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伯雨师

风伯雨师

在阎王爷的铁血手腕下,残次的七苦种子被高效搜刮干净。

茍黄萱看到通过老苦种子研究出的拔除阵法这么好使,没憋住,提出了能不能给林乔用的问题。

“不能。”

崔判官撚着胡须,笑眯眯道:“种子之所以叫种子,是因为它存在过,生根过。老苦宿主的种子已经长到极大,只是没有破土成株。残次品种子从头到尾都是有缺陷的,想要挖出来也容易。”

“茍无常,你家还有个死之苦宿主的事,我们早知道了。然而,那林乔一没吃太多死后流浪吃苦,二没吃被世人遗忘之苦。如果不是偶然感到的些许不适,她毫无问题。”

“找不到,根本就找不到。要不,你先放她在外面漂上几年?等她阅尽千帆,苦难缠身。这种子有了苗,我们就能拔了。”

穷奇没有被抓,外面风t浪大的很,茍黄萱怎么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把林乔赶出家门。

知道崔判官是在开玩笑,茍黄萱扶额,对林乔只能继续用一字诀——等!

穷奇也在等。

太阳热辣辣的挂在天上,晒得瘫软在地上的人不得不毫无节操的袒胸露乳。他们黝黑的双手要么拿着蛇,要么拿着龟壳,慢慢摩挲着汲取些许凉意。

可笑,此国名为雨师妾,却少雨。

这里只有宛如火炉的太阳,和蒸腾不休的高温热浪。在万年一系的极端天气下,居住在这里的臣民,早已异化成了奇怪的姿态来求生存。

冰凉的青蛇从他们夸张的耳洞之中穿过,盘旋着从脖颈处蜿蜒往下,将低温游遍雨师妾国人的全身。

雨师妾国极喜蛇与龟。

这些体温极低的冷血动物比水更珍贵,成为这里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他们快查到这里了。”

同样在双耳穿了蛇的奢比尸低声道,一双狗耳朵不安的发着抖。

天生地养的初代妖怪们没有家族的概念,往往按外表交友。人面犬耳,缠双蛇的奢比尸,以前并不与穷奇亲近。

相反,它受过茍天机的照拂——毕竟奢比尸有部分犬系特征。

但在穷奇的联系下,它毫不犹豫的选择帮助穷奇,为凶兽打开了雨师妾国的大门。

“我能闻到那些仙人身上又淡又瘆妖的清高味。穷奇大人,我们走吧,离开雨师妾,迂回去扶桑,以备未来。”

奢比尸低低劝道。

“不了,我想留在雨师妾国。”

出乎意料,穷奇一口拒绝了奢比尸的提议。它望着天上虚假的太阳,对奢比尸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无非就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穷奇仍然坐在轮椅上,迟迟没能得到妥善照顾的双腿散发出难闻的味道,没被毯子盖住的皮肉呈现出发青的灰黑色。

“我知道的,我这一路的决策都没错过,是天不助我。”

“炼制七苦,大规模摆弄苍生命运,是地府天庭讨厌我的理由,不是天道厌弃我的根本。我穷奇以前做的事比这恶劣多了。论堆的吃人,助纣为虐,打那些个神仙,把他们的脸面掀到泥坑里…天道从来是漠视的。”

穷奇笑笑,忽然又不可抑制的愤怒到身躯都在颤抖,

“天不助我的真正原因是,是我逆天而行。我不过是要让时代倒退,要让万族死绝,要让妖站在所有族群的巅峰!然而此世神魔隐退,地府沉沦,这俨然已是人族的时代。我不避锋,硬抗改之,便是在违逆天道秩序,这才是天要我死的道理!”

奢比尸低垂眉眼,轻轻道:“其实,隐姓埋名的生活也没什么。人类虽弱小,脑子却实在好用。他们来于自然,却能超越自然的给予,发展出自己的科学文明。这才能让天道认可他们,压万族一头。”

“不得不承认,那些小人研究出的手机很好玩。随随便便的打工赚钱,就能让自己吃好喝好。而且,人族似乎不介意我们活在他们的地盘上……”

它的声音越说越小,眼神中浮现出迷茫。

穷奇剧烈咳嗽起来,抹掉嘴角的血,拍着自己残废的腿,大笑:“如果你真的欢喜,就不会来帮我了。你们啊,要记住,不要温和地生活在敌人的地盘,被同化后的妖就是被步步驯养的宠物。”

奢比尸似乎是被吓到了,迟迟没有应声。穷奇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宽容道:“我早知道你们这些胆小的同族只会瞻前顾后。你等着看吧,我从百年前就开始准备七苦,步步为营。即使此刻已到死局,我手里还有三张牌。”

“这三张牌再烂,总得让我打完才能下桌啊。”

“打都不打就交牌,我嫌丢脸。”

它虽然高傲,但队友依旧如往日那样不着调。远处,混沌爬上雨师妾国最高的山,不,最高的石头,向虚假的太阳拼命挥手。

它在打招呼,和一位早已死去的大妖尸体。混沌心智纯稚,并不觉得这件事不妥,甚至还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分享出了自己认为的有趣事。

说到好笑处,它圆圆的小脸上露出快乐痴愚的笑容。

饿极了的饕餮则倒卧在一处,嘴里嚼着地里的沙石。它肚子上的伤口随着呼吸的节奏起起伏伏,露出狰狞的鲜肉。

“这两个蠢货已经指望不上了。”

穷奇远眺到两个同伴的状态,被它们整无语。它擡头看着奢比尸,郑重道,

“我决定将最后一张牌交给你,你带着其他不够格的小妖们先撤退。我这边一切顺利还好说,如果我输了,你就翻牌,去赢最后一个机会。”

奢比尸难以置信地指指自己,明显是在问我吗?穷奇满脸鼓励地点头,目光坚定。

奢比尸呼吸微微急促起来,当即应下。

*

穷奇在紧急备战,有条不紊的安排妖员撤退。天庭也在密鼓紧锣,步步紧逼,逐渐靠近雨师妾国。

“我记得,相柳死在这里。”

碧波万顷的平静海浪拍打着礁石,容貌清冷的细眉杏眼美人赤脚浮空,抚着袖口彩绸,语气怀念,

“自它走后,天地间忽然多了许多以蛇为饰的妖物,雨师妾国亦然。欸,天地有仁心,未曾苛待,雨师偏又助蚩尤作大风雨攻伐黄帝,自此雨师妾国被降怒招灾,不与外界通,而来已过万载。”

“不过弹丸之地,包庇逃犯的小国。太阴星君何时这般伤感了?”

旁边的仙君笑。他站在美人身旁,如果不出声,根本不会被注意到。

太阴星君看都没有看他,只是惆怅望着大海。海中有一道醇厚低哑的女声响起:“太阴,莫要感伤。你也说了,都过去万载。一万年啊,便是海边的石头都会全面风化,何况那些旧事,早散场了。”

月广寒却常伤,太阴星君也容易情动感念。然而她聚袖遮面,却是在借古哭今——

“雨师风伯……雨师风伯……妈祖,你可曾记得民间以什么牲畜来祭风伯?犬啊!”

“天意不可动摇啊。犬兮吁,祭风伯,蛇兮吁,助雨师。巨蛇搏犬兮,风雨反目。添翼猛虎残腿难起兮,嘤嘤哀而啼……”

太阴星君洒泪几滴,挥袖叹道:“不用大张旗鼓了,我已确定穷奇就在其中。等吧,等天狗来。风伯雨师,庄子惠子……看来只有天狗,能堵死穷奇所有生路了。”

她放下袖子,那张古典清丽的脸已恢复平静,瞳孔深处倒映着月色的冷意。太阴星君的情绪来得快,去的同样快。

毕竟月易伤,常广寒。

*

中央空调无声工作着,稳定输送舒爽的凉风。张宝丹捧着半个大西瓜,一边看综艺节目,一边用勺子挖着吃。

茍黄萱怀里抱着另外半边,吃一口叹息一声。

“哎呀,萱萱。你们家祖宗很厉害,不会出事的,你别太担心了。”

张宝丹被吵到无奈放下勺子。

茍家全员出动了,连瘫痪的茍玄羲都被茍玄雅和茍玄帅擡着出家门。唯有茍黄萱,领了奶奶留下的一千万零花钱,被寄养在张家。

为什么不带茍黄萱?茍天机解释着是从两个方面考虑的。

首先,这次是真.超级危险。参战人员最低都是天仙级。低于这个层级,出事都来不及保。不止是茍黄萱,碧水华庭的小妖怪也被迫居家等待,刑生生的外卖工作都辞了。

其次,则是茍天机觉得穷奇不可能乖乖窝在一个地方等死。思来想去,她留下茍黄萱防最后一个可能存在的炸弹。

某只死之苦阿飘。

林乔不喜欢待在令牌里,此刻正没心没肺倒在空中自由泳,完全不觉得自己是炸弹。

茍黄萱瞥眼林乔,长叹一口气。她看不进乐呵呵的综艺,忍不住伸手去摸手机——

“说起来,我太爷爷都出发几天了?”

张宝丹看都不用看,直接道:“距离你们家出发已经过去了七天三小时二十七分钟。生生哥告那个网红造谣诽谤的初审都下来了,苏警官都复工了。”

“这是你今天第十三次看时间,我都帮你把时间表背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