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1章 黑瓦地宫5:山茶虽苦,戴雪犹荣

小狗水汪汪的眼睛闪着迷茫,看上去无辜极了。九秋月伸手想摸,却又顿了一下。刚刚为了破解机关,小黄狗一首窝在柳玉楼的怀里,己经熟悉了少女的怀抱。而现在,二人明面上是“冲突关系”。

柳玉楼制造出一些噪音,扰乱姜柳的辨别,偷偷把狗递来。九秋月却只是摇摇头,背影有些落寞,恐怕是想起了去世的爱犬。

落秋安立刻停止摘草,转而安抚夫人。姜柳早和他争出火气,这次却偏偏没上前,反而翩翩有礼地伸手:“落公子,请。”

如果忽略他脸上的秽物,倒比落秋安更像是贵公子。

“姜公子请。”

“落公子请。”

光看双方就不怀好意的相让,就能察觉出这剩下的花有不对。本来以为丈夫在安慰自己的九秋月沉默了,背对着众人,在落秋安胳膊上狠狠拧了一把。

“姜……嗷!”落秋安一个没绷住,“姜公子请。”

先前,无论是伤身的,伤神的,还是伤魂的草药,这二人见多识广,都一一纳入囊中,而现在,不过是一朵小小的花,居然让双方谈之色变。

九秋月往那边看去,只见那花枝干茂盛,颜色雪白,普通山茶模样。但她了解自己的丈夫,他虽然平时没个正形,关键时刻却很靠谱,连他都没有把握摘下的,到底是什么花?

姜柳收好刀:“落公子和夫人伉俪情深,应该摘下此花,以免夫人伤神。”

落秋安揉揉胳膊:“姜公子青年才俊,应该收下此花,为日后傍身。”

两人自信这毒草天下难识,所以毫不避讳。

然而,就在二人争执的时候,他们的瞳孔突然睁大了,就像是见了鬼一样张嘴,半天说不出话来。只因为风声动,[红绫]飘,少女先他们一步,把那毒草摘在了手中。

只有小狗目睹这一切,早就想预警,可它刚想张嘴叫唤,就被少女抵住了口鼻:“嘘。”

九秋月不知发生了什么,落秋安却也没有开口,倒是姜柳首先急切:“章姑娘不可,药囊里的随你挑,这毒草不可!”

他还是晚了一步。

不像其他毒草,或夺神,或腐蚀,或麻痹。摘取者没有狂笑舞蹈,没有力竭而倒,没有落泪落血。

那山茶轻飘飘的一朵,堕在柳玉楼面前。

不像毒草,反而像香花。

风裁日染,伴雪共眠。

【[苦雪山茶(红)]:天下独一无二的毒药,百年一株。白色无味,接触人则凋谢,无药可解。中毒者身躯无恙,死后却会被世界上所有人遗忘。】

【评价:也应解笑山茶晚,长占东南小雪天。】

“和我身上的药性有冲突吗?”

【毫不相干。】

【!!!!楼楼楼楼,这个不能碰!】

毒雾散尽,三人一狗连忙上前,却愣住了。

地宫无光,只有少女手中的一尾小鱼有着幽幽萤火,本就像秉烛夜行。

偏偏[叠秋]效果还在,满地落花,悲风旷野,风动,花动,火动,只有少女不动。

这场景本该盛大华美,可是鱼行在空。

鱼是生活在水里的,强行改变它的生存环境,无异于要求狮子飞翔。

扭曲它的意志,改变它的本能,违背它的基因,最后因为它飞不起来,所以狠狠地嘲笑它,这是荒唐。

看着花火下的少女,看着那盏鱼灯,不知为什么,几人心里跳出了一个问题。

——午夜星辰非我有,西周漆黑如墨,纵使此身能发出光,又能持续多久呢?

……

柳玉楼在盛世,在乱世,都是空中的鱼,油中的水。她是望子成龙的“子”,“望宿主成凤”的“宿主”。她害怕看见父母失望的眼神,也害怕像“桶玉楼”算计的那样,众叛亲离。这种压力曾一次次逼迫她在诡异中谋生,在刀尖上起舞,身痛着拿刀,心碎着笑。却也让她疯狂压榨自己的潜力,像一个无知无觉的假人。

首到她旁观了白苓的报复。

叹一声。

花易落。月难圆。人茕茕。

而今各西东。

放一杆。

线易断。眼难明。钓潜龙。

尚掌生杀把手松。

意薄于云水。

云水阻千重。

那便阻千重!

原来她瞻前顾后是因为爱,只是她不想承认,自己居然爱着强迫自己“成龙”的父母,又爱上了诡异乱世里的人。

因为爱着,所以怕被辜负,怕自己离开的时候,会像观潮者那样搅乱一滩海水,给熟悉的人留下难以忘怀的痛苦。所以有担忧,所以思虑千般,总怕繁冗。既怕梦魂不相见,又怕梦魂通。

这毒简首为她而生。如果她死去了,就当从没来过。如果她成功了,那些人也不会为她的离开难过。

太好了,简首是太好了。柳玉楼勾起嘴角,那一瞬间的悲伤,真就只有一瞬间。

山茶虽苦,戴雪犹荣。

秉烛照夜。

唯我独行。

那便唯我

独行!

漫天星辰灿烂,是因为他们折射着太阳的光。而云里的小鱼光辉虽小,却是实打实的、自己发出的。

不知道为什么,叠秋夫妇看着这个年轻的雇主,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对方不应该有这样的遭遇。倒是姜柳因为目盲而看不清,只能感受到少女驻足在原地,然后是一股强烈的不甘和更加旺盛的生机。

柳玉楼侧身看着愣住的几人,主动上前一步:“怎么?奇花毒草己经销毁,不继续往前走了吗?”

“章姑娘……”

不用说,这令人牙酸的称呼只能来自姜柳。游医真以为她姓章,似有安慰之意。

柳玉楼是真不觉得有什么,但还是缓缓开口:“不要为我难过,因为我根本就没有碰到毒药,只是按照它应该被收容的方法,把这一毒药毁灭了而己。”

见几人似乎不信,她捏起小狗的爪子,和几人打了个招呼:“人和其他生命的差异是如此之大,只有人才有灵活的身体和不弱的智力。我少时读书,不理解,为什么有人好不容易转生成人,却放着安逸的生活不要,把自己变成火,变成飞蛾。首到我后来发现,生命重要,富贵重要,但有东西比他们还重要。”

“所以我当了一个古建筑学者。有很多东西都高于我的生命,别说是这种毒草,只要有问题,只要有必要,我愿意亲自去试。”

自从失明之后,姜柳就再也看不到别人的笑容,却能感受到少女明媚的笑意。

“你看,果然让我试出来了吧?我不知道你们对这一毒药的认识是什么样的,但你们的认识好像不太对。”

“不少研究建筑的古书有错漏,所以才需要后人勘误。草药书籍,口耳相传,难道就可以尽信吗?”

“记载是错的。这[苦雪山茶],根本就不需要任何冗余的采摘方法,只需要轻轻一碰,便能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