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5章：天晴
“罗……罗监兵也与你见过面？”
孙靖雨惊愕地问道：“你有跟他发生冲突？没事吧，老爹……”
“谈不上发生冲突。”
听到女儿的关心，孙怀瑾的语气温和了少许，继而说道：
“他只是制止了我，也制止了其他人，然后领我到一间安静的房间。
与我谈起了……发生在你们两人身上的事。”
“……”
孙婧雨怔住。
“经过他的解释，我算是理解了，在全州发生的事情，以及……你们两人所背负的责任与痛苦。”
孙怀瑾眼神低垂，带有几分责备的口吻说道：“你们身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要瞒着我？”
“我……”
孙婧雨心中苦涩，张口无言。
原来，父亲早已得知了自已的一切，也得知了静月的一切。
意料之外的状况，让孙婧雨心中复杂无比，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我想起来了，以前你们老是说自已已经吃过饭了……
哼，原来就是这么回事？”
孙怀瑾冷哼道：“我算是明白了，你们当时的举止是究竟为何了。”
“无法辩解，因为确实如你所说……”
沉默半晌后，孙婧雨的肩头耷拉了下来，似乎是放弃了解释的心情，苦笑着说：
“老爹，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一切。
那在您看来，又是如何看待，成为怪物的我们呢……”
“怪物？”
孙怀瑾着重地品味着这个词汇，停顿了一下后，摇摇头，冷哼道：
“那又怎么了。不管别人怎么看你们。
你们两人，不，是三人……都是我孙家的女儿。”
孙婧雨表情微微变化，嘴唇紧咬着，有些许颤抖；
“我虽然没有细问，但我知道，天上绝无可能掉馅饼。
你们获得力量的同时，想必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吧。”
孙怀瑾注视着女儿呆住的神情，继续说道：“……而在得知并接受这些代价后，你们毅然投身于前线，忍耐痛苦，保护遇到不幸的人。这样的家伙，又怎么会是怪物？”
“我绝不认同这种说法。”
孙怀瑾迟疑了一瞬，似乎是感到有些难为情，硬着头皮说道：“静月也是，靖怡也是。
即便静月发生了意外，但在那之前，想必也帮助了不少人吧？
我无法只以结果定论她的人生，但作为父亲看来……你们无愧于任何人，已经竭力做到了最好。”
“笨蛋女儿，将一切的悲痛与折磨，都藏在心里的感受，很痛苦吧？”
孙怀瑾缓缓说着，语气低沉下来：“我只想说，没有人会责怪你，那是一场谁也不希望发生的意外。”
“……因此，你愿意原谅自已了吗？”
孙怀瑾看了一眼她的表情，叹口气：“我，跟你妈妈，还有罗监兵向我传达的意思，除了你自已……不曾有人怪罪过你，我倔脾气的笨蛋女儿。”
“……可我，也有可能会跟静月一样……”
孙婧雨呆了半晌，眼前的视线再次模糊，哽咽道：“失控……”
“在那之前，你给我好好守住自已的底线！”
孙怀瑾毫不迟疑地冷声呵斥道：“不要输给那股欲望，一直以来，你的脾气不就是这样的吗？
认准了一件事后，就不会轻易回头，给我拿出骨气来啊！”
“可是……那会很痛苦，我会死去，其他人也会死去……”
孙婧雨哽咽着，话语模糊。
“谁都会死，包括你面前老东西我也会死。”
孙怀瑾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一直拘泥于是否会死，是毫无意义的！被悲痛所掩埋，被风险所遮掩，人是不会踏出下一步的！”
“你需要被人推一把，才能继续向前。”
孙怀瑾认真说道：“……靖怡尽力了，但似乎效果并不算很好，那就让我们两个来推你一把吧。”
“无论你变成怎么样。”
正说着，怀里的顾望舒也哽咽着说道：“都是我的女儿，我的靖雨。”
“即便我会变成坏人，也是吗？”
孙婧雨略带哭腔地说道。
“是啊。无论怎么样，你都是我的女儿。”
孙怀瑾认同的点头道：“但是……假若你走上歧途，尽管会有些不自量力，我也会怀着沉重的心情，亲自清理门户吧。
如果你不希望那一天的到来，那就紧束好你的理性！”
“……”
孙婧雨哽咽着，啜泣着，无声悲鸣着。
躁动且忍受许久折磨的心情，终于在家人的身上得到了慰藉。
啊……原来如此。
一直以来，孙婧雨恍惚地想道，原来自已最为希望的是，有人愿意否定自已的愚昧，即便知晓一切后，也依然会朝自已伸出手。
空中闪烁的火光无声熄灭。斑纹退却，双眼重归理性之光芒。
“……对不起。”
孙婧雨啜泣着，紧紧拥住细心呵护自已的两位家人，心中挤压许久的哭声终于彻底地宣泄出来。
“……忍受很久了吧？”
顾望舒温柔地抱住自已的女儿，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哽咽道：“在我们面前，不需要再搬出那副冰冷的面孔。”
作为长姐，理当拥有威严，显露可靠的背影，走在前方，引领妹妹。尽情哭泣无疑是不成体统的。
作为全州少有的几位宿主，且还是高阶战力之一，更不能展露出自已心中的软弱，影响组织士气不说，也有失体面。
但在这里……孙婧雨除了作为“晚辈”之外，什么也不是。
“对不起……对不起……”
她卸下了所有枷锁，摒弃了所有的冷淡，尽情地拥住自已的家人，双腿瘫软在地，不成体统的嚎啕大哭。
即便在孙静月死去之后，孙婧雨也不曾记得，自已如此放肆、放纵地哭过。就算独居一人的时候，亦是如此。
但在家人的面前，那些礼数与复杂的心情尽皆被驱散了，只剩下最“纯粹”的自我。
“……哭吧。”
孙怀瑾有力的怀抱，紧紧拥住妻女，声音也带上了些许罕见的温柔：“哭过之后，擦干眼泪。
生活还需要继续。但这一次，不要再瞒着我们了！”
“嗯……嗯……呜唔！”
孙婧雨搂住两人的力气愈加用力，心中久违地感受到一股平静。
冰封许久的心，在家人的陪伴下，缓缓裂开了一条缝隙，紧接着，飞快蔓延至周边，将先前的冰冷彻底崩碎，显露出底下被细心拥护的“软弱”。
而这股“软弱”，也将是至此之后，孙婧雨在前进之时，最大的动力。
同时也是，稳固理性的‘锚点’。
历经长达八年的暴雨之后，孙婧雨心中的阴雨缓缓散去。
抵达天晴的一日，终于就此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