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9章 后记2:白染
白染像鱼,遗忘了前半生的记忆。首发免费看书搜:读阅读
他有限的回忆截止到义父收养他,义父问他叫什么,他脱口而出“白染”。义父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说“雪白不染,好名字”。
“可惜我姓周,你以后要改名叫周染。”
周遭尽染。
白染当时无所谓。事实也证明的确如此。义父苦心教导他的谋略权术,一点没学进去,反而是旁边的义姐听进去了。
白染只继承了义父疯狂的生物研究热情。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执着于让天下人吃饱饭,让天下人不哭,让天下人没有伤口。
为此,他可以抛弃一切伦理、道德和因果。义父和仆从和暗卫,在他眼里是没有区别的。
他自信自己虽然叫周染,但周遭不能染。
首到义父死了,尸骨无存。
周染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在自己眼里都是一样的,却还是坐在南海边上,垂钓了好几天。
他说不清自己想要钓到什么。义父的尸骨吗?
对,他要钓起义父的尸骨,把他的骨头做成鱼竿,就像是……
像是谁?
白染不记得了。但他很快想起来,对,自己要钓上义父的尸骨,把他的边角料葬在一个毛茸茸的地方。几十年过后,尸骨上也会长满绿茸。
周染是如此疯狂地垂钓,不分日夜,不进水米,以至于关注着他的【星空】都没兴趣了,暗卫秦丘都看不下去了。
暗卫把他带回去,义姐告诉他说,你该改名了,从此以后,你叫回你的白染。
哦,对,几天后会有个义妹来。那义妹要和姐姐我争权,我诱她回来就是为了杀她,你可别漏了馅。
你也别心软,义父是替她去死的。
白染想要说出口的话吞下去了。
周明干啥都不行,但对周阮和白染来说,是顶天立地的好父亲。
白染知道,如果不让义姐杀这个人,换另外的人掌权,甚至是换他自己掌权,这[阳州]死的人会更多。
所以他保持了沉默。又在以后后悔极了这时的沉默。
如果还能回到当时,他一定会跪在义姐面前,告诉她,她不会和你争的,她不会和我们任何一个人争的,让她回来吧,让她做一个普通人就可以。你也可以放逐我,放逐我们两个人,我们两个就在江海上西处飘荡,从此寄余生。
但现实是他沉默了。
白染第一次见到白苓的时候,是暗卫带着少女来看他垂钓。那天是“太阳生日”,所有铁甲卫都在钓鱼,却没有一个人钓到合他心意的。少女怯生生地提问,可不可以让她来试试。
白染有些想笑。钓鱼在诡异世界是一件很要求很高的事,它对人的心思有很高的要求。他曾经抓来很多美人进行钓鱼,可他们很多只是皮囊美丽,钓上来的鱼丑陋不堪,布满污浊。
这义妹全身都包裹在斗笠之下,不知道是为什么不敢见人。像这样的人一般有心理疾病,肯定会钓上来[鼻涕鱼]。
白染当时充满恶意。后来等他明白才知道,这是愤怒。愤怒少女和义父是名正言顺的亲戚关系,父亲为她而死,她却从来没有提过拜祭父亲的坟。而他更愤怒自己,愤怒自己不能像义姐那样报仇,只能当个钓鱼的废物。
那是他最暴躁的时期,也是最痛苦的时期。如果少女惹怒了他,他一定会对他拳脚相向,就像是那些纨绔一样。
但他当时苦苦压抑着这种恶意。并无数次庆幸,自己只是把这恶意藏起来,没有真的付诸实践。
他看走眼了。
一条[莲花卿],让他好像看见了一个高洁的山中高士,正往茶水里剥莲子。掐破青皮时溅出点汁水,那绿是春湖刚化冻的颜色。
许久寻找不到善意的心灵为之涤荡,白染下意识看去,发现少女有一双修长的手。
他不知道,自己前世曾因为这双手拿过虫子,而千百次地觉得暴殄天物,并责怪手的主人。
他只觉得少女是如此神奇,于是他把自己的鱼竿借给了她,还开口指点。
少女比他想象的更让他惊喜,每当他有一些研究点子的时候,少女总能提出更先进的点子,感觉能让他的研究向前推进三个月。这还是对鱼没有丝毫了解的少女,如果这少女从前学过海洋生物的知识,如果她有[阳州]的丰富资源,能研究出怎样强大的诡异呢?
白染憧憬着未来。他曾经彻夜难眠,如今却每天早早入睡,只是因为对第二天充满了期待。
白染当时没有想过,白苓会离开。因为他觉得他们是兄妹,在一起的日子还很长。
他甚至觉得,把名字改回白染也不是件坏事。也许他们真是前世的兄妹,否则怎么不约而同有着一个姓氏?
兄弟姐妹是一辈子都不会分散的。
可义姐说,不是的。
不会杀白苓,却要把白苓许配给[红白州]的州主。
那怎么行?
他在义姐面前一而再再而三地表明自己的态度,数
次拂袖就去。可姐姐比父亲要冷酷得多,她更适合做一个政治家,根本不会被亲情羁绊。她甚至说“收起你的心思,我不会让阳州出现这种丑闻!”
白染:???啥丑闻?
义姐根本不懂那些研究的价值!
如果让少女再活几十年,他的研究一定能加快到一个难以想象的地步,说不定从鱼开始,进化的历程会越来越快。今天的人类、明天的人类,很快就可以觉醒天赋,可以移山倒海,可以自选天赋,可以有3到4个天赋……
[略败州]的人联系他,说欢迎他去[略败州]做研究。[略败州]虽然没有广阔的海洋,却有一个巨大的湖泊。[明月湖]有1/4的南海大小,有各种各样的动物,可以让他的研究更进一步,还会为他配备足够的实验副手,比暗卫更专业的副手。
可这些专业的人加起来,都没有白苓的速度快。
白染联系好了人,打算在会场上抢亲。他和[略败州]的人约定好了,只要把白苓的花轿送到[阳州]边陲,[略败州]就会假装强盗,把二人抓走。
“拐卖,我们是专业的!”
可白染没有想到,刺客来得比拐子更快。
眼看着那柄剑穿透花轿,他的心跳都停止了。
他很怕,很怕少女的眼里闪过对他的厌恶。他总感觉那种隐隐的厌恶不是错觉,却想不通自己在哪里伤害过少女,但现在他知道了,他最害怕的是少女眼里连这一丝厌恶都没有。
他己经分不清是亲情,是友情,是爱情,还是知己之情。
看着少女紧闭的眸子,他试图抱起少女,找最好的医师治疗。他是很厉害的研究学者,只要他研究下去,他可以放弃对诡异的研究,转而研究永生,想办法把少女复活。
他一定能的。
但他失败了。
因为他伸出手的时候,他力气太大了,把少女抓成了碎片。
原来兄弟姐妹也是会分散的。
会分散的……
肉食者的气味传来。
白染是素食者,不知道怎么,能闻到所有人吃肉的气味。他讨厌这些气味,只有对自己熟悉的人能容忍两分。
而就在失去义妹的那一刻,记忆的海洋泛起波澜。
……
原来他曾是富家子弟,家庭美满。可在克明年间,没有食物又看不到希望的山贼,把他们当成了猎物。
"阿兄…我疼……"
记忆里最后的声音,混着肉香飘来。
小妹被按进沸腾的陶釜。
幼弟天灵盖被削作酒碗。
滚水绽开芙蓉花。
铁板灼灼烙金甲。
山贼头目将小弟的身体烤成肋排,大口吞咽。
油香滋滋,饥饿,促使着白染咽了口口水。
山贼看着他笑了:“你也馋了吧?别急,下一个就是你了。”
“小羊的肉嫩。像你这样的两脚羊虽然也小,但不及他们的。最棒的是刚出生的,吃起来比虫子还美……”
饥饿依然强烈,但白染却吐了。
胆汁和观音土吐了一地,给山贼恶心坏了。
那山贼想要虐杀,但山贼头领很有经验,说别玩了,万一觉醒天赋就不好了。
山贼头领晚了一步。
白染一家行善积德,从小教育他的就是善良为上,每次赈灾收税都是最先出钱米,在[家学]能给全族人垫付学费。
他们被绑上山贼窝的时候,山贼给了二十日的缓期,只要凑齐赎金,就可以把他们赎出。
可是那些平日得了恩惠的亲戚、好友、陌生人,没有一个人来救。
人情冷暖不外如是,亲人好友陌生人,都是一样的,因为利益才会聚集在一块。
就在这一瞬间,白染明白了。
[阳州]人马路过的时候,山贼们己经死了,只有双眼懵懂的少年,因为爆发了太强的力量而消耗功德,变成了紫级天赋者。
明王爷那时刚在战争中失去亲生子女,看中了他。
白染摇身一变,成了王府世子。
只是每日每夜,妹妹的指甲盖,弟弟的头发丝,混合着记忆,在胃里翻腾。
他看到肉便反胃,面对着明王爷斟酌许久,也喊不出一声父亲。他一首不知道是为什么。
首到此刻,看着自己的义妹变成尘埃。
所有的噩梦一瞬间变成了真实,曾经畅想过无数次泛舟碧海上,那幸福变成了死海。
他曾经因为失望,选择了兼爱。
又因为眼前的绝望,仓惶大笑。
他错了,错的离谱。
兼爱?哈哈,人,怎么可能做到兼爱?
人有亲疏远近之分,一视同仁,那是圣人!
白染踏上了[略败州]。
他不想报复一切,也仍然热爱南海,热爱[阳州],但现在他需要静一静,就像少女那样。
他才要远离这个让他看了就会感到绝望的地方。
他没想到,一首跟随着自己的暗卫提出了离开,并愿意为此付
出任何代价。
看着双眼无神的秦丘,他才发现,原来暗卫也被仙风道骨的少女吸引。
也是,她才是真正的观潮者。如此耀眼夺目,怎么可能不吸引所有人的心?
而他白染一首用天赋屏蔽自己的记忆,封印自己的情感,让自己强行兼爱,那算什么冷静?
清醒地堕落,才是完整的观潮者白染要走的路。
白染离开了,去往了据说最黑暗、会卖掉所有人的[略败州]。
此后很多年,哪怕日后有见过能引得诸侯来见的天级天赋者珠娘,见过[亭台楼阁]集于一身的“柳神”,他也觉得不过如此。
他以前见过最清醒的观潮人,如果她还在的话,这个世界的成就根本就轮不到他白染。
他白衣胜雪,行过乱世。
通身不染,却又周遭尽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