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应劫？应劫！
沈百炼看着眼前的法海，原本他是有几句话想要说的，但却卡在了喉咙之间，等到说出来的时候，就仅仅只是剩下“好久不见”四个字。
实在是因为现如今法海的状态，太差了。
他的脊椎像是被抽走了主钢筋的危楼，每走一步都摇晃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下颌肌肉已出现部分萎缩，嘴角耷拉着，露出其中层次不齐的黄色牙齿。
其中还隐约可以看到咬碎的，随着步伐颠簸甩出星点白沫。
两鬓斑白，如同一个行将朽木的老人，瞳孔蒙着一层厚重的灰翳，没有任何灵光在闪烁，像是暴雨前的蜻蜓翅膀，只能捕捉到模糊的色块位移。
原本圆润的皮囊，现在却如同枯槁一般，紧紧包裹着那已经萎缩了的筋骨，黄色的衣衫充满了孔洞，再加上鲜血的浸润。
这副模样，比那街头上的乞丐都要凄惨几分，就连乞丐路过其面前，都得从碗里拿出几枚铜钱扔到他的面前。
此时的法海，与往日英明神武、桀骜不驯的怒目金刚，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并且，这还是有着暴风雨的掩护，否则法海的下场，恐怕还会比现在还要凄惨的多，毕竟在外界看来，是法海的一意孤行，才导致了白素贞和小青两人水漫金山的恶行。
恶果有恶因，而不是平白无故的作恶。
届时，一旦等这笼罩整个金山寺的暴风雨停歇下来，这场在外界看来，因为法海一意孤行而导致的浩劫之中幸存下来的幸存者家属的怒火，必将会发泄到还苟活着的法海的身上。
不是有可能，而是一定。
“要不要吃点东西？”想到这里，沈百炼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以后的事情就不是他该关心的了，意念微微一动，便从纳戒之中掏出了一个散发着喷香气息的烤馕。
由于纳戒的空间属性，所以烤馕的温度、香味，仍然保持在刚出炉时的状态。
正所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对于寻常人士，即便是后天、先天武者，在饿了十来天之后看到这样的烤馕，也会为之垂涎不已。
当成是绝世美味，大快朵颐。
沈百炼看着眼前一夜白头的法海，感慨良多，虽然说他和法海并没有见过许多面，但两人身上许多相同之处，仍然使得他对于这个秃驴有着一定的好感。
如果不是神性物质对于他来说过于重要，说不定两人还可以当个朋友。
只是可惜，世上不仅没有后悔药，同时也没有那么多如果药。
并且，沈百炼在此时法海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失败后的未来，如果不能战胜地元星宇宙当中的神祇，他的生命不仅会随之消亡，就连家人亦是如此。
即便是侥幸存活下来，下场也只能是当一具行尸走肉。
法海目光呆愣的看着这个烤馕，喉咙微动，嘴巴之中有着唾液分泌出来，即便他已经忍饥挨饿十天有余。
但是他那灰蒙蒙的双眼之中仍然没有一丝的活性，就像是彻底死了一般。
不过，法海并没有接过烤馕，他心中残存的一丝傲气，战胜了食欲，只是肌肉性的双手合十，将怀中的一具瘦小身躯夹在臂膀之间，对着面前的男人鞠了一躬，用沙哑、细微的声音说道：
“谢谢。”
随后，他毫不豫犹的转过身去，机械性的迈开步伐，他还有事情没有做完，准备去完成他那未完成的工作。
“诶~”沈百炼见此情况，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对于法海会拒绝他的好意这种情况他心中早就已经有所预料。
“我知道，你怀疑此次水漫金山事件之中，也有我从中捣鬼的缘故，但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绝对没有。
如果你不信，我大概可以帮你你抓住白素贞和小青两人，洗刷金山寺以及你蒙受的冤屈吗？”
法海听到这话，顿时愣住了，顿在了原地，灰蒙蒙的双眸之中突然出现了一丝微弱的涟漪，一圈又一圈的扩散开来。
但也只是仅此而已，随后他抱着怀中的尸骸，又继续向前走去，重新回到了冰冷的雨幕当中，继续着他那未竟的事情。
不过。
“有戏。”虽然法海只是出现了极为微弱的情绪波动，但也让沈百炼看到了此事成功的希望。
毕竟正所谓不怕有反应，就怕爱答不理。
法海的这番反应，正意味着他没有将白素贞和小青捉拿归案这件事彻底放弃，反而是形成了一种深深的执念。
现在，只要帮法海将眼前的事情处理好，那就可以专心说服法海了。
这场劫难最重要的一环就是以法海为代表的佛门，将白素贞镇压到雷峰塔下，以此来激励文曲星高中状元，进行救母的环节。
而不论是哪个版本的白蛇传，最终章都是白素贞被观世音收入麾下，文曲星完成入劫之旅，大功告成，许仙望子成龙，享受了一生的荣华富贵。
而只有法海一人，彻底沦为了小丑。
忙活了半天，却发现不论是谁，都是有关系的人，而他自己，却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又因为平时太过于倨傲，就连同为金山寺的僧人，对其感官都没有那么好。
在敬畏的同时，更多的是恐惧。
毕竟这个时代九成的僧人，如果不是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又有哪个人会舍弃掉凡俗之中的感情，去投奔佛门呢？
尤其还是戒律严重的金山寺。
法海就连死后，下一世能不能投入到人间道都是一个问题。
毕竟法海不仅得罪了文曲星，还得罪了观世音座下的白素贞，几乎相当于将天庭和佛门招惹了一个遍。
彻底沦为了一个弃子。
所以，从这个地方再简单梳理一下，就是金山寺的僧人，将白素贞镇压到雷峰塔下，至于这个僧人是谁？
那并不重要！
反正事情发展到最后，那个僧人都是一个弃子而已，是谁将白素贞镇压到了雷峰塔下，那最后就是谁倒霉。
因此，沈百炼愿意当这个“弃子”，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法海还应该好好的感谢他一下。
毕竟，这种得罪人的苦差事，可不是谁都愿意接下的。
“我以后，绝对不能沦为这样的下场。”沈百炼收敛了飘散的思绪，看着那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法海，对于此次计划的决心，愈发的坚定了起来。
正所谓撑死胆大，饿死胆小的。
如果想要不沦为法海这种下场，他的实力必须要在短时间之内得到飞跃式的提升。
而这就需要有大量的神性物质，利用技能点提升技能等级，从而获得大量的体魄属性值和精神属性值。
如果这一波顺利的话，少说还能拿到至少三万的神性物质，差不多相当于六个技能点，至少能够使得三个技能进阶。
即便是被“撑死”了，那不是还有着技能【如影随形】的被动呢吗？
大不了就是直接传送回家。
想到这里，沈百炼不再犹豫，他的意念微微一动，磅礴的精神力瞬间就覆盖了周遭方圆几十里的山脉。
所有的事物，都以一种极其清晰的三维立体态呈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意念再次一动。
霎时间。
远处的法海再次顿在了原地，挖掘着土壤的动作也顿住了，瞳孔微微收缩，直立起了身子，难以置信的看向了远处的男人。
两人隔空相望。
通过神之感官，沈百炼清晰看到了法海脸上所表露出来的震惊之色。
这就是神之感官的第二个附带效果，每一个神性技能，都有着其独特之处、强大之处，而神之感官则是能够选择性的，将沈百炼的视野，分享给他人。
数量没有上限。
只是分享视野的人数越多，那精神力消耗的速度就越快。
仅仅只是凭借神之感官这一个特性，就足以使得沈百炼成为地元星宇宙大夏的中流砥柱。
等到沈百炼回去之后，人族和神眷之间的形势，就可以攻守易型了。
对于法海所表现出来的震惊之色，沈百炼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利用自身的精神力扒开覆盖在残躯之上残垣、以及泥土，将那一个个死去僧侣的尸体，依次摆放开来。
清理残躯的速率，一下子提升了倍。
只是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
剩余的大约两千具拼凑出来的残躯，便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了一处被清理出来的大坑之中。
“哗啦啦！”
大雨如注，漫天黑云仿佛被撕裂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无尽的雨水倾盆而下，雨滴狠狠地砸在地面上，溅起了浑浊的泥水。
沈百炼用精神力撑着一把伞，为站在大坑边缘的法海撑起了一片无雨之地，就这样静静的等待着，不言亦不语。
“哗啦啦！”
大雨滂沱，好似无穷无尽的天河之水，倒灌在了这金山寺的遗址之中，没有任何停歇下来的意思。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滴的流逝，不知过去了多久。
“能再帮我一下吗？”法海机械性的扭过头去，如同骷髅一般空洞的双眼直勾勾的看向了一旁的男人，没有一丝异样的情绪，现在唯一剩下的，只有无穷无尽的麻木。
死气萦绕在了他的周身。
如果就这样持续下去的话，那就意味着再过不久的时间，法海就将步入这些巨坑之中僧侣的后尘。
“嗯。”沈百炼点了点头。
虽然法海并没有说明想让沈百炼帮什么忙，但沈百炼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因为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随后。
沈百炼的意念微微一动，霎时间，旁边的泥土顿时就流动了起来，朝着巨坑的深处奔涌而去，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就将那个巨坑填为了一个平地。
“谢谢。”法海艰难地挤出这两个字，他的声音仿佛是两片历经风霜、锈迹斑斑的铁片在相互摩擦，发出那种令人牙酸、耳膜震颤的刺耳声。
又好似尖锐的指甲，在寂静的夜空中，猛地划过一块光洁的黑板，留下一道令人心悸的划痕，那声音，直刺心底，让人忍不住想要捂住耳朵，逃离这难以忍受的噪音。
“不用谢。”沈百炼望着那厚重、没有丝毫停歇下来的雨幕，淡然的说道：“我只是很好奇，以你的性格，难道你准备就这样放弃了？”
“没有。”法海摇了摇头，他明白沈百炼所说的是什么，转而继续说道：“能再求你帮我一个忙吗？”
“你说。”
“找一块合适的石头，给我这些师兄师弟立一块石碑，这样到了清明时分，他们也可以找到回家的路。”
“行。”沈百炼点了点头。
都已经帮到了这个份上，也不差这点功夫了，他将注意力转移到神之眼之上，很快就在群山之中找到了一块合适的花岗岩。
轻而易举的将其挖掘出来，利用滂沱的雨水冲刷掉了上方的泥土，随后又用源力包裹着一把钢刀斩，将其削成了墓碑的样子。
片刻之后。
法海看着眼前隆起的小土包，轻轻的抚摸着面前的巨大石碑，深深的鞠了一躬，嘴里默默地念叨着：
“阿弥陀佛……往生极乐……”
许久之后，一曲经文过后。
法海深深的长呼吸了一口气，咧开嘴，抬头望向了苍穹，挤出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容，又像是嘲讽，过了片刻之后才缓缓吐出了三个字：
“我答应你。”
“嗯？”沈百炼闻言，愣了一下，眉头微微皱起，不知道法海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
法海这番举动，完全打乱了他原本的计划和打算。
“怎么，难道我猜错了？”法海轻声说道，声音近乎细微不可闻，脸上带着一种淡淡的笑容，看向了一旁眉头微微皱起的沈百炼。
似笑非笑。
“难道你找我来，不是想要狸猫换太子，顶替我这个应劫之人？”
“轰隆隆——！”
天地之间，雷声爆响。
惊天的霹雳横亘在天地之间，带来的刺目白光久久才散去，照亮了沈百炼稍显难看的面容，以及那平静的眼眸之中浮现的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
他不明白，法海是怎么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就分析出来他的来意的。
然而。
“看你这反应，我应该是猜对了。”法海脸上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容光焕发，好似回到了往日那般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