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6章

他憨憨地对着几个船工笑了笑,“几位大哥,这是怎么回事呀?怎么会这么多船等在这里?莫不是过闸费又涨了,大伙儿这儿讨说法?”

“呸!比涨过闸费还晦气!”一船工当即啐了口。

另一人则有些惊讶,“这么大的事情,你们不知道么?”

袁清挠了挠头,“什么事呀?”

那人瞪圆了眼,手里的汗巾往船舷上一甩,“嘿!你们这些跑船的,耳朵里塞了驴毛不成?这么大的事竟半点不知,也敢在运河上瞎闯!

前些日子东昌府出了大乱子,倭寇劫了三艘漕船,连人带船全给沉了底,一个都没能逃脱。”

袁清眸光一闪,状若恍然地拍了下大腿,“嗐!您说的是这事啊,我们知道啊,可那不是发生在东昌府的么,跟咱这南阳闸有什么关系?”

“哎哟,你这脑子,真是个榆木疙瘩,”那船工直摇头,“漕司衙门早下了死令,各闸口、河道、城门、官道、小路都派了兵丁,严查倭寇及其同党。”

说到这里,他抬手指了指远处的码头,“看那边,整整三个小旗的漕兵在查。”

袁清视力不是很好,又是暮色之下,看得并不真切,不过按卫所规制,一个小旗辖十人,因着吃空饷,实际只有七六人,也就是说码头上的漕兵大约有二十个左右。

他眉心蹙起,又很快舒展开,摆出副惊诧模样,“南阳不过一个小镇,怎么会这么多?”

“有官老爷死了呗,”那船工撇撇嘴:“以前倭寇劫掠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的时候,官老爷们连眼皮都懒得抬,更别提用心搜查、打击倭寇了。”

又一位船工插话道:“听说还是一位翰林,他爹死了,搭乘漕船丁忧回乡,啧啧,这下好了,不用给他爹守孝了,直接改去阴曹地府进孝!”

他话音一落,附近河面上顿时哄笑,几个船工笑得前仰后合,啪啪拍着船舷。

有人拍着大腿附和着嚷嚷:“这孝道进得痛快,连棺材钱都省了!”

人们又是一阵哄笑。

船舱内,俞令纨气得浑身发抖,指甲深深掐进章肉,才抑制住自己不出声、不冲出去。

宋英伸手将她攥紧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小声安慰道:“张编撰清名如雪,他们不清楚张编撰的为人才会这样说。”

随着她的话,俞令纨渐渐松开力道,可掌心已被指甲掐出深深的月牙印,有一处甚至有血丝渗出。

宋英额角跳了跳,“姐姐,他们只是陌生人而已,他们的看法不重要,不要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人伤害自己。”

俞令纨吸了吸气,“我知道,但还是气不过。相公一心为民,却被他们这样说。”

宋英叹了口气,人就是这样,道理都明白,但到自己身上时,还是会有情绪。

她只得拉着俞令纨的手,小声与她说话,分散她的注意力,“刚才那船工说,河道和陆地上也设了关卡搜查,这可就麻烦了。”

俞令纨吐出口气,压下对自家相公的担忧,也把思绪放到当前的处境上。

能通行的路都被封了,眼下对他们来说,无异于绝境。

她望着旁边安睡的女儿,难不成他们要葬身于此了?

不!她不甘心,她还没与相公重逢,还没见到儿子,怎么可以就这样死掉!

但是,怎样才能逃出去呢?

俞令纨望着窗外沉沉夜色,眼中一片迷茫。

外面,袁清朝楚大江使了个眼色,趁着众人讨论得热烈,慢慢船划到人员稀少的边缘处。

楚大江忙低声问:“袁相公,现在怎么办?”

袁清抿了抿唇,“寻个合适的位置停靠,我过去看看情况。”

“那怎么能行!”楚大江忙阻止,“你一个文弱书生,若被看出端倪,跑都跑不掉!”

他略一沉吟,望向楚大河,“大哥,麻烦你去一趟,看看码头上现在是怎么个情况。”

楚大河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一个纵步就跳到了不远处一块石头上。

袁清当即吃了一惊,在漕船上这么久,他完全不知道这位楚大河是如此厉害的高手,这得有两丈了吧,就这么跳过去了!

看出他的吃惊,楚大江解释道:“我这位堂兄天赋异禀,武艺十分了得,三十几斤的铁矛在他手里耍得跟灯草似得,以他的功夫,便是真被识破,也能安全脱身。”

见识到那一跃,袁清对这话深信不疑,一跃两丈远,可见腿上功夫十分了得,跑步肯定在行!

见船很久没动,宋英与张嬷嬷也出来,只留下研秋一人照顾俞令纨与孩子。

很快,楚大河就回来了,“他们应该并不确定我们在不在南阳,但闸道处查得很严,除了官船,一律不放行。”

“这可怎么办?”楚大江皱着眉,“可恨我只熟悉水上,对陆地的情形了解不多。

要不,咱们上岸碰碰运气,说不得能寻到一条少有人知道的路。”

袁清道:“是该先上岸,但往后怎么走,咱们得看情况再定。”

既然一律不放行,被拦着的人便只能上岸进城去,他们现在假扮的贫困渔户,即便没有钱住客栈,以百姓们的想法行事,也该到城墙根底下待着,以尽可能地保证安全。

若是不去,反而显得异常。

宋英望了眼灯火煌煌的码头方向,道:“令纨姐姐先前怀有身孕,他们对孕妇、婴孩一定会很敏感,得想个法子,让他们发现不了小婴儿。”

要近距离地面对漕兵的搜查,张嬷嬷很是忧虑,“宋大夫,你有没有法子让我们看上去像得了某种会传染的疫病,这样他们就不敢过多检查我们。”

“不可!”宋英一口否决,“能传染人的病,到哪里都会引起其他人的恐慌,过多留意,不方便我们后续隐藏。”

袁清也道:“此事关系重大,对于这种需要避人的疾病,说不得会搜查得更仔细。”

张嬷嬷拧了拧眉,“就只有这样接受他们的搜查吗?若是有谁露出破绽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