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走近闻禄(五)
张茂林暗自将闻禄的日记全部复印并装订成册。他太需要这本日记了,虽然到目前为止还不能确定这本日记内容的完全真实性以及最终用途。但是,张茂林坚信它的价值仍然是巨大无比的!
通过一连几天的仔细阅读,张茂林感觉自己渐渐走进了一个布满荆棘的“黑洞”,所有的景致似乎都覆盖上了狰狞的道具。
张茂林心里明白。现在还远远不是将日记内容公布于众的时候。他不敢设想,这些私密的资料一旦公开,对于淞阳兴商银行意味着什么……
辗转反侧之后,张茂林的另一个念头就是:归还笔记本时,陶冶会提出什么样的问题?她会根据笔记本上的内容继续向银行方面施压吗?再严重一点讲,陶冶会不会直接将那些情况反映给司法部门呢?
……
一切出乎张茂林的预料。
事实上,当张茂林勉强微笑着把那个日记本捧给陶冶的时候,消瘦而憔悴的陶冶只是淡淡地说:
“叔,我不需要这个东西了。也许在我的生活里原本就不应该有闻禄这个人!如果说这本日记对于我还有一点尚存的价值,那就是这些文字让我一下子洞穿了多年‘迷雾’般的时光。只是这场残酷的‘梦’稍微长一些,以至于使得我的青春和女人最美好的梦想都托付给了一个近乎是魔鬼的人!但是我依然要感谢这本日记。否则,我会因为由于想念那个男人而死掉的!
黄土之上还是有天理。是天使令他给我留下了这些文字,所以,我要重新活一次!为我的父母,也为我自己!”
自始至终,陶冶的手没有触及那个日记本。只是那缕凄凉而愤怒的目光在本子上面停留了一阵后,便忿然离开……
张茂林急走几步追上陶冶。再一次表达省行、市行对闻禄名下活期存款处理上的意见,又委婉地规劝一番,云云。
听罢张茂林的表述,陶冶一丝苦笑:
“叔,在这件事情上,我父亲的态度也有一些转变。既然上级行如此良苦用心,我们可以接受此笔款项。但是,必须在你们市行班子成员的集体见证下,我们把款项如数捐献给淞阳市福利院!但即便如此,我们全家是不会出具任何手续的。叔,您刚刚走上这个位置,万事开头难,何况是你们兴商银行百废待兴,千万不要因为闻禄的事情煞费苦心,更没必要在此事上和上级领导产生矛盾。
闻禄虽然走了,但我不会为他伤心。不是没必要,而是不值得!我想对您说的就是,通过闻禄这些年的工作历程来观察——他从一名好学上进、孜孜以求的‘阳光小子’,蜕化成一个身匿巨资、嫖赌俱全的货色,这说明什么?作为你们单位的一名所谓的优秀中层干部甚至是后备干部,他内心的阴暗与险恶是我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的。这本日记里的文字,应该是他生活、工作过程中最真实的记录。当然,这种认定已经没有任何依据并且是无从查起的,尤其是对于我来讲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但是,从字里行间可以肯定,你们淞阳市兴商银行内部那些深层次上的腐朽与丑陋画面可谓比比皆是!闻禄能走到无法回头这一步,你们领导层的责任无法推脱。当然,我的意思并不是说‘彻底垮’,最起码还有像您这样正直清白的好书记,但比起你们兴商银行的深度黑暗,您自己的这点光亮太微不足道了!这几天,我和陶侃一直住在我父母那里。从弟弟身上,我又了解了更多的信息。结合这本日记上的内容我敢肯定,你们银行内部必定隐藏着更大、更严重的违规、违法问题。我想,这势必牵扯一大批中层干部甚至是更高级人物!
我父亲经常为您现在的处境而深感担心。这次陶冶之所以一再坚持不给您开车,他有他的理由,我想您会理解他的选择。我父母身体不好,遭此打击后就更需要人照顾。我的生活发生这么大的变故,再加上工作上的忙碌,可以说已经无暇照顾父母,所以陶侃的负担就会大一些。”
“嗯,这没问题。我已经安排他给新来的石岩书记开车,每周跑两次省城,平时比较清闲,也好有更多时间照顾两位老人。”
张茂林点头应允,平静地接着说:
“小冶,你刚才讲的这些内容,是原本就有的体会,还是来自于闻禄的这本日记?”
陶冶回答说:
“都有吧。在我过去参加的专项审计项目中,接触过很多大、中型企业,其中有一些就是你们兴商银行所谓的黄金客户。
这些企业中的相当一部分经营活动非常不规范,特别是在内部资金的流动方式以及贷款使用上都存在很大漏洞!这些问题,我曾经不止一次地提醒过闻禄,但是每次都被他种种看似合理的理由搪塞过去!事实上,那些贷款后来都成为呆账贷款。这种巨大的风险损失必然会干扰你们的正常经营活动。
叔!我可以负责地告诉您,近五年来你们兴商银行所投放的贷款中,有大部分已经被借款方挤占挪用后形成事实风险。数不清的人情贷款、虚假贷款正在蚕食着你们尚存的那点‘家底儿’。尤其在每年的不良贷款核销工作中隐藏着巨大的‘黑洞’。这些问题就像是一颗颗‘毒瘤’正在侵蚀着你们兴商银行的‘肌体’。迟早有一天,这些违规问题会酿成无法挽回的灾祸。到时候,你们整个管理层团队就会失去立命安身之本而导致整体性崩塌!
不是我刻意把话说重了,而是这本日记里所记载的一个个令人发指的故事,似乎都在诠释着一笔笔肮脏的交易!
……
陶冶的直面诉说让张茂林心头那块巨大的‘冰坨’开始迅速膨胀、断裂。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阴暗的天幕犹如一块游动的肮脏抹布,迅速向兴商银行的大楼倾斜、覆压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