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如何是好
石磊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惊疑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一字一顿地吐出那个尊贵至极、却又令人遍体生寒的名字:
记录上清清楚楚写着,酉初二刻,陛下驾临凤藻阁西偏殿,屏退左右,独留沈皇后在内…直至…直至沈皇后…薨逝前半个时辰才离开!
轰——!
这个消息,比任何毒药都更猛烈地冲击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神!
竟然是陛下!在沈皇后写下那封遗书、生命垂危的最后时刻,屏退左右,独处了将近一个时辰!那一个时辰里,发生了什么?
傅韶景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韶景!”傅知时惊声唤道。
“世子息怒!万万不可动气!”张甫魂飞魄散,扑上去就要施针压制。
温瑶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巨大的震惊和随之而来的寒意让她浑身发冷,这一切的源头,竟然指向了那位。
他闭上眼,胸膛剧烈起伏,似乎在用尽全身力气压制那即将喷薄而出的毁灭冲动。良久,他才缓缓睁开眼,眼中的赤红稍稍退却,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死寂般的冰冷。
“石磊…”他的声音疲惫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此事…到此为止。所有相关记录…封存。知情者…管好自己的嘴。今日之言…若泄露半句…”他没有说下去,但那冰冷的眼神扫过石磊、张甫、傅知时,甚至虚弱的温瑶,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杀无赦!
石磊、张甫、傅知时无不凛然,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祭天大典…”傅韶景的目光投向窗外,天边已隐隐透出一线灰白,黎明将至。“…时辰快到了。”
他挣扎着,在张甫和石磊的搀扶下,极其艰难地从坐榻上坐起身。每一次动作都牵动伤口,带来钻心的疼痛和寒毒的侵袭,但他咬紧牙关,额上青筋跳动,硬生生挺直了脊背。他看向依旧虚弱躺在软榻上的温瑶,眼神复杂难辨,有担忧,有愧疚,更有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
“温瑶,”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你留在这里…安心养伤。张甫…守着她。祭坛…本王亲自去。”
“王爷!”温瑶失声惊呼,挣扎着想坐起来,“您的伤…您不能去!太危险了!让我…”
“这是命令!”傅韶景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不容反驳。他看着温瑶焦急苍白的脸,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柔软,但瞬间被更深的冰寒覆盖。“石磊,备辇。五殿下,你随本王…一同前往祭坛。”他看向傅知时,语气不容置疑。
“韶景…”傅知时看着傅韶景摇摇欲坠却强撑挺立的身影,看着他肩胛处因用力而再次隐隐泛起的幽蓝,脸上神色复杂,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沉声应道:“…是。”
傅韶景没有再看温瑶,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殿内所有的血腥和阴霾都吸入肺腑。他推开搀扶的石磊,一步一步,朝着殿门走去。
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沉重的回响,如同踏在所有人的心上。
“他们…不是要搅乱祭天大典吗?”傅韶景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回荡,冰冷刺骨,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本王…亲自去给他们当这个‘祭品’!看他们…有没有这个胆量…在众目睽睽之下…取本王性命!”
铅灰色的天空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启明星的光芒在越来越浓的压抑中显得愈发微弱。
通往祭坛的神道,此刻已非庄严的朝圣之路,而是弥漫着铁血与死亡气息的战场前哨。
禁军甲胄森然,刀枪如林,冰冷的金属光泽在晦暗的晨曦中流淌,每一双眼睛都锐利如鹰隼,警惕地扫视着任何一丝可疑的动静。
空气凝固得如同实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铁锈味和沉重的压力。
八名精壮内侍肩扛着亲王步辇,步履沉稳却异常缓慢,每一步都踏在紧绷的神经上。
辇上,傅韶景端坐如松。苍白的面色在铅灰天幕映衬下,几乎与身上的亲王礼服融为一体,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燃烧着冰冷的火焰,锐利地扫视着周围。
他的背脊挺得笔直,仿佛一柄插在鞘中却已杀意冲霄的绝世凶兵。
石磊紧随辇侧,手按刀柄,眼神如电,周身散发的煞气让靠近的禁军都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傅韶景肩胛处的伤口,在厚重的礼服下,幽蓝的寒气如同活物般丝丝缕缕地侵蚀着他的血肉骨髓,带来一阵阵锥心刺骨的剧痛和几乎要将人撕裂的眩晕。
豆大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瞬间被冰冷的空气冻结,但他脸上的神情却无一丝波动,只有那紧抿的、毫无血色的薄唇,泄露着身体承受的极限。
紧随其后的另一架步辇上,傅知时端坐其中。他的目光同样投向那越来越近、散发着令人心悸阴寒的巨大祭坛核心,眼神深处是复杂的思虑与评估。
祭天大典,既是国事,亦是各方势力博弈的棋盘,更是他展示能力、稳固地位的舞台。傅韶景的“疯狂”举动,于他而言,是巨大的变数,也可能是……某种契机。
***
祭坛工地,气氛已绷紧至极限,濒临断裂。
巨大的海心石如同蛰伏的深海巨兽,盘踞在主祭台中央,妖异的幽蓝光芒仿佛有生命般缓缓流转。
散发出令人骨髓都为之冻结的阴寒。靠近石基的几名工部匠人,即使裹着厚厚的棉袄,手指也已冻得发紫发黑,僵硬得几乎握不住工具,每一次敲击固定销钉都伴随着牙齿打颤的声音和绝望的眼神。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深入灵魂的寒冷,仿佛连火把的光芒都被这蓝光吞噬、冻结。
工部尚书胡惟庸裹着三层裘袍,依旧冻得嘴唇乌青,牙齿咯咯作响。
他像热锅上的蚂蚁般焦躁地踱步,眼睛死死盯着海心石基座那几处尚未完全合拢的榫卯接口,嘴里反复念叨着失踪的老李头,声音里充满了末日般的恐惧:“完了…完了…这承重…这寒气…老李头啊,你到底在哪啊…”
“大人!”一个浑身沾满泥土灰烬的工部小吏连滚爬爬地冲过来,脸色比死人还难看,“西…西侧石阶
“什么?!”胡惟庸猛地转身,心脏几乎跳出嗓子眼。
“是…是负责验收石阶的匠头王五…还…还有之前失踪的刘麻子!”小吏的声音带着哭腔,“都…都死了!冻…冻得像冰坨子!就…就在石阶地基的缝隙里!”
胡惟庸眼前一黑,踉跄着扶住旁边的木架才没摔倒。寒意,比海心石散发的更甚百倍,瞬间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灭口!毁尸!对方不仅要让祭坛不稳,更要彻底抹掉所有可能追查的线索!这手段,狠辣、缜密、决绝!
“统领!”一名禁军斥候疾奔至萧定权面前,单膝跪地,声音急促而压抑,“外围暗哨发现可疑踪迹!东南角,寅时初刻,有不明身份者试图接近祭坛外围警戒线,人数约三,身手极快,似有接应,被惊动后立刻遁入山林,方向…指向城郊皇觉寺!”
皇觉寺!萧定权本就冷硬如铁的面容瞬间覆盖上一层更深的寒霜。那是先帝晚年常驻礼佛之地,如今更是皇家禁苑,守备森严却又自成一体!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利剑般刺向祭坛外围那片在灰白天光下更显诡谲的山林,又扫过祭坛上那散发着不祥蓝光的巨石,一个可怕的念头清晰浮现:对方的目标,绝不仅仅是让祭坛坍塌!
他们要在最关键的时刻,在众目睽睽之下,制造一场指向性明确、足以颠覆一切的“天罚”!而海心石,就是这“天罚”的载体和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