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谈
唐阑将他生前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交代了出来。
整个审讯的过程中,都是江洵问什么他便答什么。
包括当时在与春县时,他是如何同花停云一起杀害陈丰年的事,也都说的一清二楚。
末了,江洵有些疑惑地蹙起了眉,出言问道:“其实有一点我不明白,这些年来,你为何要用陈丰年的容貌示人?”
唐阑听到这个问题,怔愣了片刻,而后苦笑了一声。
为何?
他也想知道为何。
明明都过去了那么多年,明明都快记不得那日的天气,可陈丰年的样貌和曾说过的话语却深深刻在脑海里。
那人就像是在他心里种了颗种子,让他在南华的江河湖泊中生了根。
自此,这便成了他的囚笼。
又或者,他也想成为陈丰年那样的人吧。
心地善良又有一身修为,他应该会被世人称为大英雄吧。
不像他,只会被家里人唤作小废物。
唐阑缓缓抬起头来,漫不经心地回道:“看他长得帅,喜欢他的脸。”
江洵闻言,微微颔首,他也觉得陈丰年长得帅。
当时在湖底看到他的第一眼,在还未反应过来他是陈丰年的时候,脑海中只有三个字:可惜了。
如此看来,他们陈叔年轻的时候,也是风韵犹存啊。
“要怎么处置他?”冬苓看了眼前面坐着的俩人。
“带回献岁山。”江洵应声。
唐阑生前固然可怜,又固然死的冤枉。
但是在他死后,那些被他拖入水中的人,难道就不可怜,不冤枉吗?
陈丰年又做错了什么呢?
他只是想救人罢了。
若是当年他没有把孩子当筹码,以陈丰年的性子,一定愿意聆听他的遭遇,为他打抱不平。
唐阑杀死的不仅仅是陈丰年,更是他自己的回头岸。
所以,如今的他一定会死,也必须得死。
只是这屠刀,应该由被害人的亲人来拿。
“先收锁灵囊吧。”江洵回头对秦在锦说道。
几人穿过锁灵室向外走去,在即将拐弯的时候,听到了从另一条通道传来的声音。
听起来撕心裂肺的,让人感到很不舒服。
江洵不禁皱起了眉头,循声望去。
“别看了洵哥儿,一会儿该吃不下饭了。”冬苓说道。
他记得冬苓提到过,那条通道里建的都是行刑室。
几人从地下通道出来的时候,一时间没适应过来,这阳光未免有些太过刺眼。
如今已是晌午,冬苓赶忙带着他们去偏厅用饭,怎么说也得尽好这地主之谊。
不能饿着肚子赶路。
席间,江洵打开信封,掏出了里面的任务书。
——
怀德九年伍月中旬,居住在碧水轩的住客,接二连三的在厢房内去世,死状不一,死因不详。
现将此案移交中律司,望派有能之士于伍月贰拾伍日前抵达玉饶县碧水轩。
此次任务奖励为:白银十两、聚灵草十株、绣春刀一把。
此次戊类多人协作任务如下:
其一:查明几位客人的死亡原因,并保护周围商铺百姓的安危;
其二:此案若是人为谋害,需将其人押送至中律司审判;
若非人者行凶可在溯源后由中律司人员判定其是否就地杀之。
其三:若此任务等级评判失误,还请道友量力而行,中律司会召集距此地最近并与之相匹配之人前去相助。
那么,祝各位道友此程平步青云,万事顺遂。
——
“碧水轩......”
卜南进来收拾东西的时候,听见了江洵的呢喃,转身接话道:“谈家的产业。”
“又是谈家,阿公可还知道他们家别的消息?”江洵笑着询问,端的是一副虚心好学的样子。
卜南本就喜欢跟小一辈的聊天,一看江洵来了兴趣,立马乐呵呵的坐到他身旁的凳子上。
要说起这谈家,在南华城可谓是人尽皆知,开设的客栈遍布整个南华,可以说是家大业大。
可若说他们赚的银子都是干干净净、毫无猫腻的,那估计也没几个人会信。
毕竟像这样庞大的家业背后,难免会存在一些未被公之于众的生意往来。
而这碧水轩,正是其中一处没被明面儿上的生意。
虽说只是一个看舞听曲儿的风月场所,但对于初入的宾客却设置了门槛儿。
要么有钱财傍身,要么有权势撑腰,倘若两者皆无,至少还需具备过人的才华方可进入。
否则的话,就只能眼巴巴地站在园墙之外,偷偷倾听里面传来的悠扬曲调了。
可是好景不长,这园子没开多久就出了事儿。
突然走水了,再加上那天风大,整个碧水轩被烧的一干二净。
当天晚上被活活烧死的人不计其数,而活下来的幸存者,日子也并不好过。
由于烧伤过于严重,加之当时天气炎热异常,伤口不断恶化,脓水止不住地向外流淌。
尽管求遍了大夫,依旧未能奏效,有些大夫光是看那伤口就知道,压根就治不好了。
简直是活受罪!
去年入秋之际,碧水轩开始动工重建,于今年年初,再度开门迎客。
本以为是卷土重来,能重现昔日的盛景,可事实却是门庭冷落、生意惨淡。
究其原因,是有客人传言称,那碧水轩已然不再干净,每到夜深人静之时,便会有鬼魂出没作祟。
听闻此事,谈家自然不敢怠慢,赶忙花费重金请来一位得道高僧,让他帮忙查看这座院子是否真有邪祟藏身其中。
那位和尚应约而来,便在碧水轩住了数日。
期间,在这园子里前前后后下了多道禁制,总算暂时恢复了安宁平静。
为何说暂时?
是因为自他走后没俩月,也就是前些日子,发生了一桩离奇惨案。
一名留宿在此的商人,莫名其妙地就惨死在自己房间之内。
起初,谈家还只当这不过是一场意外,又或是那商人在外结下的仇家,寻上门来蓄意谋杀。
可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接下来连续几个夜晚,每天都有人离奇的死在房内。
闹鬼一事还好说,怎么着它也没伤到人。
可如今接连死人,那这事儿可就闹大了。
这事儿若是往小了想,就算是闹鬼,那无非是死几条人命,晦气罢了!
可若是往大了想,旁人故意找他们麻烦,给他们使绊子,那岂不是会影响谈家其他生意。
所以,谈家越过衙门,直接找上中律司,让他们抓紧时间派人过来看看,这到底是怎么个事儿。
江洵听了卜南的话,眼睛微微眯起,问道:“这碧水轩是谈玉徽开的吗?”
只见卜南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笑着回答道:“谈玉徽哪有心思管这苍蝇腿儿啊,这是他那小儿子谈培风开的。”
怕江洵对着谈家不了解,卜南喝口茶润润嗓子,又接着说道:“谈玉徽膝下育有三个子女,长子和长女是一对龙凤胎,名唤谈东轩及谈茗聆;次子要比二人小两岁,年十九,名唤谈培风。”
“也就是说,谈玉徽平日里只管客栈这一个产业,而其他生意他并不过多插手。”傅霖闻言,插话道。
卜南伸手拍了下跟前儿的桌子,赞同道:“是这个理儿!”
而后,卜南又同他们讲了一些谈明轩和谈茗聆的事儿。
一个开赌坊,一个开青楼,真是什么赚钱就干什么。
这么一对比,谈培风倒有些不及他的哥哥姐姐了。
几人吃过饭,并未即刻动身,而是排排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冬苓微微闭着眼,开口道:“洵哥,怪我吗?”
她指的是这么些年来,都对江洵隐瞒了自己身份的事。
其实她不是那种容易思虑过多之人,在心思上也并不敏感。
向来都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可她知道江洵的性子,她怕江洵不开心,怕二人生了嫌隙。
怎料江洵还未回答,就被秦在锦抢先回了。
那人腾的一下坐直了身子,佯怒道:“不是,怎么不问问我呢?难道我的心情不重要吗?”
冬苓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笑道:“你不一样。”
“我哪不一样??我跟他哪儿不一样了?我差他哪儿了?”
一旁的邱漓听到这回答,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
要说他们锦哥也是明白人,说话做事都是滴水不漏。
可怎么一到冬苓这儿,他脑子总是慢半拍呢。
冬苓这话说的还不够明白吗?
洵哥是朋友,而他是心上人。
心上人说白了就是自己人,那既然是自己人了还谈什么怪罪不怪罪的?
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这么简单的道理他怎么就听不懂呢?还跟个怨妇似的!
简直没眼看!
“你不差他哪儿。”冬苓语气有些漫不经心地回道。
“你好敷衍啊!”秦在锦哼的一声,躺了下去,同时将身子背对着冬苓。
江洵听这二人的对话,不禁笑出了声。
而后,开口道:“不怪你,情有可原。”
他没资格去指责冬苓的不是,至少在这段关系里,冬苓要比他真诚许多。
那日,在罗浮镇饭馆的相遇,无论是偶然,还是刻意,冬苓自始至终都没有问题。
而在任务里,她的好也是恰到好处,不会让你感到反感,也不会让你产生负担。
反观他,才是那个最应该反思的人。
是他,在咸石村时,带着目的同秦在锦交朋友。
也是他,在深塘坞时,故意出手相救,博取秦在锦的同情和信任。
回想那些时日里,当秦在锦说他们是过命的交情时。
他想,他当时是心虚的,甚至是觉得可笑的。
他不明白这世上怎会有人能毫无防备之心,对来路不明的陌生人以真心相待。
他甚至不理解,为何被人骗了以后,他依旧学不会收敛自己的善意。
秦在锦毫无疑问是聪明的,是圆滑的,是天真的。
但,也是让他羡慕的。
如今,当秦在锦再说出那句“我们是过命的交情”时,他已经能坦荡且坚定的回应他一句:“也是过命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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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洵哥放心,我有分寸,没有事事都跟大哥说。”冬苓解释道。
“嗯~”江洵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管他的,他一没杀错人,而没放大火的,也没啥不能说的。
况且,当每个任务结束的时候,他都会第一时间给江挽写信。
要真论起来,冬苓还没他自己交代的多呢。
“这是在开坦白大会吗?”傅霖说道。
此话一出,打破了本来有些安静的氛围,几人瞬间笑出了声。
“是的呢!霖哥有什么事儿瞒着我们吗。”冬苓笑着接话。
傅霖缓缓睁开眼睛,说道:“有。”
冬苓追问:“那你是选坦白从宽还是选抗拒从严?”
“阿姐别问了,咱还是直接走流程吧,快派个人去严刑审审。”邱漓回道。
傅霖这人,天塌了都有他的嘴顶着。
既然是诚心要瞒的事儿,那当然不会堂而皇之的就说出来。
“还是阿漓懂我,没白疼你。”傅霖回。
邱漓听他这么说,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道:“我看您是没白骂我吧。”
“欸,这话说得,我那都是为了你好,让你能多长点记性。”
“哈!脸皮厚的,要不我起来给您磕一个?感谢您的大恩大德?”
“那倒不必行此大礼,就是逢年过节的,多念着我好就行。”
“逢年过节多生疏,我以后日日都念着您好。”
“哎呦喂,瞧瞧,孩子长大了就是懂事了,我这不哭一个说不过去吧?”
“您可别哭,我怕洵哥儿揍我。”
“哈?”江洵皱着眉头,看向了邱漓。
这热闹看的正起劲,怎么突然间风向就转了?
有一种走在路上被人踹了一脚,却又不知道是被谁踹的无力感。
“咱一会儿是直接去玉饶吗?”冬苓问道。
“不,先去见个老朋友。”江洵回。
既然来了南华城,那自然该去拜访一下司徒信。
都是生意场上的人,对谈家多多少少会有些了解,或许从他那儿能打听到别的线索。
况且,他若没记错的话,司徒信的母亲同这南华城城主是兄妹关系。
那么如此一来,倘若此行遇到些他们解决不了的事儿,找司徒信来帮帮忙,应该也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