。”
此言一出,萧地萨的言语咽回肚子里,天琅骘微微睁眼,道:
“戚览堰寻他南下,无非看中他与鲤鱼的缘分,为了牵制我等,让我们不得不派人前去救援,从而借助大欲神力……”
“可笑,鲤鱼既然再世脱俗,这缘分早尽了,只可惜了拔山————是个难得的苗子。”
"他口中在说可惜,面上就没有一点惋惜之色,那双眼睛静静地盯着脚底的大元光隐山,仿佛看穿了这宣土色彩,看到了底下的玉光芒,显露出几分期待与贪婪之色。
看着那阵法一点一点虚弱起来,天琅骘声音低沉:
“刘道友,还要负隅顽抗?”
他的话语回荡,顺着大阵的裂缝化为一道道粉红色、如琉璃一般的光彩,照在山林之间,与玉真之光相撞,激起一阵阵白烟。
"山巅之上,剑修正盘膝而坐,面色带着点痛苦的苍白,从来都如青玉般环绕在他身周的玉真之光支离破碎,身后的圆环也有了漆的裂缝,他目光冰冷,直勾勾地望着天际。
"在这场南北在咸湖的决战之中,神通爆发最激烈的地界都在东南方,可最危险的地界其实不是庭州、不是白邺、甚至不是咸湖,是镗刀山。
这位静海都护刘白,面对的是三位大欲道摩诃。
以八世摩诃天琅骘为首、两位六世摩诃从旁辅助,大小怜愍纷纷而下,大欲释土全力相助的恐怖压力!
镗刀山面对的压力其实并不比咸湖低多少,可与之截然相反的是,守在此地的不过刘白与过岭峰师徒而已!
他们唯一能依靠的就是镗刀山上的大阵。
"这大阵乃是杨锐仪亲自布下,借助【赐元化宣大妙灵法】,成就此等【大邺玄谪灵阵】,用了种种天材地宝,结合气象天时与这座江第一峰的地利成就,不但是土德之中的宣土,在紫府一级中也是顶了天的。
毫不客气地说,刘白守在此地,就算是八世摩诃的天琅骘以如今的气象来攻,也绝不能短时间内拿下!
“咳咳……”
这位玉真修士咳出血来,语气冰冷带笑:
“却架不住蓄意已久,有备而来。”
使战局骤然转变的,正是天琅骘手中的紫光燧镜。
此物神通秉异,非同寻常,明明不像是释道之物,却能借助整个释土的光彩凝聚而下,又勾连天中大日,汇聚太阳之妙!
虽不是什么破阵之楔,却越烧越烈,生出无穷火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物逼迫刘白与献珧数次出阵接敌,试图打断神妙,却又在三人的合力围攻下不得不落回大阵,最后一次突围……差点回不到阵!
直到这个时刻,刘白若是再看不清大欲道昭然若揭的野心,他这两百余年的修行就算是白修了。
"‘这天琅骘本是中原修士……得了天琅台中的玉真传承,修成紫府,便断在参紫,天琅台中的功法极为特殊,多有损性补命、折命性的极端之法,最后寿元无多,干脆颠倒过来投释…’
【天琅台】颇有名气,本是古代的道统,比宛陵天还早
得多,其祖师乃是【持琅真君】,俗名刘予秉,正是楚国王室奉尊的最早的血脉先祖!
楚国灭亡,南火天府的传承通通流失,刘白修行的乃是宗族里传下的玉真道统,同样可以追溯到【天琅台】,岂能不知!
‘他其实早有图谋…只是时刻忍耐着,等着如今南北大战激化,两边分身难顾,便倾大欲道之力而来必度我归去!
"在他冰冷的目光中,大阵不断颤动,一点一滴的白气顺着神通飘下,刘白的目光迅速从北边转回南边,凝望着远方暗沉沉的谪炁侧过面来,轻声道:
“廉道友。”
"此言一出,一旁正在苦苦用神通抵御落下的华光的老人转过脸来,这位用他道神通突破紫府中期的真人同样灯枯油尽,半张面孔都是森森的白骨,声音悲苦:
“都护…咸湖也不知如何了,你我困居数月,不知何时有援!”
一片清脆的碎裂声响彻在山间,刘白面上有了些讽刺的笑,却没有答他,道:
“听闻白江亦有大战,两位真人往白邺逃罢。”
一老一少面色大变,却见这真人面色平静,刷地抽了
剑,亮出森森的白锋,指向天际!
“轰隆!”
无穷的宣土之光赫然跃起,冲向天际,那一重紫光终于被浓浓的土德阻挡,释土的威能大放,震耳欲聋的梵音响彻天空:
“刘道友!你我缘分已至!”
“咚!”
一赤红一乌黑两道金身如山一般拔起,一左一右笼罩天际,正中心的华光明亮至极,跨越时空,化为一座金山,轰然震下!
刘白面不改色,身后的那玉真圆环飞跃而起,放出万丈乳白之光,直冲天际,在重重叠叠的云海之中轰然崩解。
"这一道玉轮生于洞天,跟脚不凡,受灵机滋养千年,又被李曦明交给刘白,成就玉真灵器,交感神通,此刻破碎,绽放千万白光仿佛明月出云,皎洁光明!
"昭昭玉真之光,上感天地,连天琅骘都变了脸色,欲要躲避,青白色的光彩却汇聚在他的金身底下,如同狭窄的危崖,穿越攀附来,叫他难以挪动!
天琅骘与刘白如同避世隐匿,坠落在这另一片天地。
‘『青玉崖』。’
"天琅骘对这神通太熟悉了,身为得了【天琅台】道统的修士,『青玉崖』曾经是他那三百多年岁月里的致胜法宝,使人置身于危崖小,固然可以强行左右闪避,可一旦离开玉崖,哪怕被擦到一点边缘,所遭受的神通都会骤然提升,叫他不得不正面接招。
刹那间,笼罩在身前如同帷幕般的重重华光被狠狠撞开,照的他面上生寒,玄目有泪。
"可他来不及挡眼前坠来的玉真之光,整片天际好像生了无数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立在空中的剑修,眼见他身上燃烧着熊熊性命光,天琅骘面色大变:
“速速阻他!”
这话落下的一瞬,赤红法躯的仁势珈整张面孔顺着眉心撕裂开来,内里空空荡荡,唯有无数赤红之光。
刘白目光从未离开过天琅骘,赤红之光被『青玉崖』一隔,已经削去几分,而他袖口之处一动,飞出一物来。
此物约三寸长,一指宽,赤色沉厚,一面玄纹汇聚,书着一【楚】,一面紫纹昭昭,书着二字:
【刘仪】。
"此符一出,天地改色,字符明暗,跳出赤金之光,将眼前的赤红之光通通扫去,仁势珈受此一照,更是四肢百骸齐齐涌现出离火!
"刘白已抽剑上前,不顾重伤,一身性命光彩照人,直指天琅骘,浩瀚的剑光与玉真粉碎之光一同明亮,轰然砸向天际的八世摩诃
“喀嚓!”。
"痛呼在空中短短响彻了一瞬,明月般的玉真之光如水褪去,天琅骘面色如玉般的脸庞一点点浮现在世人的目光之中,碎裂的痕迹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褪去,直至重新圆满如玉。
"可那一道深白色的纹路却一点点浮现在他的面上,他的手则始终盖在自己的左眼上,不肯松开,一缕缕白烟般的血迹从他的指缝流淌而出,化为白气瀑布,洒落人间。
"哪怕他已历八世刘白却重伤、哪怕大欲道正值鼎盛之时、哪怕他此刻得了大欲道释土的全部加持、面对刘白自毁灵器,以前途性命搏的一击,天琅骘终究受伤了!
旋即就是咬牙切齿的冷声:
“顽冥不化……”
"一座如山般的金掌正横跨在天际,一道道掌纹如同沟渠,五指并拢,将那玉真之光通通握在掌心,任由琉璃与玉石支离破碎地倾下来,没有半点松动!
这位都护长发披散,如同一点白光,被紧紧地攥在手
心,可他面色平静,毫不在意,所有神通与性命毫不留情地燃烧着,化为乳白色的光晕,抵挡着澎湃的压力。
天地中却赫然一静,天琅骘目光微变,抬头望向远方。
无数的黑气争先恐后,如同巨浪翻山,已经从南边涌起,推着一座不断晃动的玄妙冥殿,横跨天际而来:
杨锐仪!
他绕过山稽不拔,火速攻克白邺,已经赶到此处!
"他的出现如同扔进平静湖泊里的一颗石子,惊起无数波涛,吞噬一切的黑暗霎时间笼罩天空,让乌黑法身的摩诃移动身躯,手中缶高举,在半空之中狠狠一击!
“轰隆!”
太虚如同山崩地裂般震动,淹没天际的谪炁一窒,天琅骘语气惊怒,喝道:
“杨锐仪?你连山稽都不要了!”
被锁在他掌心之中的刘白眸中虽然已经倒映出了远方的景色,却面色平静,反手握剑来,微微抬头,置刃颈上。
这一刹那,天琅骘的心中一阵发寒,那股故作姿态的气急败坏骤然消失,神通裹挟着的声线迅速涌入掌心,急切劝起他来:
“刘道友!何至于此!”
刘白目光中唯有讽刺,好像根本没有看到对方故意展露给他看的、飞速接近的杨锐仪,手中神通激荡,天琅骘却恨声道:
“刘白!你忘了国破族亡的血仇了么!”
这位真人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天琅骘愤恨的声音通过神通夹杂,再次响起:
"“谁家毁了楚国!谁家毁了诸天府!萧祠篡位,孰为其辅翼?刘氏复国诸兵,又是折在谁手里!将你置于死地,数月不援的又是!”
“你不恨么!”
"他的话语愤恨,却让刘白的眸子重新平静了,这位剑修抬了眉,目光隐约透过太虚,落在了暗沉不可寻之处,一位身着道袍的老正静静地立在那处。
此人雪鬓霜鬟,身旁立着一大葫芦,目光柔顺,带着些怜悯,隔过神通与太虚,静静地注视着他,似乎在等他的回答。
而他的手中,正端着一道卷轴,约有三尺宽,并未展开,显露在外的淡青色、鱼鳞纹卷身却散发着一种典雅的玄光。
刘白那张俊逸的面孔上多了一点笑意,不知是讽刺还
"是自嘲,他的长剑终于抽动起来,如玉般的皮肤割裂,一粒粒血色的玉珠争先恐后的喷涌而来,顺着剑柄滑落,叮叮当当,清脆听。
“锵!”
无数剑气从他身躯中喷涌而出,每一寸神通法力都化为汹涌的燃料,在天琅骘气急败坏的怒声之中,浓厚的玉真之光冲天而起!
"这光掺诸青白其色惊人,身若响雷,炸碎满天碎玉,零落而下,仙宫台阁,浮现天际,有彩袖殷勤,素手捧玉,烛火熄灭,月照釭!
神通陨落。
"咸湖之上的两道异象还未彻底舒展身姿,这道玉真光彩已在西方升起,这一抹白光明明温润,却让人不寒而栗,仿佛昭昭揭示着场大战的血腥
同一日内,复有神通陨落!甚至是第三位紫府中期!
"整个江淮的天彻底变了,气象积累到一定限度,如同滚沸之水,这玉真之光不断上浮,竟如云烟,又堆砌如雪,层层叠叠累在天,一时叫谪炁都开始飘散。
"黑衣男子神通涌动的瞳孔中倒映出满天玉真之光…这位宋国的大将军、杨氏利益的代言人,沉默着、无言地立在远方的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