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沙主宰黄火青

第529章 风来

“领兵?你打算转任军职?”

吕云师一愣,转而肃然。

“还在考虑。”

洪范没有隐瞒。

或者说他今日坦诚也正是想听听其余人的意见。

“洪范,不开玩笑,你若从军,我愿请调追随。”

吕云师正色回道。

他现在跟着陆智渊在凉州大营日子虽然轻松,却太过平淡,升迁只能靠熬。

作为名门之后,吕云师向来有效法先辈挣取军功之心,奈何家道中落,离了西京便无甚根基依靠。

但洪范足以作为他背井离乡冒险的底气。

“此话当真?”

洪范自是惊喜。

他知道镇北卫排外,真要行猛龙过江之事,必须带上一套自己的班底。

“可不止吕将军!”

高俊侠在马上挺腰直背猛地抱拳,仿佛等待这一刻已许久,连称呼都变了。

“二少要北上,若不嫌弃,高某也愿凑个热闹。这些年金海时节平顺,我家中亦有些积蓄,凑出两队善战勇士当是不难。”

“可不止高大少。”

远处的猪叫中传来洪赦的声音。

“范哥儿,你当了将军总需要亲卫,我现在杀蛇人杀得发腻,倒想试试巨灵有多犀利!”

洪烈连连点头。

是时,野猪王被白嘉赐徒手掀翻制服。

洪赦手按猪额,炎流催发,惨叫戛然而止。

洪范目睹此景,心中陡地一空。

他不由想到当年暴风雪中的台山,场景虽相似,身边人却是洪平。

而后洪平死在守城战中,洪范今年正月初一去扫墓,刚替他除了坟边杂草。

此刻、四周、绕山风下,年轻人们神采飞扬、摩拳擦掌。

落在洪范眼中,却仿佛蒙上一层阴影。

崔玉堂成婚已四年余,娶的是洪武的小女儿,已育有一子一女,而高俊侠与洪赦也都先后当了爹。

“云师至今孑然一身倒也罢了,你们剩下的都有家有口,足以富足一生,何苦随我犯险。”

洪范低声劝道。

高俊侠重重摇头。

“二少莫要小瞧我等!”

“大丈夫谁人无死?我武道虽平平,在神京什么也算不上,但也是武者。武者一生,在高不在远;遇生处生,赴死处死,便是妙极。难道要等缠绵病榻的时候对垂髫小儿感叹一生未做过一件大事吗?”

“二少这乘长风,高俊侠已等待多年了!”

他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掷地有声。

洪范闻言竟是恍惚。

他想起六年前听海阁中的声色犬马,年轻的高俊侠对着更年轻的郑芙蕖吟诗,后来时光翻飞如书,他们二人先后发奋练武。

漩涡门的功法并不高明,高俊侠练武的天赋也没有比写诗出众,如今修炼到浑然六脉境界,纵有洗髓丹之便,也必是下了苦工、经了寒暑。

六年了。

高俊侠此时蓄着短须,面貌脱去青稚已有些中年人模样,但骨子里那副天生的豪气却彻底迸发出来。

【是啊,不怕死的不止我一人,怎么能小觑天下英雄?】

洪范如是想着,作出承诺。

“好,好,我若有决定,定然告知你们……”

山风猎猎,大河如刀。

众人拔刀分彘,生火烧烤,背后是如画江山。

洪范受人群之簇拥,突然便觉得未来坎坷得过、险阻可开。

······

四月廿八,洪范就北疆之事还未给出回复,但宫中突然下旨,以辈出人才、守边有功为由恢复洪氏镇国校尉之爵。

这应当算是皇帝隔空给出的诚意;三皇子固然因此气得不轻,却也毫无办法。

四月卅,神京新放天骄榜,洪范果然以“炽星”之名荣登天骄榜首;坊间虽有些关于无想灵的争议,但远不足以更改皇室与掌武院的共同决定。

次日,五月初一。

亦即神京最为重要的节日,唤龙节。

节庆在晚上,但包括洪范在内的所有人一早便兴奋非常,甚至连素来端着架子的洪胜都帮着洪府张灯结彩。

祖龙上次现身是正和十一年的事情,说起来能一睹尊容的机会很小,然而金海距离神京数千里,不碰碰运气如何能甘心?

酉时初(下午五点),众人早早用了晚饭,换上早备好的鳞纹礼服,提着纸灯一同出门。

大日悬在檐角,天光昏暗。

巷中家家户户门前都悬着鱼形小灯,纸糊的鳞片染作金银双色,摇曳光影。

巷外,灯火更是辉煌。

洪范探出目光,恍见长街如河床,无数鲜活鱼群溯流而上,直通向地眼湖畔——大湖之底有通向御座山下龙宫的水道,往年祖龙有应,亦从此出。

众人安步当车,小半时辰后出城。

相比城内,地眼湖沿岸人声鼎沸摩肩接踵,凌水的木栈道边系满层层叠叠的莲花灯盏;洪范扫眼望去,见黄昏烛火映入墨色湖水,点点星火浮动,如银河泻于夜渊。

晚风不疾不徐,带着鱼水的腥气。

洪府一行人寻了处开阔位置等待。

随着仪式时辰接近,人流拥挤已极。

木栈道上,男男女女腰间束着绣满鳞纹的金色布带,腕上则系着铃铛——有钱的用金银,没钱的用铜铁——随着步履轻移,铃声清越,仿佛潮音。

栈道以外,还有些粗莽汉子赤着上身,以青黑墨汁在皮肤上勾勒出粗犷鳞纹,于明灭灯火中涉水游走,仿佛近岸的水族。

所有人手上都提着纸灯。

戌时初(晚上七点),湖畔矮山的山腰围上来一路“火龙”,洪范远远眺望,见皇帝、太子、诸位皇子公主并萧鼎、关奇迈两位武圣全都到了。

他们同样带着纸灯。

又一个小时,夜色已浓,时辰到了。

先是清脆的铃铛声自人群中零散摇响,而后各处铜锣“哐哐”敲起,雄壮的鼓点浪潮般沿水岸滚过。

洪范额上发了微汗,心头有难以言说的紧张——来参加唤龙节的人大抵是想瞻仰天地至尊的,但他却说不好。

鼓点与铃声传上矮山,在湖畔连成一片。

学着其他人的样子,洪范用真元点燃手中两盏纸灯——一盏是天灯,一盏是水灯——放它们升空入水。

半刻钟后,待灯火放尽缀满水天,天地间突然亮起一道磬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