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0 章 远山夏令营(五合一)......
唐猛?
方遥知道那是这只笛谬的神经元成功结合共生的地球人的名字,可他从未把这只笛谬与唐猛画等号。
因为真正的唐猛从在腾格里沙漠月亮湖营地被笛谬捕食那一刻起,就已经不复存在了,哪怕唐猛没有被消化殆尽,而是奇迹般与捕食他的那一个笛谬神经元结合共生了下来,以仙女局的工作判断标准,唐猛这个生命也已然消失。结合共生到神经元上的仅仅是唐猛曾经的意识、记忆、情感,而那个神经元又仅仅是那只笛谬本体亿万神经元组织里的一个。
对付笛谬本体并不容易,仙女局每抓捕一只笛谬都要费上不少力气,但消灭一个笛谬的神经元却不难,所以方遥可以轻松在旅途里摆平一个又一个“它”,在月亮湖营地用能量武器横向切开那个神经元共生体。
他当时明明已经把“唐猛”切开了。
一个小小的神经元不可能修复能量武器带来的巨大杀伤,当时唐猛的意识就该和那个神经元一起被摧毁了。哪怕后来那帮人动手脚,被破坏的神经元也是不可逆的。
但事实是这个神经元不只存活到了现在,还以“它”的姿态出现在旅途里。
为什么?
而比以上这些疑问更让方遥在意的是,这个它明显是冲着罗漾来的,自露出“唐猛”的真面目,它的视线就只放在罗漾身上,话也只对罗漾说。
“好久不见。”变成唐猛的青年给了罗漾一个开朗的笑,先前的诡异气息从他身上完全消失,他似乎变得与笛谬毫无关系,还是昨日月亮湖营地与罗漾夜下畅聊的那个朋友。
罗漾一时无所适从,眼睛看到的熟悉亲切和大脑不断作响的危险警铃,快把他拉扯得分裂:“你到底是谁?笛谬还是唐猛?”
“唐猛。”青年没有任何犹豫。
罗漾摇头:“不对,在月亮湖营地,你跟我说‘当一个生命意识承载了记忆与情感,那么不管它原来是什么,现在都是这份记忆和情感的主人’。你不是唐猛,你只是一个占据了唐猛记忆与情感的强盗。”
“你记得真清楚,”唐猛莞尔,神情是由衷的高兴,“我还担心因为接触过笛谬而残留在你身体里的笛谬能量,会把你的记忆慢慢消除。”
“是消除了,”罗漾说,“如果不是进入里世界,不是闯这一场场旅途,我可能永远都不会再记起。”
“是啊,你竟然来到了这里。”重逢的惊喜依旧在唐猛眼中泛着涟漪,“既然你都记起来了,那么你也应该记得,当时在月亮湖,你就曾对着这具身体说过‘你占据了唐猛的意识’。”
罗漾也记得:“你当时跟我说‘不是占据,是共享,他现在就是我,我现在也是他’。”
“那是它的诡辩。”唐猛嗤之以鼻。
“它?”罗漾开始困惑。
“对,它。”唐猛语气轻蔑,“来自一个外星异种身上的一个微不足道的神经元,认为它吃掉了我的意识,共享了我的情感。”
罗漾听得心里一顿,终于找到了差异所在。
月亮湖营地,那个能从中间裂开伸展出恐怖胶状物的“唐猛”,说话时用的口吻一直是“非唐猛”,它说“我就是他,他就是我”,这里的“我”是神经元,“他”才是唐猛。
而眼前这个唐猛,说话口吻里的“我”是唐猛,“它”才是神经元。
仿佛为了进一步印证罗漾猜测,唐猛继续道:“它自以为能占据我的记忆和情感,成为我,实际上它根本消化不良,反而是我在逐渐适应跟它共生后,共享了它的记忆、思维、生命感知……”
“我知道它来自怎样死气沉沉的星球,亿万年来过着怎样疯狂捕食的生活,它的记忆里只有不断重复的饥饿、进食、饥饿、进食……”
“当它与我共生,我那些丰富多彩的记忆与情感彻底颠覆了它有生以来的苍白体验,我的思想洪流、喜怒哀乐对于它是压倒性的,它根本消化不掉我,反而是我融合掉了它。”
罗漾听懂了,但不敢信:“所以……不是它占据了你,而是你取代了它?”
“可以这样说。”唐猛笑,温和的,轻松的,整个人的状态相比曾经旅游团里那个因为失业、失恋而出来散心的困顿青年,脱胎换骨,“聊天时我曾经跟你说,我想找的女朋友,是那种灵魂伴侣,是一眼万年。但跟它融合后我才认知到,把灵魂伴侣限定在爱情,太狭隘了,我现在和它就是灵魂伴侣,不,伴侣也不准确,而是合二为一,我就是它,它就是我。”
同样的句子,月亮湖营地说一次,现在说一次,但主谓语的指代已对调。
“灵魂伴侣?你和笛谬?”罗漾理智上觉得很荒诞,感情上却竟然从唐猛的语气中听出了对方的真心慨叹。
“笛谬?”唐猛皱眉,“那是星系里一些自诩为秩序维护者的家伙给它取的名字,实际上它没有名字,它就是它,诞生在砂-44星最荒凉死寂的远古时代……有机会的话,我也想去那里看看。”最后这半句,深沉的思念与向往。
笛谬对家乡的思念。
共享基因记忆者对“起源圣地”的向往。
“罗漾,我们人类的寿命太短暂了,草草一生,蜉蝣一瞬。而这样短暂的生命也都消耗在追逐低层次的欲望里,就像蚂蚁没日没夜地搬运,蜜蜂不知疲倦地采蜜……”
唐猛重新看向罗漾,目光郑重,语气真挚。
“但是现在,有一个进入更高维度生命的机会摆在你面前……”
“跟我走,我会让你获得新生。”
罗漾一丁点都不想跟他走,甚至还向后退了半步:“你跟每一个遇见的旅行者都这样讲?听起来真的很像拉人加入非法组织。”
“我只跟你这样说,我也只想与你分享这种体验,”唐猛语气里多了一丝着急,似乎不想被罗漾误解,“月亮湖营地那晚是你把我带出帐篷,我才有幸遇见这一切,我一直都希望能再遇见你,希望我得到的这些你也能得到。罗漾,我的生命从那晚分隔成两段,你是我上一段生命里交到的最后一个真朋友。”
或许是唐猛的语气越来越像人,罗漾渐渐忘记了对笛谬那种怪物的恐惧,好像他面对的还是原本的唐猛。
所以他毫不留情反驳:“你差点杀掉烧仙草。那是我的伙伴,我的战友,如果你真拿我当朋友,你怎么可能对他下得去手?”
“要杀他的是旅途剧情,是魏腾龙,不是我。我选择在这场旅途里当魏腾龙,从始至终就只能是魏腾龙,遵守旅途规则,受旅途限制,哪怕我现在以真面目见你,也只是把魏腾龙的外表隐藏起来了,直到旅途结束之前,我都要带着这个皮囊。”
“因为是你的朋友,我才没使全力,处处敷衍,”唐猛说着,语带嘲讽,“不然你以为我用枕头就捂不死一个脆弱人类?”
罗漾语塞。
好半晌,他才和唐猛说:“你曾经也是你口中的‘脆弱人类’。”
唐猛承认,但:“我现在不是了。”
“你想跟他走?”旁边,安静多时的云星仙女忽然问。
罗漾毫不犹豫转头看方遥:“怎么可能。”
仙女蹙眉:“不走为什么一直聊?”
一直聊=感兴趣=可能要跟对方走。
不想跟对方走=少废话=现场绝交。
罗漾没做第二条等式,仙女——
【旅途列表】
遥啊遥[很生气]
唐猛却从始至终都拿方遥当空气,他眼里只有罗漾。
“我料到你会拒绝,换我也不可能听谁随便一说就同意走入另一种崭新生命,我恐怕还会把对方当成疯子痛扁一顿。但是罗漾,相信我,只要你体验过一次就什么都懂了,到那时你一定心甘情愿跟我走。”
罗漾:“体验一次?抱歉,我不……”
“跟你走?”方遥好奇的声音像落在月亮湖畔的冰冷雪花,“你想带他走去哪里?”
被打扰到的唐猛终于愿意分出一点注意力给“闲杂人等”。
“我没必要跟你解释,事实上我愿意让你在这里旁听,而不是直接吸食掉你的情绪,让你彻底癫狂发疯,已经是我看在罗漾面子上网开一面了,”唐猛轻蔑冷哼,“‘它’在旅途里弄疯几个旅行者,可是太符合旅途规则了。”
方遥也笑了,清清淡淡的:“哦,那你试试。”
唐猛眸底最后一点宽容消失。
罗漾敏锐感觉到青年的变化,不同于面对自己时的熟悉、友善,这个不知该称作唐猛还是笛谬的青年,在看向方遥的这一刻,身上那股来自另一物种的诡异与危险气息卷土重来。
不好!
罗漾不知唐猛要做什么,但他第一反应就是用自己身体挡在方遥面前。
罗漾能感觉到唐猛对自己的“念旧”与“善意”,不管这是出自唐猛对人类身份的最后记念,还是唐猛真的仍旧拥有人类情感,拿他当朋友,罗漾都相信自己挡在前面能成为方遥的一层护盾,哪怕没那么坚固,没那么持久。
不成想罗漾还没来得及上前,方遥先一步把他扑倒,力量强悍到不容置疑,速度迅捷到不可思议!
就在被扑倒的瞬间,罗漾看见两根丝线一样的东西从他们头顶极速掠过。
如果没有被方遥扑倒,这两根丝线将会毫无疑问碰触到他们的身体。
绝对不能被碰到。
因为罗漾认出了那东西。
月亮湖营地,“唐猛”在他面前头颅裂开,像一切两半的西瓜,从内里涌出恐怖的半透明软体生物,那像一团胶状物的异星生物奋力伸向半空,从末端延展出两条丝线一样的触须。
当时那触须不断向他靠近,像连接着捕食者深渊巨口的吸管,要把他的情绪和灵魂一起吸干净。
无论现在的唐猛是想要吸食他还是换了什么新玩法,比如邀请他体验新生命之类,罗漾都只有一个态度——十分不感动,请容我拒绝!
但糟糕的是,月亮湖营地那时的神经元触须是蠕动着的,现在却快若闪电,一击不中,竟立刻调转方向朝下方追击而来。
罗漾就地一滚,这回闪得甚至比方遥速度还快。
他没自大到认为自己能跟笛谬这样一个外星物种硬碰硬,他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是不给方遥拖后腿!
果然,不需要照顾罗漾的方遥有了更自由的行动空间,他轻盈而敏捷地跃起,简简单单就避开第二次攻击。
两根再次扑空的丝线,一根戳进花坛泥土里,一根戳进罗漾、方遥身后的睡袋里。
AF的睡袋。
仿佛恼羞成怒,丝线猛然抽出,带着睡袋一起被高高提到半空。
睡袋里的“东西”一股脑从里面掉出来。
咚一声闷响,是AF落进花坛。
稀里哗啦,是吹风机、洗发香波、发绳(非道具)等等。
罗漾差点吓得呼吸骤停,幸而立刻反应过来,这里只是唐猛一比一复刻的空间,包括睡袋里的所有伙伴也只是“摆设”,并非真人。
不过唐猛怎么知道AF都随身携带了什么东西?
难道说……唐猛不是一比一复刻自己见到的旅行者和环境,而是能读取全部旅途数据,所以他真正拷贝复制的是旅途数据?
思及此,罗漾飞快看向唐猛,下一秒却骇然瞪大眼睛。
唐猛还站在那里,没有脑袋裂开,没有变成怪物,但他背后喷涌出无数“丝线”,铺天盖地,蜘蛛一样在整个空间的上方结成网。
接着花坛里掉落的那些杂物也被丝线牵引着飞起,击向方遥。
罗漾听见唐猛的声音。
“这是我的空间,我能让这里的一切东西听我话。”
方遥躲过杂物袭击,抬头看一眼上空密不透风的丝线。
那是神经元的末梢分支,正常来讲应该是缓慢蠕动的形态,因为它们听取笛谬的意志,又离笛谬的本体太远,所以本体指令的传输过来再执行需要时间。
然而眼前这个与唐猛共生的神经元明显是特殊的。
它甚至能同时执行两个指令——捕捉一个,消灭另一个。
方遥不会被消灭。
更不会让罗漾被捕捉。
“你的空间?”淡淡挑眉,轻蔑,散漫。
进入战斗状态的仙女更漂亮了。
雪花吊坠绽放耀眼光芒,仿佛一场天降冰霜,要将漫天丝线触手冻结。
旅途信息:遥啊遥成功使用【宇宙搬家公司】,我不喜欢这里,搬吧。
罗漾只觉得周遭一闪,快得像幻灯片切换。
天地全暗,先前的一切景物倏然消失。
明明是唐猛制造的空间,却在方遥的一片冰色里变成幽暗深井。
眼前是冰冷石壁,周遭是压抑漆黑,抬头能望见一方高到遥不可及的狭窄出口,你知道那外面是夜空,却看不清,你知道夜空会有光,却透不进。
一个宽敞版的“残酷训练地”。
除了空间更大,其余和方遥小时候被丢进来强迫训练精神感知的地方一模一样!
“原来还藏着一个这样的道具……”
唐猛在黑暗里开口。
他能一键复制旅途里的全部数据,但不代表他愿意花时间来一一读取。
先前那些被控制发动袭击的杂物完全消失,道具起效的新环境空间里仅剩的“旧址遗物”只有高高上空深井窄口那里覆盖的一层触角丝线。
可这种障眼法一样的把戏太小儿科了。
唐猛是“它”,是如果没有选择扮演魏腾龙身份,那么能量永远凌驾于旅途之上的存在。
青年在黑暗里连通旅途能量。
丝线触角在漆黑深井里长出密密麻麻眼睛一样的硬结,每一个硬结都因为能量充盈而泛起水波一样的粼光。
周遭景物闪烁,刹那间仿佛已重新嗅到柿子树的花香。
但转瞬即逝,归于黑暗寂静的仍是深井。
唐猛愕然。
黑暗深井里,旅行者和它很难彼此看清。
但远在监控画面前的不露白和高速公鹿却把“它”的错愕看得一清二楚。
高速公鹿理解,毕竟作为“它”,想在旅途里遇见这样的道具也需要缘分——
道具:【宇宙搬家公司】
详情:超级搬家工上岗!可在旅途结束前一直使用,没有时效,不限次数,想搬哪里搬哪里(当前所在旅途内地点除外),想让谁搬让谁搬,想搬几人搬几人。只要你敢想,宇宙任遨游!
其他:来自七彩流光梦幻盒子贩售机,价值5000旅途经验,性价比极低,但工作精神坚韧,只要使用者注意力够集中,起效后很难被打断。
黑暗深井里,连通旅途数据的唐猛终于认真读取完了该道具的全部信息。
密密麻麻的丝线沿着深井石壁爬下来,兵分两路,明面上的奔向方遥,看似袭击,实则牵制,暗地里的偷偷靠近罗漾。
唐猛不想跟方遥纠缠,也没有理由非要在罗漾面前真弄死他一个伙伴,一个战友,唐猛只想要罗漾跟自己走。
可方遥又一次打碎了唐猛计划。
这片熟悉的、不见光的深井里,方遥闭着眼睛都能感知,而且感知得比笛谬更快,更准。
“咣当——”
丝线还没触及猎物,同样因为缺乏环境光而放弃视觉、转成用能量感知定位两人的唐猛,竟闪躲不急,被突然欺身上前的方遥单手按倒。
不给唐猛喘息时间,方遥一手牢牢将这家伙摁在地上,一手张开抓住他后背生出的大片丝线,一把扯断!
深井石壁上那些爬向罗漾的丝线触角瞬间变成死物,纷纷从石壁上脱落,掉到地上抽动几下,再无声息。
方遥没停手,抓起唐猛脑袋狠狠砸向地面。
唐猛的头颅终于裂开,从中间喷涌出大团胶状物,直扑方遥而来。
方遥立刻松手,向后跳开。
胶状物扑空,黏黏糊糊一坨落到地面。
终于逼出了神经元本体,方遥眼底却还是闪过一丝懊恼。休假期间只配通讯器不配能量武器,否则刚才他已经把这坨东西消灭了。
然而下一秒,这坨黏黏糊糊的胶状物在地上蠕、变化,竟重新组成了一个人型。
头颅裂开的唐猛还躺在地上。
新的唐猛又站在方遥面前。
这次轮到方遥错愕了。
他还没见过被破坏掉皮囊逼出本体的神经元,能这么快自我修复……不,这已经不是自我修复了,而是新生了另一具一模一样的躯体。
这需要短时间内爆发、充盈极大能量。
笛谬本体办得到,笛谬的一个神经元不可能,哪怕是共生体也不可能。
方遥忽然产生了一个大胆到荒谬的猜想,那就是唐猛与之共生的并非笛谬一个神经元,而是笛谬本身。
那只从月亮湖营地逃进里世界的笛谬。
……
2000年,远山校园,花坛。
面对投射画面里的质问,AF一动不动,装死不说话。
余光瞥见方遥的睡袋里还有什么光在闪烁。
AF极轻微、极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云星仙女身上到底还有多少“设备”?
“喂,我跟你说话呢,”通讯画面里的面罩男没了耐心,又重复一遍,“我问你是谁,为什么拿着方遥的通讯器?”
AF继续一动不动,继续装死。
面罩男:“别装,你刚才皱眉头我都看见了。”
AF:“……”
不科学啊,明明自己已经用了道具。
旅途信息:AF-hound成功使用【毫无存在感的群演】(目标:自己),纵然你是光,你是电,是天神下凡间,当了群演,也只能成为别人眼中的空气墙,背景板,谁也看不见。
通讯画面忽然又开始断断续续,本就“复古”的画质更加不清晰。
面罩男:“没时间了,我说,你听,然后务必把这些话原封不动转达给方遥。”
“好。”AF终于松口。
面罩男一愣:“嗯?原来不是哑巴,会说话啊。”
AF:“……”
面罩男:“那你刚才不吭声。”
AF:“……”
面罩男:“你一个男人干嘛留这么长头发,我记得地球男性的主流审美……”
“你好像刚刚才说完‘没时间了’。”AF现在严重怀疑方遥所在单位的工作效率。
就这闹着玩似的工作态度,能干成事?
面罩男:“刚才是没时间了,但现在通讯画面又稳定了,我重拾信心。”
“……”AF不语,因为很难评。
不过经对方提醒,他注意到通讯画面的确重新恢复到八十年代电视画质,真令人欣慰。
既然不装了,AF迅速掀开方遥睡袋,找到了那光芒闪烁的来源。
一小袋碎成沙砾似的幽绿色晶体,正散发着隐隐热量和奇异微光。
“果然。”面罩男认出那袋东西,然后不等AF说话,忽然开启正式自我介绍,“你好地球人,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云星人,仙女座调查局域外分局二组,副组长。”
AF被成功拉回注意力:“你叫什么?”那一连串烫嘴发音,他完全没听懂。
面罩男:“我和方遥不一样,没有地球发音的名字,刚才那是云星语,你们听不懂,你叫我组长就行。”
AF:“不是副组长吗?”
面罩男:“不要咬文嚼字。”
AF:“……”
面罩男:“好了,接下来是重点,请务必原样向方遥传达……”
深吸口气。
面罩男忽然提高音量,怒不可遏:“方遥,你不好好休假竟敢给我偷偷跑去地球!从实招来,是不是又去追那只笛谬?组长都教训你多少回了,总部说抓住那只笛谬就是抓住了,说关进监狱就是关进监狱了,你管他们把哪里设为监狱呢,跟你有什么关系?”
AF上半身后仰远离,顺便躲避一下轰到耳畔的巨大音浪。
“OK,记住了,还有其他吗?”
面罩男:“有。”
“继续说,我听着。”AF从善如流点头,表面助朋友为乐,内里八卦魂燃烧。
面罩男怒斥完,又无缝切换另一种团结友爱的语气,娓娓道来:“方遥啊,既然你不想休假,那就提前开工吧,留在那里别动,我们去找你。”
“你们要来里世界?!”AF没忍住,惊讶出声。
面罩男闻言也惊讶了:“你们在地球里世界?!”
AF:“……”
面罩男:“……”
AF:“我认为我们彼此应该更坦诚一点。”
面罩男:“组长我刚才一口气快把保密任务都坦诚完了,你却连为什么留长头发都不告诉我。”
AF:“……这很重要?”
面罩男:“不重要,但可以代表你的诚意。当然你不愿意回答的话,我可以换个问题。”
AF:“换个问题?”
面罩男:“方遥身边只有你一个地球人吗?”
AF:“什么意思?”
面罩男:“我很难想象方遥会把自己的通讯器交给别人保管,这说明方遥很信任你,所以我才对你毫不保留,将本应该保密的内部任务拜托你这个地球人来转达。”
AF::“如果任务外泄会怎样?”
面罩男:“把你处理掉,我们再内部追责方遥。”
AF:“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听过。”
面罩男:“晚了。”
AF:“等一下,为什么只追责我和方遥?是你先泄密要我传达。”
面罩男:“我没有,别瞎说。机密任务是从方遥通讯器泄露出去的,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AF:“……”这么感人的团队精神,怎么隐隐有种熟悉气息。真不是远在云星的另一个狗舍分局?
面罩男:“但我还是很奇怪,方遥信任的地球人竟然是你这一款。”
AF:“?”
面罩男:“他以前喜欢的是那种朝气蓬勃、小麦肤色、头发短短、阳光俊俏的。”
AF:“……”
面罩男:“我在28645星球见过一次,当时我还肯定了方遥的品味。”
AF:“等罗漾回来,我会向他转达你的肯定。”
面罩男:“对,罗漾!我当时听见方遥喊的就是这个名字……”
忽然愣住,副组长终于意识到自己没猜错。
面罩男:“你是顺带的路人甲,方遥来地球实际上和那个罗漾在一起,对不对?”
AF:“……”以方遥的脾气到底怎么忍住,在单位工作这么长时间都没掀了这种组长的桌子。不,副组长。
不过话都说到这份上,再猜来猜去就没意思了。
AF目前接收到的信息是,方遥利用个人假期偷偷跑到地球,追踪某只笛谬,仙女座调查局总部声称这只笛谬已经抓住,并投入监狱,但方遥显然不信,所以追踪至此。
现在作为方遥直属单位的域外分局第二小组副组长,千辛万苦联络上方遥通讯器,要求方遥提前结束假期,回到工作岗位,而工作地点就在“留在那里别动”的——地球里世界。
来里世界时间太长了,长到AF早没了不切实际的念想,可这突如其来的通讯,在他沉寂许久的内心炸出巨响,连耳畔都好像回荡着轰鸣。
“你们来里世界,要捣毁这里的所有旅途?”AF听见自己问,声音压抑着颤动。
“先过去看看吧,”面罩男不置可否,“具体该怎么处理,要实地调查完情况才知道。”
AF没有天真到认为对方会主动和盘托出全部内情,但只要对方不结束通讯,他就可以继续刺探,挖掘。
“你们动身过来调查,说明这里情况异常,而且已经异常到你们基于工作职责无法放任不管的地步。”
面罩男沉默,在通讯画面里盯着AF看半天,忽然叹口气:“好奇心就这么旺盛?”
“没什么不能说的吧,”AF摊手,“反正泄密了都可以推到方遥身上。”
面罩男意外:“忽然发现我们两个还蛮有共同语言。”
于是一个讲,一个听,奇怪的知识像潺潺流水,就这样从云星流到地球,从先进一些的文明流向了正努力让自己进步的文明——
副组长:“这样讲吧,在大部分比地球高等但又没有高等很多的文明眼里,地球就像一个甜品站,地球人就像一块块美味小蛋糕。”
AF:“你的比喻还真是通俗易懂。”
副组长:“为了方便你理解,我在尽量采取你听得懂的表达方式,不过我的地球口音没有方遥正宗,也邪了门了,那小子学这些东西就是很快,当时我们一起入职岗前培训……”
AF:“方遥除了超强学习能力,还有无敌绝顶美貌,但现在不是嫉妒时间,请回正题。”
副组长:“……好的。于是呢,每一个比地球先进一点的星球,想搞个实验基地或者别的什么时,首先想到的也是地球人。”
AF:“你是说像这种满是奇怪旅途的里世界,在地球上不止一个?”
副组长:“可以这样讲。星球是多维度的,我们在这个维度把地球里世界当做笛谬的监狱,别人也可以在其他维度选一块地方搞他们的事,但归根结底,源源不断的地球人才是最重要的……”
“你们充满活力,情感丰富,体质不强不弱,寿命不长不短,简直是完美的‘耗材’,所以即使是那些在地球以外搞事的,也喜欢抓地球人过去……”
“像是你们银河系里的一个叫做K星的星球,找了一颗死星当实验基地,然后抓许多地球人过去给他们K星人当陪练,企图用这种方式促进K星人的基因解锁、进化,方法是笨了点,近些年也渐渐换成其他更有效的途径了,可那个实验基地仍然还在,没有荒废,每年依旧有许多失踪的地球人,其实是被送进了那里……”
“相比之下我们云星只是借你们一块地方用来当笛谬的监狱,很良心了。”
AF越听越火大,很难不阴阳怪气:“既然这么良心,你们还来调查什么?”
副组长叹息:“别急着跟我竖刺,拿地球里世界当笛谬监狱,实属无奈之举,而且这是总部干的,我们域外分局也是近日才知道这些,当然方遥可能怀疑得更早……”
“总之在拿里世界当监狱这件事上,我们云星确实是‘主谋’,但是具体管理这个监狱的是里世界上层,我们只是要求他们看管好笛谬,可没让他们搞别的乱七八糟……”
“别的乱七八糟?”AF终于有点懂了,“指这些旅途?”
副组长点头:“打个比方吧,我们是相隔亿万光年的遥远甲方,租了地球里世界当仙女局的域外监狱,同时把监狱管理工作外包给里世界上层,可这些外包人员却在这里玩花活,自行划定能量范围,创造所谓旅途,快要把监狱打造成冒险主题乐园了,这可不行。”
AF心情复杂,不知道该说这帮家伙良心尚存,还是猫哭耗子。
而且——
AF:“里世界上层是些什么东西?也是盒里生物?”
面罩副组长正要回答,通讯画面忽然变得异常清晰,刹那间从黑白电视跨越到蓝光高清,AF都快要顺着面罩轮廓勾勒出副组长脸型了。
AF刚想开口问对面是否也看见了相同的画质提升,就听见面罩男惊喜声音:“能量干扰消失了!”
AF不明真相,但听话秒懂。
先前有能量干扰,所以对面很艰难才联络上方遥通讯,且画质极差,现在能量干扰没了,所以通讯一下变得无比顺畅,画面也随之清晰。
不料才一秒,副组长又推翻自己,声音蓦地沉下来:“不是能量干扰消失,是方遥短时释放了巨大的精神能量,盖过了那些干扰。”
所以通讯器接收到了。
现在,就这一刻,副组长终于可以借由通讯器连接上的能量,直接呼叫能量另一端的——
“方遥!我是副组长,听到立刻回复!”
……
笛谬空间。
不知变换了多少个环境,从漆黑深井,到紫色草坪,从瀑布镇外的深潭,到七月半里的十八层地狱。
方遥徒手斩杀了不知多少次唐猛,可每一次那家伙又能焕然重生。
随着一次次“死亡”,唐猛也终于撕碎人类灵魂,对着方遥露出疯狂本性。
一个精神感知,一个吸食情绪,精神力与精神力的极致对撞下,周遭环境赫然变成一半十八层地狱,一半花坛柿子树。
无论地狱还是柿子树都满目疮痍,一片狼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方遥面前忽然弹出通讯画面和画面里副组长那张面罩大脸。
方遥被猛然干扰,刹那分心。
尽管他不由分说切断通讯,压根不管那边是谁,要说什么,可就这一霎的分心,那一半地狱也被花坛吞噬覆盖。
环境重新变回2000年远山中学花坛柿子树。
罗漾已被唐猛逼至树下!
曾经铺天盖地的丝线触须早被方遥拔干净,唐猛重生了新的外表,却难以在短时间内重生出那样多的神经末梢,于是他只能自己上阵。
这通讯之于唐猛简直来得太及时。
罗漾拼命挥出一拳。
唐猛却以非人类的迅捷,轻松抓住罗漾拳头。
这是混战以来唐猛第一次真正碰到罗漾。
碰触的一瞬间,罗漾僵住。
某种异样能量强势入侵他的身体,他的意识,令他全身抗拒,反胃至极。
不久之前的洞穴幻觉里,同样可以入侵他精神感知的人,却只给了他一个拥抱。
那个人宁可自己受伤,也要抱住他,让他脱离幻觉。
唐猛不是他的朋友。
至少眼前这个唐猛不是。
这个唐猛侵蚀他的意志,想要他放弃抵抗,乖乖走入不属于人类的永恒黑夜。
罗漾拼命抵抗,他知道只要抽回拳头,不跟唐猛接触,就可以斩断与对方的精神联系。可人类与异种的差距几乎是天堑,他的大脑已无法支配他的肢体,他只能站在这里任由唐猛为所欲为,他甚至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意识与情感正在被疯狂卷入某种黑洞一样的漩涡。
渐渐地,罗漾开始与唐猛产生出某种“共感”。
他听见脑内唐猛的声音在说——
“我不是要吃掉你,我只是把你的意识、记忆、情感等一切属于灵魂的东西,暂存在我的身体里,等回去我一定为你找一只和我这只一样舒适的容器……”
“这种外星生物看似强大,但融合之后,我们就可以主宰它们……”
“原本想在这里就让你体验一下的,那样你就会懂得我要分享给你的是怎样不可思议的新生命……”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还有跟你一起的这个家伙,太难缠,真的让我很生气……”
罗漾想捂住耳朵,可他动弹不得,而且这些声音在脑海里,就算捂得住耳朵也没用。
但听着听着,唐猛的声音就消失了。
罗漾感到另外一种力量在冲击着唐猛带来的侵袭,这股力量明明更强势,更凶猛,可又像是生怕在拉扯中给他的精神意识带来更大破坏,于是带着顾虑在与唐猛的对抗中瞻前顾后,小心翼翼。
“坚持住,等我。”
罗漾脑海里听见了方遥声音。
逐渐迷离的视野里,他也看见方遥正在向着自己冲过来,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否撑到被方遥救回。
罗漾从没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的脆弱。为什么永远要等到方遥来救,为什么他作为人类的意志就薄弱到只能任由笛谬宰割……
不。
罗漾的眼神重新聚焦。
或许他的精神力是很脆弱,可他意志从不认输。不认输的人,总能绝处逢生。
“方遥——”
遥远的里世界另一端沙滩,都被罗漾的呐喊掀起一层海浪。
“用交换契!”
正欲冲向树下救人的方遥在罗漾的呐喊里浑身一震,因罗漾被唐猛抓住而濒临疯狂、全力倾泻的精神感知,在这一声里爆发到顶点。
疯狂的尽头是极致冷静。
听话的尽头是心有灵犀。
旅途信息:遥啊遥成功使用【等价交换契】,以我之无用,换彼之闲置,以我之宝贵,换彼之珍藏!
沙滩上的高速公鹿看傻了眼,他知道此刻落在唐猛手里的罗漾,算是唐猛的“彼之珍藏”,可方遥能拿出什么“我之宝贵”来换啊?
不露白也在头盔后百思不解,没有交换物的契约道具,怎么会成功起效?
冰色雪花,夺目光芒。
风驰电掣间,罗漾回到方遥身边,被方遥紧紧抓住手腕,再不松开。
相对的,柿子树下的罗漾早消失了,但唐猛的手也没落空,这会儿掌心里正躺着一个……月饼。
酸辣五仁的。
不露白、高速公鹿:“……”
一个头盔里呼吸不畅,一个头疼得鹿角发沉。一个破月饼就这么宝贝吗?!
当然。
首先,这是自己分给罗漾,罗漾舍不得吃,又放回自己身上保存的。
其次,这个口味真的很好吃。
方遥理由充分,且旅途全程小心珍藏,连喜乐蒂用裁缝剪给他们两次换衣服,方遥都记得从换下的衣服里拿回月饼。
不过最后道具能起效,也得感谢唐猛。
方遥看向柿子树下:“你一键复制所有数据,无论是AF的吹风机、洗发水,还是我身上的月饼,下次别这么蠢了。”
声音停顿。
方遥目光安静下来,全然冰蓝的眼睛,像是正在缓缓沉没冰山的极地海洋,浩瀚无垠,深不见底。
“哦,也没有下次了。”
再无顾虑的精神感知山呼海啸般涌向唐猛。
唐猛第一次真正直面方遥的眼睛,身体里共生的那部分神经元竟然想要逃!
可哪有那么容易,整个空间都是这种可怕的精神能量,根本逃无可逃,除非唐猛放弃这场旅途,彻底离开。
唐猛可以这样做,因为属于魏腾龙的剧情部分已经结束了,他不离开,可以披着魏腾龙的皮囊继续藏在旅途的阴暗角落,他现在离开,也不违反旅途规则。
但是监控画面前的不露白和高速公鹿都认为,唐猛不会这样轻易走。他为了带走罗漾下这么大力气,现在放弃,怎么甘心呢?
事情到这个地步,已经不是简单的“一个与外星异种共生了的人想要把另一个朋友也拉入这种崭新生命体验”,而是变成“获得更高级生命形态的我竟然无法拿下一个低等人类”的愤怒与羞辱。
笛谬这一物种或许情绪苍白,但主导的唐猛意识,明显还保留着人类鲜明的喜怒哀乐。
然而出乎意料,监控画面里的唐猛竟然真的消失了。
方遥全力释放的精神感知无法锁定攻击目标,再汹涌澎湃、再极端危险,也最终偃旗息鼓。
“就这样逃掉了?”高速公鹿总觉得这事态发展里缺了什么。
“后台数据有能量波动,”不露白观察片刻,找到答案,“他读取了AF和那个云星人的通讯内容。”
高速公鹿:“谁?唐猛?”
不露白:“嗯。”
高速公鹿还想继续问,忽然听到监控画面里传出唐猛声音。那是唐猛残留的能量,也是唐猛逃窜前留下的最后信息。
不是留给罗漾,而是留给方遥——
【我认得你这双眼睛……】
【你说得对,我是很蠢,我竟然才认出你……】
【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我这样一个普通的地球人类,竟然能在被它吸食情绪后与之成为共生体?】
【因为你……】
【月亮湖营地那夜,你在水边救了一个正在被它吸食情绪的孩子。那时的它已经进食到一半了,你偏要用精神感知侵入小孩儿的大脑,与它对抗,想夺回那些被吞噬的情绪……】
【最后你成功了,但同时你的一部分精神力也顺着神经元,传回了它的本体……】
【很难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你的精神力确实误打误撞激活了它本体里不曾活跃的某个部分,就像人类找到火种,而我恰巧是它点亮这一部分后,寻找到的下一个目标……】
【我乘着你带起的东风,奇迹般与它融合,共生,我们彼此承载记忆,而在它记忆里,最清晰的就是你这双眼睛……】
【透露给你一个秘密。你们满星系的通缉、抓捕这只笛谬,又几次三番失手,月亮湖营地那夜,你是不是以为他们终于把它抓住,塞进了里世界这所监狱?】
【其实它就是从这里逃出去的。】
【明明已经逃出了银河系,又被你们调查局一路围追堵截,驱赶回了这里……】
【对于地球人来说,笛谬很可怕,但对于笛谬来说,你们云星人才可怕,这里才可怕……】
【去仙境吧,你们想要的一切,仙境里都有。】
讯息到此为止,笛谬能量从旅途里散得干干净净。
沙滩上,高速公鹿困惑地看向金钱豹:“他告诉方遥这些是什么意思?”
“很明显,AF和云星人通话内容让他改了主意,”不露白沉吟,“现在要不要让罗漾一起感受新的生命形式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方遥必须去仙境。”
高速公鹿:“这个唐猛想利用方遥?可是目的呢?”
说完忽然一怔。
结合唐猛说月亮湖那次,它就是从里世界逃出去的……
高速公鹿:“难道方遥进入仙境,能带去什么混乱?最终让他共生的这只笛谬再次从里世界逃出去,重获自由?”
“不算太笨。”金钱豹罕见认可了鹿角青年的智商。
但还没聪明两分钟,高速公鹿又疑惑了:“AF通讯里,那个副组长说是里世界上层自作主张,把这里搞得乱七八糟。现在唐猛又说,云星人才可怕。那到底哪一边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你认为呢?”金钱豹不答反问。
高速公鹿思索半晌:“我觉得还是云星人。昔日里列车中,第一只笛谬进入里世界变成入侵树的时候,我可没见到什么里世界上层,只看到几个云星调查局的家伙在背后捣鬼,方遥认证过的,那几个人虽不是他域外分局的同事,但隶属于调查局无疑。”
不露白若有所思:“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掌握的真相就是全部真相,但有时真相也不用非要白纸黑字那么分明。”
“真相不用那么分明?”高速公鹿还是头回听这种论调。
不露白声音懒洋洋,轻松拍板定案:“反正都不清白,那就两边都搞掉。”
高速公鹿:“都、都搞掉?”
别冲动啊!
“不过我们得离开这里了。”不露白忽然又说。
高速公鹿思维差点没跟上:“为什么?”
不露白:“云星人能联络上方遥的通讯器,说明这场旅途已经出现可以与外界连接讯息的漏洞,这种情况下切断后台数据再无意义,上面迟早会发现这里的数据、能量异常。”
不露白果断捏住高速公鹿后颈,带着鹿角青年一起转身:“现在就撤,再晚容易被上面发现我俩在这里。”
高速公鹿不禁吓唬,立刻提心吊胆起来,一边跟着不露白飞速离开,一边紧张地碎碎念:“可是跑跑龟知道我俩在这里啊,万一他那边说漏嘴……”
不露白:“已经把它处理了,没机会说漏嘴。”
高速公鹿一个踉跄摔趴,鹿角差点戳沙滩里,瞪大惊恐鹿眼仰望金钱豹:“处理了?!”
金钱豹将小鹿轻松捞起,重新抚上对方后颈,捏住,拉近:“你不是总好奇我为什么有这么多权限,这么大能量,我现在就带你去看答案。”
小鹿被豹子拖走,沙滩上只留下他的悲惨回声:“不看行不行啊——”
同一时间,里世界的某片海域。
这里既不属于旅途,也不属于任何工作区,广阔的海面一直连接到天际。
一个孤零零的盒子飘荡在海面上,盒子里坐着一只大龟。
姓名:跑跑龟
性别:先生
等级:4级
盒生信条:离职中,前单位已拉黑,勿扰。
“哗啦——”
一只深海大章鱼在旁边浮出水面,带动着海水差点掀翻跑跑龟的盒子。
“喂,你动作轻一点。”盒子里的大龟紧张兮兮,龟壳用力抵在盒内,生怕掉进海里。
大章鱼没有盒子,但头顶同样有身份信息。
姓名:巧夺深海
性别:先生
等级:5级
盒生信条:灵巧的手,金子般的心。
大章鱼游动触手,一会儿沉入海水,一会儿浮出海面,玩得不亦乐乎,但动作确实轻柔不少:“我不理解,都给你从盒子里解放了,你怎么还抱着这个盒子不撒手。”
盒子里的跑跑龟一声叹息,伤感怅然:“在盒子里待得年头太久,有感情了。”
巧夺深海:“可你是乌龟,不应该更喜欢大海吗?”
跑跑龟:“……”
巧夺深海:“……”
跑跑龟:“你再喊一下我的名字。”
巧夺深海:“跑跑龟?”
跑跑龟:“你猜我为什么不叫游游龟。”
巧夺深海:“为什么?”
跑跑龟:“因为我是陆龟!”
以上这段插曲,监控室沙滩上被拖走的鹿角青年并不知情。被拖走时,他已经脑补出跑跑龟被处理掉的好几种下场,全都豹狠爪黑,骇鹿听闻。
不过在彻底离开监控室前,高速公鹿回头看了最后一眼监控画面。
不是某一个旅行者的画面,而是全部。
高速公鹿不想承认自己出于担心和关切,但事实是如果没有被上面发现的风险,他一定会等到这场旅途完成,甚至是被消灭。
鹿角青年回望的最后一眼里——
被困地洞的一匹好人正在误人子弟……不是,正在教泰迪怎么追喜乐蒂。
泰迪:“用真心难道还不够?”
一匹好人:“于天雷就是一直真心一直失败,你得在用真心的同时释放自己的魅力,不然人家喜乐蒂凭什么喜欢你?”
泰迪:“有道理哎!那你快说说我该散发什么魅力?”
一匹好人:“我觉得你该先找找你自己有什么魅力。”
泰迪:“虽不中听,但忠言逆耳。”
一匹好人:“你有这种虚心态度,一定会成功的。”
泰迪:“借你吉言!”
一匹好人:“加油,祝福!”
泰迪:“你靠散发魅力成功谈过几次恋爱?”
一匹好人:“我没谈过啊。”
泰迪:“??”
一匹好人:“我从出生单身到现在!”
泰迪:“……不要用这种骄傲的语气!”
断桥断崖上的Smoke赤膊躺地,上身的衣服已经撕成一条条布条化作包扎在藏獒身上的止血绷带。
终于缠完最后一根布条的藏獒,虚弱躺回地面:“你真不用包扎?”
Smoke:“不用。”
藏獒:“奇了怪了,都是一样受伤,怎么你的伤口都凝固了,老子的伤口就是止不住血?难道因为我身体强壮,血液脉动更蓬勃有力?”
Smoke:“从医学角度上说,你凝血功能有问题。”
藏獒:“……”
三岔路里。
随着永久性道具解禁,武笑笑的大橘大利电话机虽然还是联系不上罗漾、方遥、杜宾、AF,但终于能联络上地洞里的队友们。
于是这会儿,于天雷、武笑笑、华小田、雪纳瑞四人在这端,烧仙草、太岁神、喜乐蒂三人在另一端,两队岔路人马通过电话机终于联系上了。
武笑笑:“不知道队长他们现在怎么样。”
于天雷:“罗漾、方遥肯定没问题。”
喜乐蒂:“杜宾也是很强的。”
雪纳瑞:“同意~”
烧仙草:“我发现你们狗舍越来越有团队精神了,都开始认可杜宾了,不错。”
太岁神:“但是行程进度停很久了,一直没推进。”
烧仙草:“难道遇见它了?”于天雷:“要能联系上AF就好了,如果它出现,方遥的绿砂肯定有反应。”
喜乐蒂:“什么绿砂?”
于天雷:“……我请求撤回一个发言。”
喜乐蒂:“你们仙女心太软果然藏着很多秘密!”
华小田:“以仙女小队过往战绩,我认为消灭旅途不是问题,问题是消灭之后会发生什么。”
烧仙草:“没有它,出了成绩单回漂流大厅,有它,消灭完旅途直接进仙境?”
喜乐蒂:“一直说仙境仙境的,可我们费尽力气从初级大厅来漂流大厅,是因为从漂流大厅发回的信都在说,漂流大厅里有吃有喝,不用再像初级大厅那样连吃口饭都要按盒子。但是仙境有什么我们知道吗?”
华小田:“是啊,也从没有一封信自仙境寄回来,但是大家似乎都默认前方会更好。”
雪纳瑞:“还是名字起得好,仙境仙境,可不就是飘飘欲仙,乐不思蜀,连回家的路都不想再找了~”
太岁神:“很奇怪,如果从来没有信自仙境寄回,为什么大家都知道漂流大厅的下一站叫做仙境?漂流大厅里有提示吗?”
华小田、喜乐蒂、雪纳瑞:“……”
已在漂流大厅里待很久的狗狗们集体沉默。
对啊,都没去过,都不知道,谁第一个传回的“仙境”名字。
三岔路另一端。
马尔济斯还在酣眠,错过了与其他人同步的吊坠无声投射——
旅途信息:杜宾拒绝了提前离开旅途的特殊奖励,当前出口要求保持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