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9章 血战而大胜

浓重的、带着铁锈与腐败血腥气息的雾气,沉甸甸地压在云雾谷底,几乎凝成实质。

两侧陡峭如刀削的山峰,如同上古巨神沉默合拢的漆黑铁臂,仅留下谷底一道狭窄扭曲的咽喉。

冰冷的晨雾粘稠得化不开,缠绕在嶙峋怪石和虬结枯死的树干上,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吸入了凝固的、带着土腥味的血浆。

这里寂静得可怕,只有山风不知疲倦地掠过岩石缝隙,发出呜咽般的尖啸,仿佛无数怨魂在低语。

索朗坚赞卓立在一方突兀探出、形似鹰喙的黑色巨岩之上。

刺骨的山风如同无形的巨手,将他身上那件厚重的黑貂皮大氅撕扯得猎猎狂舞,仿佛一头即将俯冲捕猎的秃鹫,在悬崖边展开了它遮天蔽日的凶戾翅膀。

他那张被高原风沙与岁月利刃反复雕刻的面庞上,凝固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阴鸷。

此刻,那薄如刀锋的嘴唇却反常地向上勾起,牵动腮边一道深褐色的、蚯蚓般扭曲盘踞的陈年刀疤,勉强挤出一个绝非笑意的弧度,冰冷得如同毒蛇的凝视。

他缓缓开口,干涩嘶哑的嗓音像是粗粝的砂纸在腐朽的树皮上反复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深处淬炼出的毒液,沉重地滴落在死寂的山谷里:

“‘云雾谷’……嘶……好,好一个天然的绞索!”他刻意拉长的尾音带着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声,“佛祖赐予汉人的坟场!”

他那双鹰隼般锐利、仿佛能穿透浓雾的眼睛,缓慢而残忍地刮过谷底每一处狭窄得仅容数人并行的拐角,上方倾斜欲坠、布满风化裂纹的陡峭山壁,以及巨石之间那些幽深的、仿佛择人而噬的缝隙。

在他的目光所及之处,似乎已经预演了无数次汉军朱雀旗被撕碎,无数身披赤甲的将士在滚木礌石和密如飞蝗的箭矢下,如同蝼蚁般被碾成肉泥的可怖景象。

“步跋子!”索朗猛地暴喝,如同平地炸响一道旱雷!

他头也不回,那声音却像烧红的铁锥,狠狠穿透了沉滞的雾霭,刺得埋伏在四周的士兵耳膜嗡嗡作响,一阵刺痛。

“步跋子”三个字,在吐蕃军中代表着最精锐、最擅长山地死战的无畏勇士。

随着这声暴喝,山坡的凹陷处、巨石的阴影后,仿佛无数蛰伏的岩石骤然活了过来!

密密麻麻的、精瘦剽悍的身影无声地挺直了脊背。

他们身披经过硝制、颜色与山岩融为一体的硬皮甲,脸上涂抹着赭石与泥土混合的油彩,只露出一双双在晨雾中闪烁着凶戾光芒的眼睛,如同潜伏在暗夜中的狼群,屏息凝神,等待着撕裂猎物的命令。

“全部上东西两侧山峰!”索朗的手臂如同铁铸的指挥棒,猛地指向两侧高耸入云的绝壁,“隐入石缝,伏进凹坑!听着——滚木礌石!凡能动用的石头、大树干,都给我在险口、窄道、崖弯之上堆好了!”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带着钢铁碰撞的硬度,“要堆得结实!堆得致命!我要它们落下去的时候,能把汉狗砸成肉酱,把他们的骨头碾成齑粉!”

“遵命!将军!”沉闷如鼓点般的应诺声从山坡各处低低响起,并非整齐划一,却带着一种岩石滚落般的沉重质感,瞬间又被呼啸的山风撕碎。

紧接着,是令人心悸的、窸窸窣窣的攀爬声。

无数道黑影如同巨大的壁虎,紧贴着冰冷湿滑、几乎垂直的岩壁向上涌动。

他们动作迅捷而无声,粗壮的原木被几十双布满老茧、青筋虬结的手臂用浸过油的坚韧藤蔓和牛筋绳索死死捆扎在一起。

沉重的石斧带着沉闷的劈砍声挥下,将原木的一端削出尖锐的棱角,更有士兵将棱角处凿出浅坑,将棱角锋利的碎石块狠狠嵌入其中,用粘稠的树脂死死封固。

这些被改造过的巨木,一旦滚落,将变成恐怖的地狱钉锤!

另一边,巨大的滚石被粗大的木杠撬动着,顺着士兵们事先在岩石天然凹槽里开凿出的、简陋却实用的临时轨道,发出沉闷的“隆隆”声,缓缓滑向悬崖边缘。

它们最终被安放在几块特意楔入的、摇摇欲坠的垫石上。

只需一根绳索,或者一次精准的撬动,这些沉默的死亡使者就将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砸向下方狭窄的死亡通道。

“箭手!弩手!”索朗的指令如同疾风骤雨,毫不停歇。

他那枯瘦如鹰爪的手指带着凌厉的破空声,猛地指向更高处那些嶙峋凸出、仿佛巨兽獠牙的岩石,以及山壁上天然形成的、布满裂缝的小平台。

“看见没?每一块能落脚、藏身的石头!每一处能居高临下瞄着谷底的坑洼!都给老子占死了!弓弦——”他猛地一握拳,指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吧”声,“给我绷到极限!绷到再紧一丝就要断裂的地步!听到我的号令——”

他眼中凶光暴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恶鬼咆哮,“就把你们的怒火,把你们的箭矢,给老子狠狠地灌进汉狗的心脏、喉咙、眼窝!一个活口都不许留!”

“吼——!”压抑的吼声从高处传来。

紧接着,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嘎吱——嘎吱——”声在山壁上蔓延开来。

那是无数张强劲的牛角弓和沉重的绞盘弩被拉到满月状态的呻吟。

一支支涂抹了剧毒草药(由高原特有的狼毒花和蝎尾草汁液混合熬制)的箭簇,在熹微晨光穿过浓雾的惨淡光线下,闪烁着幽暗不祥的蓝绿色磷光,如同无数毒蛇的冰冷眼瞳,死死锁定了下方空无一人的谷道。

最后,索朗坚赞那淬火弯刀般的目光,猛地钉在身边如同铁塔般矗立的一名大将身上——旺堆,他的心腹爱将,以勇猛凶悍、噬血如狂着称的千夫长。

旺堆那张被高原烈日和风霜磨砺成古铜色的脸庞上,此刻只有一种纯粹的、野兽对血腥的渴望。

腰间的弯刀早已出鞘半寸,锋利的刃口在昏暗中反射着一点微弱的、却令人心悸的寒芒。

“旺堆!”索朗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两块粗糙的磨刀石在相互碾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残忍和即将喷发的暴烈,“带上你的三千轻骑,立刻!退出谷口,藏好马蹄声!”

他枯瘦的手指指向东北方向,“给我埋伏在东北三里那片‘铁棘林’后面!那里的林子密得能吞噬战马的嘶鸣,厚得能让阳光都透不进去!记住——”

他死死盯住旺堆燃烧着战意的眼睛,“耐心!像在雪线之上,等待最肥美的羚羊踏入你利爪范围的雪豹!等……等敌军的前锋像没头苍蝇一样涌进山谷深处,把他的主力搅得混乱不堪、挤作一团,整个后队变成一盘散沙,失去指挥,乱得像被捅了窝的蚂蚁的时候——”

索朗坚赞猛地做了一个双手撕扯、扼杀的动作,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眼中瞬间爆发出毒蛇扑击前那种令人胆寒的狠戾光芒,声音如同地狱刮来的阴风:

“——就在那一刻!给我吹响‘血狼号’!用最快的速度杀出来!像割秋天熟透的麦子一样砍倒他们!我要他刘志群引以为傲的朱雀军,变成一条被掐断了脖子、绞碎了脊骨的死蛇!头尾不能相顾!肝肠寸断!全都给我烂死在这云雾谷里!用他们的血,浇透这里的每一块石头!”

“遵命!将军!”旺堆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仿佛野兽磨牙般的嘶吼。

他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因为兴奋和紧张而干燥开裂的嘴唇,眼中凶光暴涨,几乎要喷薄而出,“我会让汉狗的血,染红鹰愁涧每一片落叶!染红铁棘林每一根尖刺!”

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动作迅猛如扑食的黑豹,几个纵跃便消失在通往谷外陡峭岩壁的阴影之中。

很快,山下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如同密集鼓点般沉闷的震动,那是数千只包裹了厚厚毛毡和皮草的马蹄,小心翼翼踏过碎石地发出的声响,迅速被呼啸的风声和林涛吞没。

冰冷的、无形的铁链——索朗坚赞呕心沥血、自信满满打造的死亡陷阱——已然层层扣死,严丝合缝。

浓烈的、无形的杀气随着渐渐升高的惨白日头蒸腾起来,那飘荡的山雾仿佛真的被无数道嗜血的目光、冰冷的箭簇和悬于头顶的巨石浸染,透出一种诡异而深沉的、如同干涸铁锈般的暗红色泽。

猎人立于悬崖之巅,弯弓如满月,箭簇死死锁定猎物必经的咽喉通道。

索朗坚赞的嘴角,那抹毒蛇般的弧度再次勾起。他在等待,等待刘志群带领的大军自投罗网。

……

……

十几里外,景象已截然不同。

这里是被当地人称为“鬼见愁”的原始密林深处。

空气湿热得如同巨大的蒸笼,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腐叶气息和一种若有若无、却足以让人头晕目眩的甜腻瘴气。

参天古树的巨大树冠层层叠叠,遮天蔽日,将阳光彻底拒之门外,只有极少数惨淡的光斑,如同垂死者的目光,无力地投射在厚厚堆积的、不知腐烂了多少年的落叶层上。

粗大的藤蔓如同史前巨蟒,相互绞杀缠绕,在潮湿的地面上盘根错节,隆起又塌陷,形成无数天然的死亡陷阱。

那些藤蔓和灌木的叶片边缘,生长着肉眼可见的、锯齿般的锋利尖刺,轻易就能划开坚韧的皮甲,留下深可见骨的伤口。

这里是连最熟悉山地的老猎户都会闻之色变、远远绕行的绝地,传说中吞噬了无数生命的绿色坟墓。

一杆残破却依旧不屈挺立的军旗,深深插在泥泞腐叶之中。

旗面是血一般的赤红底色,上面用金线绣着一只展翅欲飞、浴火重生的朱雀神鸟图腾——这是朱雀军团的象征。

旗帜已被污血、汗渍和泥浆浸透,边缘被荆棘撕扯得破烂不堪,却依旧在沉闷的空气中微微颤动,如同不屈的心脏在搏动。

军旗旁,主将刘志群如同生了根的铁柱般矗立着。

他咧着嘴,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在一片黝黑、布满新旧伤痕如同龟裂大地般的脸上,显得格外刺目狰狞。

他手中紧紧捏着一封几乎被汗水、暗红血迹和黑绿色污泥彻底浸透、字迹都模糊难辨的羊皮纸——那是斥候统领白一行,用胸膛堵住三支吐蕃狼牙箭,以生命为代价带回来的张巡大帅的紧急军令。

“绕道野狼谷……他奶奶的……”刘志群宽阔的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并非恐惧,而是压抑到极致后迸发出的、带着歇斯底里味道的狂笑!

脸上那道几乎将左颊完全撕裂的狰狞疤痕,随着他扭曲的笑容而诡异扭动,活像一条巨大的蜈蚣在皮肤下疯狂挣扎复活。

“弯弯绕绕,尽是石头缝!老子不去!死也不去!”他猛地咆哮出声,布满粗厚老茧、指节如同铁疙瘩般的右手狠狠攥紧!

那封代表着军法如山的帅令,在他恐怖的力量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呻吟,瞬间被揉捏成一团污秽不堪的破烂纸球!

仿佛那不是张巡的帅令,而是索朗坚赞那颗令人憎恶的头颅!

亲卫队长王老梆忧心忡忡地一步踏前,沉重的皮靴深深陷入腐叶泥泞中。

他压低了沙哑的嗓音,如同破锣:“将军!张帅军令如山!且斥候回报,索朗老狗的主力动向不明,必有所图!野狼谷虽是险径,但尚有一线生机,这‘鬼见愁’……”

他布满风霜的脸上肌肉抽动,望着眼前那片令人绝望的、黑暗得如同巨兽肠胃的密林,“……十死无生啊!”

“索朗?呸!”刘志群猛地朝地上啐出一口浓痰,那口痰如同炮弹般砸在腐叶上,溅起一小片黑泥。

他眼中疯狂的光芒瞬间如同压抑了万年的火山轰然喷发,炽热的岩浆几乎要灼穿眼前的黑暗!

“那老狐狸夹着尾巴放个屁,老子在十里外都能闻着他那身死羊膻味!云雾谷!他娘的,老子敢用项上人头打赌,他八成正撅着腚在云雾谷里撒好网,磨好了刀,就等着老子傻乎乎一头撞进他的网里,洗干净脖子让他砍呢!”

他狂笑着,笑声在死寂的密林中回荡,惊起远处一片怪异的鸟鸣,带着一种末日般的癫狂。

笑声未绝,他已闪电般抄起一直斜倚在身边巨大枯木上的那柄恐怖凶器——一柄门板般宽阔、刃口闪烁着刺骨寒光的开山巨斧!

那沉重的斧柄在他布满伤痕的大手中仿佛轻若无物!

“想吃掉老子?!”刘志群猛地发出一声震动林莽的咆哮!

双臂虬结的肌肉如同盘绕的巨蟒瞬间贲张!

沉重的巨斧毫无预兆地撕裂沉闷的空气,带起一片凄厉刺耳的尖啸!

咔嚓!!!轰隆!!!!

巨斧的寒光如同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狠狠劈在旁边一棵两人合抱粗、不知生长了几百年的老杉树躯干上!

沉闷的巨响如同雷霆炸裂!

坚韧的木质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如同朽木般崩碎!

巨大的豁口瞬间炸开,乳白色的木屑、尖锐的碎木块如同喷发的火山熔岩,混合着树汁的腥气,狂暴地炸裂四溅!

整棵巨树发出垂死般的呻吟,剧烈地摇晃起来,落叶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

“老子今天要把他那条老狗的五脏六腑全掏出来,当球踢!喂秃鹫!”

烈风呼啸,吹动他猩红战盔上那束如同熊熊燃烧地狱之火的鲜艳红缨。

他不再看任何人,甚至不再看那封被捏碎的帅令。

那柄沾满了新鲜木屑和树汁的巨斧,带着一往无前、劈开一切的决绝气势,破空指向西侧那片黑魆魆、连一丝天光都无法透入、散发着无尽死亡气息的“鬼见愁”原始密林深处!

他的声音如同两块烧红的精铁在猛烈撞击,每一个字都迸溅着灼热的火星,狠狠撕裂了林间令人窒息的死寂:“兄弟们!前路是鬼门关!可活路——”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胸膛如同风箱般高高鼓起,那吸入的气息仿佛带着硫磺与硝烟的灼热味道,声音陡然拔高,如同九霄之上落下的灭世雷霆战鼓,裹挟着万钧之力,狠狠砸在每一个被这疯狂决定惊得呆滞、血液几乎冻结的士兵心口!

“——他娘的是用命劈出来的!多余的东西,全给老子扔了!辎重!粮车!营帐!坛坛罐罐!给老子扔!统统扔!只带上你们的刀!你们的枪!你们的弓箭!还有三天口粮!其余——”

他巨斧横扫,带起一片劲风,“都是狗屁!累赘!舍不得扔的,老子亲自动手,连人带东西,劈成两半!”

他布满血丝的虎目扫过一张张或震惊、或恐惧、或茫然的脸,巨斧猛地顿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深深楔入腐殖土层。

“没路?!”刘志群的声音如同受伤猛虎最后的咆哮,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老子今天偏要在这‘鬼见愁’的老肠子里,生生给兄弟们撕开一条通天大道!怕死的——”

他环视四周,目光如电,“现在就给老子滚回娘胎里去!不怕死的,有种的,跟着老子——”

“逢山,开路!”

“遇水,架桥!”

“豁出这条命,给老子把时间抢回来!活路,就在前面!杀——!!!”

最后一个“杀”字出口的瞬间,他人已化作一团狂暴燃烧的赤色旋风!

那柄巨大的开山斧在他手中仿佛活了过来,化作一条咆哮着要撕碎一切阻碍的赤色蛟龙!

对着眼前层层叠叠、盘根错节、布满锋利尖刺、如同无数条绞索般死死缠绕封锁前路的巨藤荆棘墙,用尽全身的力量,狠狠劈下!

咔嚓!噗嗤!轰隆!

三种截然不同的恐怖声响瞬间炸开!

粗如成年男子大腿、表皮布满瘤节和苔藓的古老巨藤应声而断!断裂处喷射出粘稠得如同血浆、散发着刺鼻腥臭味的绿色汁液,劈头盖脸地溅了刘志群一身!

碗口粗细、坚硬如铁的灌木丛在门板巨斧面前如同纸糊般四分五裂,尖锐的断枝如同箭矢般激射!

一块半人高、嶙峋凸出的黑色怪石被巨力猛烈撞击,发出沉闷的巨响,瞬间崩裂!大小不一的碎石块裹挟着尘土和腐叶,如同霰弹般向四周爆射!

没有道路。

只有死亡陷阱组成的厚重壁垒。

刘志群就用手中这柄巨斧,用他钢铁浇筑般的意志和悍不畏死的疯狂,用他燃烧的生命力,硬生生在“鬼见愁”这头亘古巨兽的脏腑之中,开始了绝望而壮烈的开凿!

“将军……!”士兵们看得浑身热血瞬间冲上头顶,手脚发麻!那最初对“鬼见愁”深入骨髓的天然恐惧,瞬间被将军身先士卒、以血肉之躯撞向地狱绝壁的决绝姿态点燃了!

点燃成了同样不顾一切的、焚尽理智的癫狂炽焰!

几千名朱雀军团士兵喉咙里迸发出震裂苍穹的咆哮!一双双眼睛瞬间被血丝和决死的战意染得赤红!

“杀!杀!杀——!!!”

几千双穿着皮靴的脚,死死踏着主将用巨斧劈砍出的、浸染了粘稠绿汁和尖锐碎石屑的、仅容一人艰难通行的血肉通道!

不顾一切地向上攀爬!在湿滑嶙峋的怪石间手脚并用地挪腾跳跃!在无数长满锯齿尖刺、仿佛活物般缠绕抓挠的植物枝条中躬身穿行、撕扯挣扎!

粗重的、如同无数破旧风箱同时拉动的喘息声,沉重的铁甲片撞击在岩石上发出的“哐啷”闷响,刀刃劈砍坚韧荆棘发出的刺耳“嗤啦”锐鸣,士兵被尖刺划破皮肉、被毒藤汁液溅到伤口时发出的痛苦闷哼……无数声音在这亿万年来只有死寂和虫豸低鸣的原始密林深处汇聚、碰撞、最终轰然炸裂!

掀起一片灼热滚烫、用生命与意志燃烧的生命洪流!

赤色的铠甲在阴暗的林中如同流淌的熔岩,所过之处,绿色的死亡壁垒被硬生生撕开一道不断向前延伸的、血与汗铺就的裂口!

这支决死的赤色洪流,以超越肉体极限的坚韧和疯狂,在索朗坚赞精心构筑的死亡陷阱的绝对侧翼,用生命与意志做凿子,开始了这场注定被写入史诗的、不可能的行军!

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在滚烫的油锅中煎熬。

……

……

云雾谷东西两道险峻如刀锋的山脊上。

巨大的滚木礌石如同悬顶之剑,沉重地压在悬崖边缘,在惨淡的天光下投下不祥的阴影。

吐蕃最精锐的步跋子和弓弩手们,如同石雕般纹丝不动地潜伏在岩石缝隙和凹坑之中。

他们屏气凝神,身体因长时间保持紧绷的姿势而微微颤抖,肌肉酸痛僵硬。

冰冷的汗水无声地从鬓角滑落,浸湿了紧贴皮肤的面甲内衬,顺着紧握武器、指节发白的手掌流下,让冰冷的金属握柄也变得滑腻。

每一双眼睛都死死盯着下方那条弯曲狭窄、如同通往幽冥地府的谷道,瞳孔因长时间的专注而微微放大。

视线一遍又一遍地扫过每一个预设的伏击点——那个狭窄的s形弯道,那片上方有巨大悬石的陡坡,那块仅容数人通过的隘口巨石……

然而,预想中人喊马嘶、旌旗招展、金铁交鸣的喧嚣景象并未出现。

谷道死寂得可怕。

只有山风不知疲倦地掠过冰冷岩石的呜咽声,以及浓雾在谷底翻滚、聚散、变幻着诡异形状时发出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细微气流声。

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凝固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

每一阵稍强的风吹过,带动枯草或碎石滚动,都让藏匿的吐蕃士兵心头骤然一紧,搭在弓弦上的手指下意识地用力,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猎物,如同蒸发般,迟迟没有踏入这精心准备的屠宰场。

索朗坚赞依旧屹立在那块鹰嘴巨岩之上,如同一尊被遗忘在悬崖边的、冰冷的黑铁雕像。

但他脸上那惯有的、掌控一切的阴沉自信,正如同冬日冰封的湖面,悄然出现细微却致命的裂痕。

那丝裂缝从他鹰隼般锐利的眼底深处悄然蔓延开来——一种难以名状、如同毒虫噬咬般的焦灼感开始滋生。

他锐利的目光一次又一次,近乎偏执地扫过下方空无一人的谷道,每一次都带着更深的疑虑。

随即,他又会下意识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迫切,投向东北方向铁棘林所在的位置,仿佛要穿透重重山峦,确认旺堆和他那三千把嗜血的弯刀是否已磨得雪亮,是否已按捺不住杀戮的渴望。

他的右手五指,无意识地、一下又一下地摩挲着腰间弯刀那包裹着粗糙鲨鱼皮的刀柄。

每一次粗糙皮面摩擦指腹带来的微弱阻力感,在此刻死寂而紧绷到极致的空气中,都如同惊雷般清晰、刺耳地敲打着他自己的耳鼓,也无声地敲打在每一个屏息凝神、侧耳倾听主帅动静的吐蕃士兵心上。

喀、喀、喀……

单调而压抑的摩擦声,如同死亡的倒计时,在这片凝固的杀场中回荡,无声地滋养着蔓延的疑虑和不安。

一丝微弱的、冰凉的寒意,顺着他的脊梁骨悄然爬上后颈。

就在这时!

呼哧——呼哧——!

一阵极其突兀、如同破旧风箱被强行拉动的、濒临窒息的粗重喘息声,伴随着草木被猛烈刮擦、撕扯的“哗啦!嗤啦!”声,骤然从索朗坚赞身后、南侧那片布满了剧毒荆棘和湿滑陡峭岩石的山坡下传来!

那声音由远及近,带着一种亡命奔逃的绝望感!

紧接着,一个身影如同被无形巨力抛出的滚地葫芦,连滚带爬,带着满身的泥泞、枯叶和无数道新鲜翻卷、正汩汩冒血的口子——那是被锯齿荆棘和锋利岩石边缘疯狂切割留下的恐怖伤痕——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上了山脊边缘!

是派出去探查汉军动向的探马!

他头盔早已不知去向,头发被汗水和血水黏成一绺绺贴在额头上,脸上布满了被荆棘划出的血痕,眼睛里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和一种魂飞魄散、仿佛亲眼目睹了九幽炼狱的极致恐惧!

“将……将军!!!”探马猛地扑倒在索朗脚边的冰冷岩石上,双手如同铁钩般死死抓住索朗脚边的岩缝,指甲瞬间崩裂翻起,鲜血淋漓!

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令人心悸的“嗬嗬”声,胸膛剧烈起伏,像一条被抛上岸、濒临窒息的鱼。

他染满泥血、剧烈颤抖的手指,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痉挛般死死指向西侧那片令所有吐蕃士兵闻之色变、代表着绝对绝境的区域——“鬼见愁”的方向!

“……朱雀军!!!”他声音嘶哑破裂,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撕裂的肺叶里挤压出来,带着浓重的血沫喷溅而出,“他们……他们没……没走云雾谷!刘……刘疯虎……他……他带着那群红鬼……从……从‘鬼见——见——愁’……”

他的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放大到极限,倒映着索朗骤然扭曲的脸,“钻……钻出来了!就在……在我们背后……那片‘鹰愁涧’的山梁……山梁子爬!快要……冲上来了!!”

他用尽生命最后的气力嘶吼完这最后一句,身体猛地一抽,如同断线的木偶,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只有胸膛还在微弱地起伏。

“鬼——见——愁——?!”

这三个字!这三个如同诅咒般的字眼!

如同三道撕裂苍穹的九幽阴雷,狠狠劈在索朗坚赞的头顶!

他那双鹰隼般的瞳孔,在听到这三个字的刹那,如同遭遇了万载玄冰的瞬间冲击,猛地收缩成了两个针尖大小的、凝固着绝对零度寒意的冰点!

他脸颊上虬结如岩石的肌肉控制不住地、剧烈地弹跳了一下,仿佛有一条无形的、带着剧毒倒刺的蜈蚣,在他皮肉下疯狂钻行!

这三个字!

这三个代表着吞噬一切生机的绝对死地的字眼!

如同三根烧得通红、带着狰狞倒刺的烙铁,狠狠烙在他呕心沥血、笃信万无一失的绝杀沙盘之上!

“嗤啦——!”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沙盘上代表云雾谷的精致木制模型被瞬间洞穿、扭曲、冒出焦糊白烟的幻音!

陷阱!

原来他并非稳操胜券的猎人!

而是那只疯虎眼中,被一步步诱入绝境的猎物!

他引以为傲、固若金汤的山谷牢笼,此刻竟成了锁死他自身数万大军的冰冷钢铁囚牢!

那只该死的疯虎,竟然用最不可能、最疯狂、最不要命的方式,绕开了他精心布置的致命前门,把血淋淋的獠牙,直接咬向了他毫无防备、最为脆弱的后心!

“快——!快!!!后队!所有后队!立刻给老子转向!向鹰愁涧方向!!!”索朗坚赞的声音如同绷紧到极限的钢丝骤然断裂,发出刺耳欲聋、完全失态的尖叫!

那份阴沉的从容、名将的风度彻底粉碎,只剩下被猎物反噬的极致惊怒和被死亡扼住咽喉的恐慌!

他像一头被长矛刺穿脚掌的暴怒雪豹,猛地从鹰嘴岩上跳了起来,动作因巨大的冲击而显得踉跄:“步跋子!就近!抢占背后所有能站住脚的山头!哪怕只是个光秃秃的土包!给老子钉死在那里!弓箭手!压住!压住那片该死的林子!把所有箭头!都给老子调过去!快!!”

他声嘶力竭,唾沫星子横飞,猛地一把揪住身边一名传令亲兵的皮甲前襟,力道之大几乎将那个健壮的士兵整个提离了地面!

他目眦尽裂,眼珠因极度的惊怒而布满血丝,几乎要瞪出眼眶,喷出的气息带着浓重的血腥味:“信号!给旺堆发最急的信号!‘血狼三连号’!召回所有轻骑!放弃埋伏!放弃!立刻给老子回援!回援!!再晚一步——”

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最后一个字的嘶吼已如同垂死野兽的哀鸣,沙哑撕裂,“……我们都得死在这儿!快啊——!!!”

传令兵脸色惨白如纸,连滚爬爬地冲向信号旗的位置。

然而,一切都太迟了。

“呜——呜呜呜——!!!”

苍凉、急促、带着浓浓血腥杀伐之意的号角声,并非从索朗期待的铁棘林方向传来,而是如同鬼魅般,骤然从西侧那片被称为“鹰愁涧”的陡峭山梁下方,撕裂了云雾谷死寂的空气,冲天而起!

那正是“血狼号”的声音!但这号角并非旺堆吹响的回援信号,而是——

进攻的号角!

如同回应这号角,西侧鹰愁涧方向那片原本只有风声呜咽的陡峭山坡密林中,猛地爆发出一片震耳欲聋、仿佛要将山峦都掀翻的怒吼!

“杀——!!!”

无数点赤红色的身影,如同从地狱熔岩中喷薄而出的烈焰狂潮,猛地撞破了“鬼见愁”边缘最后一道荆棘屏障,带着满身的伤痕、泥泞和淋漓的鲜血,从令人绝望的陡坡之下,悍不畏死地向上攀爬、冲锋!

他们眼中燃烧着和刘志群一模一样的、焚尽一切的疯狂战意!那柄巨大的开山斧,如同血色的旗帜,冲杀在最前方!

死亡囚笼的铁门,已被那只疯虎,用最狂暴的方式,从外面狠狠踹开!

冰冷的刀锋,正抵向吐蕃大军的后心!

云雾谷,这精心准备的屠宰场,瞬间变成了困住猎人的绝地!

……

甸甸地压在云雾谷西侧陡峭的山脊上,浓得如同凝固的油脂。

山风在嶙峋的怪石缝隙间呜咽穿梭,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下深不见底的鹰愁涧。

空气中弥漫着冰冷的土腥气和一种若有若无、源自谷底腐烂植被的、令人隐隐作呕的甜腻霉味。

吐蕃名将索朗坚赞,鹰隼般锐利的目光穿透稀薄的晨雾,牢牢锁住下方谷底那条蜿蜒如蛇肠、被称作“鬼见愁”的险峻通道。

他那张被高原风霜刻满深刻沟壑的脸上,此刻浮动着一种猎人静待猎物踏入致命陷阱的、冰冷而笃定的神情。

他微微抬起手,覆盖着精良铁护臂的手掌在冰冷的空气中虚握了一下,仿佛已经攥住了那支注定覆灭的朱雀军的咽喉。

“传令各部,”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铁摩擦般的冷硬质感,清晰地传到身后肃立的传令兵耳中,“汉军若入谷,滚木礌石齐下,封死前后谷口。弓弩手轮番攒射,不必吝惜箭矢。步跋子精锐,给我把谷口彻底钉死,一只老鼠也别想钻出去!”

他的手指猛地向下一挥,如同挥下屠刀,“今日,这云雾谷,便是刘志群的埋骨之地!我要用刘疯子的血,祭奠我吐蕃儿郎的英魂!”

“是!”传令兵低吼应命,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兴奋和嗜血的狂热,转身沿着狭窄崎岖、仅容两三人并肩的山脊,手脚并用地向两侧埋伏点奔去,铁甲叶片随着动作发出细碎而冰冷的摩擦声。

索朗身后,是精心构筑的死亡阵地。

身披厚重铁札甲、手持沉重骨朵和长矛的步跋子重步兵,如同岩石般楔在崖边最关键的隘口处,冰冷的甲胄在微弱的晨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

他们身后,悬垂着无数需数人合抱、重逾千斤的巨木和棱角狰狞的巨石,被坚韧的藤索和粗大的木桩牢牢固定,只待一声令下,便是毁灭性的倾泻。

弓弩手们则蜷伏在岩石的缝隙和人工开凿出的浅坑里,强弓劲弩早已张开,冰冷的狼牙箭簇密密麻麻地指向下方,箭头反射着幽冷的微光,如同毒蛇的獠牙。

整个山脊,如同一条盘踞在绝壁上的钢铁巨蟒,沉默地张开了布满獠牙的巨口,只待猎物自投罗网。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缓慢爬行。

山风卷过裸露的岩石,发出尖锐的哨音。

一只不知名的褐色山鸟扑棱棱从岩缝中惊起,发出一连串短促而凄厉的“嘎嘎”声,随即投入浓雾深处,更添几分不祥。

突然——

“呜——呜——呜——”

三声急促而凄厉的号角声,如同濒死野兽的哀嚎,猛地撕裂了山谷的死寂,从“鬼见愁”入口方向破空传来!

那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在陡峭的山壁间疯狂碰撞、回荡、放大!

来了!

如同投入滚烫蚁穴的巨石!

整个严阵以待的吐蕃阵地,刹那间炸开了锅!

“汉军!汉军闯进来了!”凄厉的、变调的呼喊从一个步跋子士兵的喉咙里爆发出来,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

“不可能!他们怎么能……从那里……”另一个军官模样的吐蕃人嘶吼着,声音却被更大的混乱淹没。

绝望的命令、惊恐的呼喝、茫然失措的应和声在狭窄崎岖、仅容两三人并肩的山脊上疯狂碰撞、回响!

声音被两侧高耸的山壁反复叠加、放大,混乱得如同末日哀歌,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步跋子们下意识地丢下手中精心布置在崖边、闪着致命寒光的滚木礌石控制索,如同受惊的螃蟹,手忙脚乱地从潜藏的岩缝、凹坑中钻出。

沉重的铁甲在山坡上叮当作响,笨拙而惊恐地在陡峭的山梁上试图完成转向,挤作一团。

几个号角手慌忙抓起沉重的羚羊角号,鼓足腮帮子试图吹响那代表最高警戒和决死反击的“血狼三连号”。

然而,巨大的恐惧让他们的手抖得如同风中落叶,那本该尖锐高亢、穿透云霄的号音,硬是被吹得断断续续、喑哑悲鸣,瞬间就被下方谷中传来的厮杀声和狂躁的山风撕得粉碎,传达不到一里之外。

弓弩手们的处境更为绝望。

他们身处在狭窄得仅容回身的射击平台上,在方寸之地互相推搡着试图转向,寻找新的射击角度。

沉重的蹶张劲弩和已经弯好的大弓在混乱中互相磕碰、缠绕,射手指令与军官压制的叫喊混作一团。

“别挤!”“瞄准当当地滚落崖底。

更多的人根本找不到合适的瞄准位置和空间!

狭窄的山道上,挤满了从前方更高处仓皇涌下、企图回身布防的士兵,与后方接到混乱指令、试图抢占后方制高点的步跋子精锐狠狠地撞在一起!

人挤人,甲撞甲,乱成一团,挤得水泄不通!

铁甲摩擦的冰冷腥气,士兵身上蒸腾的酸臭汗味,以及一种名为“大势已去”、令人窒息的绝望寒意,如同无形的冰水,瞬间将整个山脊淹没!

军令系统彻底瘫痪,每一个士兵都成了被恐惧驱赶的无头苍蝇。

“呵……呵……呵……”

就在这片混乱喧嚣即将达到顶峰之时,一阵低沉、嘶哑、如同风穿过枯骨缝隙发出的、干涩诡异的笑声,突然从山脊北端、鹰愁涧方向最高处那片嶙峋的乱石堆后阴恻恻地响起。

那笑声不大,甚至有些飘忽,却带着一种冻结灵魂的森然魔意,奇异地盖过了所有混乱的喧嚣。

紧接着,一股仿佛来自冰狱最深处的、夹杂着浓烈血腥味的穿堂阴风,呜咽着灌满了整片狭窄的山脊!

风中似乎还带着细微的、粘稠的、尚未冷却的血滴。

所有的嘈杂,在这一刻诡异地消失了。

所有的吐蕃士兵,无论正在推搡还是嘶声叫喊,动作都瞬间僵直!

那刺骨的寒意并非仅仅作用于皮肤,而是瞬间冻结了他们奔流的血液!

一股无法言喻的、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恐惧,如同冰冷的铁爪,狠狠攥紧了每个人的心脏!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索朗老狗——!纳命来——!!!”

刘志群那标志性的、蕴含着焚天之怒的狂暴咆哮,如同九天神雷混合着万年冰峰的崩塌巨响,毫无遮拦地、裹挟着实质般的杀意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从吐蕃军背后、鹰愁涧方向的山脊线上,轰然炸开!

每一个音节都像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吐蕃士兵的心头!

血光,刹那间如同怒放的妖异之花,在山脊最高处迸溅!

根本没给吐蕃人任何喘息、布阵、哪怕是转过身来的时间!

轰隆!

一声巨响,尘土碎石飞扬!一团燃烧的血色陨星,裹挟着令人无法直视的狂暴力场,从最高处那块巨岩顶端猛扑而下!

其势如雷霆万钧,仿佛要将整个山脊踏碎!

尘土稍散,人们才看清那“陨星”的真容——正是刘志群!

他浑身浴血,精赤着古铜色、布满新旧伤痕和虬结如老树根般肌肉的上半身。

那件标志性的猩红战袍早已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无数层凝固的、混合着敌人鲜血和一种奇特绿色藤蔓汁液的黑褐色血痂,如同披挂着一身地狱归来的铠甲!

手中的巨斧——那门板似的斧面布满翻卷的豁口和深深嵌入的碎骨,斧刃沾满了泥泞和半凝固的暗红碎肉,散发出浓烈刺鼻的腥气!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胯下那匹同样挂满纵横交错伤口、沾满泥泞血污的黑色战马——“乌骓”!

它巨大的鼻孔喷出愤怒的白雾,马蹄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天知道他是如何在“鬼见愁”那飞鸟难渡的绝壁里把这样一匹神骏的战马弄上来的!

刘志群布满血污和狰狞伤疤的脸上,唯有一双眼睛亮得骇人,里面燃烧的疯狂战意如同沸腾的熔岩。

他看也不看前方混乱拥挤的吐蕃士兵,巨大的手臂肌肉坟起贲张,门板似的巨斧带着碾碎一切的恐怖气势挥出!

狂风为之尖啸呜咽!

“挡老子路?给老子——开——!!!”

斧影如一道撕裂空间的黑色闪电!

目标正前方,是七八个因混乱转向指令而相互推搡、武器甚至没有端平的步跋子精锐!他们惊恐万状,绝望的瞳孔中只有那在视野里不断放大的、象征着死亡的巨大阴影!

噗嗤!咔嚓!轰——!

令人牙酸的、钝器切入肉体骨骼的沉闷爆响,骨头瞬间粉碎的脆响,以及血肉被巨力硬生生轰爆的恐怖声音混作一团!

一团粘稠炽热的血雾如同被飓风卷起的地狱喷泉,瞬间炸开数尺之高!腥风血雨当头淋下!

两个顶在最前面的吐蕃重甲兵,身上精良的、镌刻着祈福经文的厚重铁札甲,连同他们下意识举起格挡的、厚实铁橡木包铁皮的圆盾,就像烈日下暴晒的蜡像,在那股非人的恐怖巨力面前,连一瞬都没能支撑住!

噗!噗!

上半身瞬间被轰成了四散飞溅的、冒着腾腾热气的血污肉块!

红的肌肉、白的碎骨、破碎的甲片、粘稠滑腻的内脏碎屑,带着浓烈到令人窒息作呕的腥风,如同暴雨般泼洒了周围所有吐蕃士兵一身一脸!

滚烫的血液糊住了他们的眼睛,黏腻的碎肉挂在了他们的胡须和铁甲上!

那极致恐怖的景象和刺鼻的血腥,瞬间将极致的恐惧凝固在了他们惨白的脸上!

这血与肉的残酷烟火,如同吹响了进攻的死神号角!

“杀——!!!宰光这群吐蕃狗!!”

山崩地裂般的咆哮!如同压抑万年的岩浆轰然决堤!

无数赤红色的身影,从山林阴影里、岩石缝隙后、低矮灌木丛中如同赤色地狱爬出的复仇恶鬼般骤然暴起!正是攀上绝地的朱雀军团士兵!

这些士兵眼神血红,眼球上布满血丝,脸上是长途奔袭、攀爬绝壁后的极度疲惫和陷入绝境后彻底爆发的搏命疯狂!

他们的冲锋没有任何章法,却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玉石俱焚的滔天气势!

身上那标志性的猩红战袄早已破烂不堪,被荆棘划成布条,被刀枪撕裂,被泥土血污浸透,但那浓重的红色如同吸饱了复仇之火,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刺眼夺目,如同熊熊燃烧的地狱业火!

他们根本无视吐蕃精锐步跋子身上坚硬的甲胄和闪着寒光的长矛!

只沿着主将刘志群用巨斧和敌人血肉劈开的死亡通道,嘶吼着、翻滚着、连滚带爬地撞上去!

“啊——!”一个朱雀军团士兵被吐蕃士兵的长矛刺穿了小腹,他非但不退,反而狂吼一声,用尽最后力气扑上去,张开嘴,露出森白的牙齿,狠狠咬向敌人的喉咙!

牙齿嵌入皮肉,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咔嚓”声,滚烫的鲜血喷了他一脸!

另一个士兵的矛杆被吐蕃弯刀砍断,他毫不犹豫地倒转半截矛杆,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捅进面前一个步跋子因惊恐而大张的嘴巴!矛杆穿透口腔,从后颈带着碎骨和血沫刺出!

更有甚者,一个被吐蕃弯刀劈中肩膀、深可见骨的朱雀军团士兵,在咽气前的瞬间,脸上竟露出一个扭曲而狂热的笑容,猛地扑向离他最近的一个敌人,死死抱住其双腿,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拖拽着对方一同滚下了深不见底的万丈断崖!

那绝望而疯狂的坠崖惨嚎,在山谷中久久回荡!

那股悍不畏死、以命搏命、甚至死了也要拉敌人垫背的冲天疯劲,比高山上的凛冽罡风更猛烈十倍!彻底摧毁了吐蕃士兵仅存的抵抗意志!

砰砰砰!噗嗤!咔嚓!啊——!

密集的撞击声(肉体撞上甲胄、兵器互斫)、切肉断骨声、惨绝人寰的哀嚎声瞬间充斥了整个狭窄的山脊!

仓促结阵、被恐惧挤在山梁上动弹不得的吐蕃兵锋,被这赤色的死亡洪流撞得七零八落,纸糊的一般!

山脊狭窄的地形,此刻成了吐蕃军最大的噩梦,兵力优势根本无法展开,反而成了朱雀军团死士逐个突破、分割屠戮的屠宰场!

整段山脊,瞬间化作一条疯狂流淌、蜿蜒而下的粘稠血河!破碎的肢体、流淌的肠子、失去主人的兵刃随处可见。

索朗坚赞的心,彻底沉入了万丈冰窟!那冰寒刺穿了他所有的自信与算计。

他引以为傲的、精心构筑的死亡陷阱,在他以为的猎物骤然化身修罗、反戈一击之下,崩溃得如此惨烈!

如此彻底!自己大军挤在这狭窄险峰,竟成了动弹不得的待宰羔羊,而对方却如鱼得水,杀进了他的命脉核心!

“放箭!给我压住他们!压住!”索朗目眦尽裂,眼白上布满血丝,嘶声力竭地狂吼,弯刀指向后坡上如同被饿狼驱赶的羊群般狼奔豕突、不断被赤色洪流吞噬的部下,“不惜一切代价!射死他们!快!”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而尖锐变调。

稀稀拉拉的箭矢,带着尖锐却明显无力的破空声,从混乱不堪、各自为战的吐蕃射手群中零星地、绝望地射出。

然而,大部分弓弩手要么被冲上来的朱雀军死士死死缠住进行着绝望的肉搏,要么连张弓搭箭的空间都没有——狭窄的山道上挤满了溃退的同袍!

寥寥几支侥幸脱弦的狼牙箭,带着最后的挣扎,深深钉入朱雀军士兵被泥浆、汗水、血污浸透得硬邦邦的残破红袄上。

“夺!夺!”箭头入肉的声音沉闷地响起。

但那残破红袄之下,坚韧的多层熟牛皮和细密的锁子内衬,依旧顽强地吃住了箭头的穿透力,大多只留下一个不深的血洞,箭头被牛皮和铁环卡住,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致命杀伤!

中箭的朱雀军士兵只是身体微微一晃,甚至看都不看伤口,依旧红着眼,嘶吼着扑向下一个敌人!

至于山崖边那些需要精心操作才能投放的、重达千钧的滚木礌石?

此刻更是悬挂在吐蕃人自己头顶上最大的讽刺与梦魇!它们沉重地悬停在那里,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

一旦为了杀伤背后汹涌扑来的敌人而贸然推下……那首先被砸得粉身碎骨、血肉成泥的,必然是下方拥挤在山坡上、正在被屠杀却无处可逃的自己人!

索朗坚赞算无遗策的地利,此刻成了勒紧他和他整个大军脖颈、越收越紧的致命绞索!他死死盯着那些滚木礌石,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连下达推下命令的勇气都没有!

“将军!完了!挡不住了!快撤吧!退回谷口!”一名灰头土脸、头盔不翼而飞、脸上糊满了不知是自己还是同袍的脑浆血污的千夫长,跌跌撞撞地冲到索朗身边,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恐惧,被不断倒卷溃退的人潮推挤得几乎站不稳脚,他死死抓住索朗的臂甲,“留得青山在啊将军!再不走就……”

“撤?!”索朗坚赞猛地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眼中凶光爆射!他猛地挥出一刀!雪亮的弯刀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瞬间毫无阻碍地抹过了那个畏战千夫长的咽喉!

噗嗤!

一股温热的血箭猛地喷溅而出,溅射到索朗冰冷坚硬的胸甲上,留下几道刺目的猩红!

那千夫长眼中瞬间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双手徒劳地捂住飙血的喉咙,嗬嗬作响,身体软软地向后栽倒。

“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今日退无可退!唯有死战!”索朗坚赞脸上那份智珠在握的得意早已被绝望和极致的狰狞取代,眼神却燃烧着一种困兽犹斗的疯狂凶残。

他猛地将染血的弯刀指向那片正不断爆开血花、如同人间炼狱般的战场核心——那个如同绞肉机般推进、所过之处血肉横飞的赤色身影——刘志群!

“亲兵队!!”索朗的咆哮如同垂死巨兽的嘶吼,盖过了周围的混乱,“随本帅上!堵住那个汉将!扼住疯虎的喉咙!否则今日你我皆死无葬身之地!”

他声音里的决绝,只剩下最后一线孤注一掷的疯狂!

他身边仅剩的数十名身披最厚重双层札甲、手持沉重包铁骨朵和精钢长矛的亲卫死兵,被主帅的绝命嘶吼点燃了最后的血气,爆发出凄厉而绝望的呼号:“为了将军!杀——!”

如同一股黑色的、绝望的钢铁洪流,逆着崩溃的兵潮,朝着风暴最中心、血光最盛的方向——刘志群,狂扑而去!

他们踏过同袍的尸体和流淌的血泊,义无反顾地撞向那尊浴血的杀神!

索朗坚赞身先士卒!他全身的功力、毕生征战的血气、以及对死亡的恐惧,尽数灌注于手中的弯刀!

雪亮的刀锋划破凝固着血腥的空气,带着他燃烧生命力与最后希望的极致杀意,撕裂弥漫的淡红雾气,刀尖直取刘志群毫无防护的颈项!

刀锋流转的光芒映照着刘志群脸上凝固的黑褐色血浆和那道巨大的伤疤,刃口的森然寒气几乎要刺破皮肤!

就在这电光石火、千钧一发之际!

铛——!!!咔嚓——!!!轰!!!!!

一声无法用人类语言描述的、如同天外殒星以万钧之力砸穿巍峨雪山的恐怖巨响,在云雾蒸腾、血浪翻滚的山脊顶峰骤然炸裂!

整个山体仿佛都在这一击下簌簌颤抖!碎石从高处滚落!

索朗坚赞那倾注了毕生心血、以吐蕃秘法采自雪域深处的特殊陨铁百炼而成的精钢弯刀,带着他全身功力、孤注一掷的决绝,结结实实地、毫无花巧地劈在了刘志群那柄门板厚、斧脊更厚、材质奇异乌黑厚重得仿佛无锋的“开山”巨斧脊背之上!

嗤啦——!

刺目到极点的火星,如同火山喷发般猛烈迸溅开来!

一圈肉眼可见的、灰白色的狂暴冲击波,以两件兵器和两人为中心,如同实质的毁灭涟漪猛然爆散开来!

噗!噗!噗!

周围数丈之内,无论是还在混战的吐蕃兵还是杀红了眼的朱雀军士兵,竟齐齐被这惊天动地的一击爆发出的恐怖气浪震得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踉跄着连连后退!

口鼻之中瞬间喷出鲜血!惨叫声被巨大的金铁交鸣声淹没!离得最近的几名索朗亲兵,如同被无形的攻城巨锤正面轰中,“噗噗”连喷数口夹杂着内脏碎块的鲜血,身体像破麻袋一样倒飞出去,狠狠砸在嶙峋的乱石上,发出令人心悸的骨裂声,眼见是不活了!

金铁交鸣的毁灭性声波如同实质的钢针,疯狂地刺入每个人的耳膜,嗡嗡震响,盖过了一切的喊杀声和惨嚎,在山谷中反复激荡!

索朗坚赞的感觉——

无法形容的、如同被远古洪荒巨兽正面撞上的霸道伟力,沿着刀身、手臂、肩膀、如同九幽深处积蓄了亿万年的地底熔岩轰然喷发,狂暴地倒卷逆冲回来!

他的右手臂瞬间失去了所有知觉,仿佛每一根骨头都在那巨力的碾压下寸寸爆裂!

握刀的虎口彻底炸开,血肉模糊,鲜血如同喷泉般飙射而出,瞬间将那弯刀精美缠丝的乌木刀柄浸透、染红!

恐怖的震波传递全身,五脏六腑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疯狂地揉捏、撕裂!他双眼一黑,一股滚烫的逆血猛地直冲咽喉!

他死死咬住牙关,甚至“咔嚓”一声咬碎了一颗后槽牙,凭借最后一丝意志将那口腥甜死死咽了回去!

整张脸瞬间由激怒的赤红转为死灰般的蜡白!

一双穿着坚韧虎皮战靴的脚掌在地面犁出两道深达寸许、布满碎裂石子的深沟,蹬蹬蹬连退三步,才像狂风中的枯树般勉强顿住身形!

胸中气息翻江倒海,眼前金星乱冒,看向对手的目光中,第一次涌出了无法掩饰的、最深沉的骇然与一种名为“绝望”的死灰色灰烬!

反观刘志群!

胯下那匹神骏的黑马“乌骓”发出一声沉闷而痛苦的悲嘶,四蹄如同打桩般深深陷入地面数寸,鼻孔中喷出的白气如同两道小型烟柱。

刘志群那布满血污和狰狞伤疤的脸上,疯狂的狞笑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更加扭曲、更加狰狞!

他那如百炼精钢铸就的雄壮身躯只是微不可查地向后晃了一下,虬结贲张得如同千年老树根般的右臂肌肉剧烈地起伏弹动了几下,竟硬生生将那股足以将寻常武人震成肉泥的恐怖冲击力彻底化解!

“呵!”他喉间滚动,发出一声轻蔑到极致的嗤笑,舌头伸出,极其缓慢地舔舐了一下溅射到干裂唇边带着浓郁铁腥味的血痂,眼中燃烧的狂热如同沸腾的熔岩,里面清晰地映照出索朗的狼狈与虚弱,“老狗!就这点挠痒痒的力气?也配让老子动用‘开山’?!”

话音未落!刘志群眼中杀机暴涨!手中巨斧猛然向上一抬,再猛地向侧面一甩!动作简洁、暴烈、毫无花哨!千斤巨斧在他手中竟轻盈得如同孩童挥舞的木棍!

索朗坚赞只觉得手中那柄几乎要脱手而飞的弯刀,被一股根本无法抗拒的野蛮力量狠狠荡开!

那股力量是如此蛮横,仿佛要把他的灵魂都从这具重伤的躯壳里甩脱出去!精疲力竭、脏腑如焚的他,再也握持不住!

哐啷!

那柄象征着他身份与荣耀的精钢弯刀旋转着、哀鸣着飞出十几步外,“铮”的一声,深深插进了一块坚硬的岩石之中,刀柄兀自颤动不止!

索朗坚赞瞬间双臂大张,胸前空门大露!

他骇然抬头,视野里只剩下那双燃烧着血与火、如同魔神般俯视下来的冰冷眸子!死亡的阴影如同最深沉的寒夜,骤然笼罩了他全部的身心!

刘志群根本不给猎物任何喘息、挣扎、甚至发出遗言的机会!

就在索朗旧力耗尽、新力未生、因为巨大反震而脏腑重创、身形虚浮踉跄的——那个稍纵即逝的绝对破绽出现的刹那!

“死!!!”

带着地狱回响的冰冷宣告,如同丧钟敲响!刘志群手中的“开山”巨斧动了!

不再是简单的格挡,也不是精巧的劈斩!而是凝聚了无匹疯狂与极致仇恨、蛮横霸道到摒弃一切技巧、纯粹得只追求毁灭力量的终极一击——笔直!垂直!如同不周山倾塌!万神震怒!

沉重到极限的斧刃撕裂面前所有的空气、尘埃、血腥雾气、甚至光线!发出一种低沉到令人灵魂冻结的、“嗡呜——”的恐怖破空声!

那声音凝成实质,如同来自深渊的叹息,连弥漫的雾气在这一斧的威势下都被迫向两侧翻滚退散!

那厚重的、翻卷着豁口的斧刃前端,闪烁着冰冷的、不祥的乌光,精准无比地映照着索朗坚赞因极致恐惧而凝固、完全暴露在死亡阴影下的头颅!

没有言语,没有犹豫,无视任何格挡的可能!

这一劈,承载着朱雀军无数袍泽的血仇,承载着被吐蕃铁蹄蹂躏的汉家儿女的血泪,也承载着刘志群毕生狂暴的杀意!

一劈之下!神鬼皆惊!

寒冷!无法形容的、如同将灵魂投入液态寒渊般的极致冰寒!

瞬间从索朗坚赞的脚底板炸开,沿着脊椎骨以超越光速直冲天灵盖!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头顶的空气被那巨斧的威势压缩、被榨干,发出尖锐刺耳的悲鸣!

他能听到自己全身骨骼在死亡威压下发出的、细小而密集的呻吟碎裂声!

他甚至闻到了自己头颅即将在巨斧下碳化的焦糊气息!巨大的恐惧让他全身瞬间僵硬、瘫痪!

刚刚那惊天动地的碰撞带来的震荡和重创,已经彻底震散了他最后凝聚的稀薄真气!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凭着身体本能的恐惧,用尽仅存的力量,勉强将酸痛欲裂、空空如也的双手交叉,徒劳地试图抬起护住头顶——用这血肉之躯,去硬撼那足以开山裂海的巨斧!螳臂当车!绝望徒劳!

死生!就在这零点一瞬!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巨斧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力即将劈开索朗坚赞头颅的瞬间——

“呜——昂——昂——呜!!!”

一声极其尖锐、穿透力极强、带着高原特有的、如泣如诉的苍茫悲鸣的号角声,极其突兀地、极其响亮地刺破了山脊上喧嚣的厮杀、震天的惨叫、刺耳的金铁交鸣!

这声音凄厉绵长,迥异于朱雀军中任何昂扬激越的号令,也不同于吐蕃人沉郁的羚羊号角!

这声音来自谷外!东北口!隐藏在“铁棘林”中的旺堆轻骑!他的兵马,看到了山脊上帅旗不稳、乱象纷呈!

他们在没有完全准备好、阵型尚未完全展开的情况下,提前发动了!试图围魏救赵!号角声里透着焦灼和孤注一掷!

嗡——

这救命的信号如同无形的电击,狠狠刺中了狂暴状态中、心神意志完全锁定索朗头颅的刘志群!

他那狂热的、要将敌人彻底碾碎的眼神深处,骤然掠过一丝极其清晰的、如同完美壁画被泼上污迹般的震怒与极度不爽!

那不是对伏兵本身的恐惧(他或许早已预料到旺堆的存在),而是对他即将完成的、凝聚了全部杀意与仇恨的致命一击被打扰的暴怒!

他那灌注了全部意志、积蓄了全部力量的雷霆一斧,在听到这号角声响起的千分之一刹那,那狂暴无匹的下落轨迹,竟因这暴怒带来的瞬间气机凝滞,而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却足以决定生死的——迟滞!力道在最后关头无法完美凝聚!

生死毫厘!战场瞬息万变!

噗嗤!咔嚓!轰——!

刘志群那恐怖绝伦的巨斧依旧带着开山裂石的巨力轰然劈下!

但因那瞬间极其微小的迟滞,原本对准索朗坚赞天灵盖的核心轨迹,终究偏了毫厘!

沉重无匹的斧刃带着毁灭的风压,轰在了索朗坚赞仓促举起格挡的左手臂和左肩之上!

索朗坚赞的左手连同覆盖其上的坚硬精钢护臂,如同朽木枯枝般,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挤压、撕裂、砸穿!

噗嗤!咔嚓!

刺耳的骨碎甲裂声!精钢打造的铁护臂如同脆弱的蛋壳般碎裂、扭曲变形!

粗壮的左臂骨如同朽木般从中折断,可怕的森白断骨刺穿皮肉和碎裂的甲叶,暴露在血腥的空气中!

随后,斧刃余势不减,沉重地轰击在索朗坚赞的左肩甲胄连接处!

轰!噗——!

更加沉闷的爆响!肩甲的铁质叶片、内衬的坚韧皮革连同下方的皮肉、锁骨、肩胛骨瞬间被这股巨力砸成了肉糜、骨头碎渣和一团粘稠不堪的血酱!

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他左半边身子彻底染红!破碎的甲片和血肉碎骨呈放射状喷溅开来!

“呃啊——!!!”一声不似人声、极端痛苦、仿佛灵魂被撕裂的惨嚎终于从索朗喉咙深处喷发出来!然而身体甚至来不及感受这撕心裂肺的剧痛,他就被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狠狠砸飞出去!

轰隆!哗啦!

他整个身体像一袋被投石机抛出的沉重沙包,重重砸在七八步外坚硬冰冷的岩石地面上,翻滚了数圈才停下,身下碎石乱溅,扬起一片混着血腥的尘埃!

左肩及左胸上三分之一的位置,出现了一个触目惊心、碗口大的、血肉模糊的恐怖豁口,断裂的骨茬白森森地混合在暗红的肉糜和黏稠的血泉中,不断涌出!

他那颗精悍的头颅虽然侥幸躲过被劈开的命运,但头盔早已不知飞向何处,花白的头发、胡须被血污黏连成绺,披散下来盖住了半边脸。

他蜡白扭曲的脸上全是濒临死亡的青灰色和剧痛导致的无法控制的痉挛,仅存的右眼瞳孔涣散,死死盯着那依然挺立在战马上、手持滴血巨斧的凶魔,眼神里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剧痛带来的抽搐。

每一次艰难的吸气,都伴随着大量的血沫和碎肉从他嘴中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发出“嗬嗬”的漏气声。

他知道,若非那一声突如其来的号角干扰,让那疯魔般的一斧在最致命的瞬间出现了毫厘偏差,此刻被劈成两半、脑浆涂地的,必然是自己!

然而,索朗的厄运并未结束。

就在他意识模糊、濒临死亡的边缘,那个如同地狱魔神般的身影,策动着他那匹同样伤痕累累却凶悍无比的黑马“乌骓”,一步步踏着粘稠的血泊和破碎的肢体,走到了他面前。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

刘志群俯视着脚下这具残破的躯体,眼中没有怜悯,只有一种冰冷的、大仇得报的残酷快意。

他没有丝毫犹豫,手中那柄沾满了索朗血肉的“开山”巨斧,再次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