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0章 涅盘重生
芯芯、阿萝和叮当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雀跃的心情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迅速冷却下来。
眼前的玩家虽然身形与记忆中的那人有几分相似，但仔细看去，无论是神态还是装备细节，都截然不同。
“对、对不起……”
芯芯失落地低下头，小声道歉，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哽咽。
“我们认错人了。”
阿萝也拉着叮当，情绪肉眼可见地跌入谷底，刚才的光芒从眼中熄灭。
那玩家见状，倒是好脾气地摆了摆手便转身离开了，留下三个失魂落魄的女孩。
光法这才走上前，看着瞬间蔫了下去、仿佛被抽走了所有活力的小姑娘们，原本想教训她们胡乱认人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看吧，我就说哪有那么巧的事。走吧，带你们去吃甜品，转换下心情。”
三个女孩耷拉着脑袋，像被遗弃的小兽，默默跟在大哥身后，矿洞口的喧嚣与热闹似乎都成了另一个世界的背景板，她们的心早已飞向了那个渺茫的、关于奇迹的回忆。
他，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
……
思念如风，穿越星海，终究会来到最牵挂的人身边。
在一个充斥着机油与金属灼烧气味的巨大试验场中，两台机甲正在进行高强度的模拟实战，钢铁巨躯碰撞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当那台黑色的机甲被对手精准地洞穿腹部模拟区，引擎发出不甘的哀鸣并彻底熄火后，这场激战终于分出了胜负。
几架工程无人机迅速飞过，将两台机甲稳妥地吊运回维修仓。
不一会儿，两个满身汗水的年轻人勾肩搭背地走了出来，脱下厚重的驾驶头盔。
“我说兄弟，你这技术也太逊了吧！你家这可是最新型的测试系统，神经耦合率高了不止一个档次，怎么还被我这台‘老古董’给揍趴下了？”穿着蓝色工装外套的驾驶员笑着用拳头捶了一下同伴的肩膀。
穿着红色测试服、被称为“菜鸟”的驾驶员揉了揉发酸的胳膊，无奈道：“这个能怨我吗？我和你们在学院接受的都是标准制式机甲的模拟训练，现在突然让我完全适应这台操作逻辑截然不同、反馈极其敏锐的新家伙，每一个微操作都像是第一次学走路，怎么可能那么快熟练？”
“行了行了，你小子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蓝外套驾驶员露出夸张的羡慕嫉妒恨的表情，“当初全区上下几百号预备驾驶员进行生理同步率和神经适配性测验，谁能想到你这个半路插队的‘菜鸟’居然拿到了唯一的‘优秀’评级！你看看周围，那些练了七八年的老鸟哪个眼睛不是红的？你自个儿就躲到被窝里偷着乐吧！”
红外套驾驶员嘿嘿直笑，甚至故意做了个鬼脸：“我就喜欢你们这种嫉妒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嘿嘿！”
“臭小子，你这样会没有朋友的！下次我和刘新换换，他可是对你这个‘空降的天才’积怨已久，保准在模拟舱里揍得你两天腰酸背疼起不了床！”蓝外套笑骂着威胁。
二人说笑着走向试验场的餐厅，还没进门，食物温暖诱人的香气就已经飘了出来，与试验场的冰冷金属味形成鲜明对比。
红外套驾驶员猛地吸了吸鼻子，仿佛久旱逢甘霖，一下子挣脱同伴的胳膊，冲到取餐窗口前，眼睛几乎要放出光来，盯着里面琳琅满目的食物，下意识地吞咽着口水。
“喂，用得着这样吗兄弟？好像八百年没吃过饭似的！”蓝外套看着他那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哭笑不得。
“你懂什么？”红外套驾驶员头也不回，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沧桑。
“如果把你扔到一个鸟不拉屎、连干净水都是奢侈的鬼地方待上三个月，天天啃着硌掉牙的压缩饼和带着怪味的本地块茎，保准你回来看见红烧肉都能哭出来！红薯？那简直是天堂美味！”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一个超大号的保温饭盒，开始熟练地打包。
“我们练了这么久，队里好多人都想认识认识你这位‘天才’，晚上一起去聚聚？食堂小灶开了。”
“不了，”红外套驾驶员摇摇头，动作麻利地将几样看起来就软糯可口的菜和一份浓汤仔细装好。
“我还要给我姐夫和囡囡送饭呢。”他的语气自然而坚定，仿佛这是天经地义最重要的事。
他提着沉甸甸的饭盒，告别同伴，快步走向研发人员的生活区。
经过层层安检，输入复杂的密码，再通过虹膜扫描，一道银白色的密封门无声滑开，露出后面洁净却略显冷清的通道。他熟门熟路地走到尽头的一个房间，轻轻推开门。
房间里很简洁，几乎没有什么个人物品。
一个穿着简单灰色便服、身形异常消瘦的年轻人正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本破旧的电子绘本，听到动静，他抬起头，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眼窝深陷，但眼神却依旧沉静。
“你今天没去实验室？”
红外套驾驶员——顾子业看着年轻人，有些诧异。在他的印象里，这位“姐夫”几乎是实验室的固定装置。
“没有，”消瘦的年轻人——韩昀轻轻放下绘本，声音有些沙哑，“今天早上囡囡又起了低烧，呼吸有点急，我担心出什么事，就没敢离开。”
韩昀的目光转向床上那个小小的、被被子包裹得严实的身影，充满了担忧。
“唉，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顾子业放下饭盒，走到床边，看着囡囡即使在睡梦中也不安稳、微微蹙起的小眉头，鼻子一酸。
“当初失去了所有亲人，又跟着我们吃了那么多苦……如果不是……如果不是在毒瘴星被那该死的毒雾侵入肺腑，伤了根基……”
顾子业说不下去了，猛地转过身，肩膀微微抖动，眼泪不争气地砸落在地板上。
那段记忆，无论过去多久，都带着血和刺。
韩昀站起身，动作有些迟缓，他自己也时不时压抑地低咳两声。
走到顾子业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低沉而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但那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沉重：
“小丫头亲眼看着父亲死在面前，心理承受了巨大的创伤，能撑到获救已经是奇迹。毒瘴星上，我们能保护着她活下来，都几乎是耗尽了所有运气和力气。现在……能活着，呼吸着干净的空气，已经算是不错了。”
韩昀顿了顿，又忍不住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仿佛牵动着全身虚弱的神经。
顾子业赶紧抹了把脸，转过身：“行了行了，赶紧先吃点儿东西吧！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比难民好不了多少！当初为了省下口粮，尤其是那些好不容易找到的相对无毒的食物，你总是以身作则，分给大家最多，自己留得最少，有什么危险都顶在前面，搞成现在这个鬼样子……如果四姐看见了，一定心疼死了！”
韩昀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走到桌边。两人刚拿起勺子扒拉了两口饭，就听到床上传来一阵细微而痛苦的呓语，打破了房间的短暂平静。
“爸爸……爸爸……不要走……”
“爸爸……冷……我们一起去找妈妈好不好……”
“爸爸……呜呜……”
声音微弱，却像针一样扎在两个男人的心上。
韩昀几乎是瞬间就放下了勺子，一个箭步冲到床边，动作轻柔却迅速地将囡囡连人带被子抱进怀里，用自己瘦削却温暖的胸膛环住她。
韩昀一只大手小心翼翼地握住囡囡那只瘦得皮包骨头、几乎没什么重量的小手，试图将自己微薄的体温传递过去，另一只手则极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囡囡不怕，爸爸在呢，爸爸在……”他低声安抚着，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爸爸去了很远的地方，但他变成星星看着囡囡呢。等囡囡好了，我们就去看星星，好不好？”
顾子业红着眼眶回头看了一眼。
囡囡露在外面的小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甚至有些发紫。本该是四五岁小姑娘粉雕玉琢、活泼好动的年纪，她却瘦弱得像个一碰就碎的娃娃，长期的毒素侵蚀和营养不良让她的皮肤粗糙发暗，失去了孩童应有的光泽和弹性，身体状况糟糕得令人心碎。
“这里的医疗条件还是太简陋了，”韩昀抱着囡囡，头也不回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常规治疗只能维持，根除不了她肺腑和血液里的毒素，也修复不了她受损的脏器。我们得想办法回去，回联邦核心星域去，只有那里的顶级医疗舱和基因疗法才有一线希望。”
顾子业闻言，脸上却泛起浓浓的苦涩：“这谈何容易？先不说我们现在的身份尴尬，能不能顺利回去并动用那些资源。就算能，这一路长途星际跋涉，长途颠簸和压力，就不是囡囡现在这个身体能承受得了的！路上万一出点意外……”
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希望渺茫，代价巨大。
两人都沉默下来，沉重的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气。只有囡囡细微而不稳的呼吸声在房间里清晰可闻。
毫无疑问，他们就是那场灾难性飞船事故中死里逃生的韩昀和顾子业。
六个月前，那艘挤满了幸存者的逃生飞船，带着最后的希望，却最终以毁灭性的方式迫降在毒瘴星表面。
剧烈的撞击后，大多数人都陷入昏迷。
当韩昀从剧痛和眩晕中挣扎着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如同炼狱般的景象。船舱扭曲变形，冰冷的金属刺穿了脆弱的肉体，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烧焦味和一种陌生的、带着甜腻感的腐败气味——那是毒瘴星空气的味道。
初步清点，七十多人没能熬过那最后的撞击，永远沉寂在了这片陌生的土地上。
剩下的人，虽然侥幸捡回一条命，却几乎人人带伤，轻则擦碰骨折，重则内脏破裂。
最惨的是卡尔·威斯克，巨大的冲击力将他像破布娃娃一样甩飞，重重砸在变形的舱壁上，全身多处开放性骨折，内脏严重受损，被同伴从废墟里抬出来时，只剩下一口气。
真正的噩梦在幸存者们走出飞船后才刚刚开始。
毒瘴星近地层的空气成分复杂，虽然不像从太空俯瞰时那般呈现浓郁的碧绿色，但也蕴含着肉眼不可见的细微毒性颗粒和奇异微生物。
长期暴露在这种环境中，毒素会逐渐在体内积累，侵蚀器官，削弱体能，最终在痛苦中走向死亡。
没有有效的解毒剂，他们只能依靠飞船上有限的空气净化设备和防护服轮流使用，但这远远不够。
为了活下去，等待那不知何时才会到来的救援，幸存者们搜刮了逃生飞船上每一寸可能存在的物资。
然而，绝望很快降临——物资的总量对于幸存者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
尤其是药品和高效营养液，几乎只够重伤员维持很短的时间。
失去了秩序和权威的约束，人性的黑暗面在生存压力下急速膨胀。
一场为了争夺有限食物、药品、净水甚至相对安全的休息位置的混乱斗争不可避免地爆发了。
争吵、推搡、乃至小规模的械斗几乎每日都在发生。
是艾琳娜在关键时刻展现出惊人的韧性和战斗力。
她强撑着伤体，凭借过人的身手和一股不要命的狠劲，配合着当时还试图维持秩序的韩昀和顾子业，勉强镇压了几次最激烈的冲突，暂时维持住了摇摇欲坠的秩序
但平静是短暂的。
为了寻找食物，他们不得不冒险尝试毒瘴星上那些形态怪异、从未见过的植物和菌类。
这个过程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误食有毒食物导致了两百多人痛苦的死亡，营地周围时常回荡着临终前的哀嚎。恐惧和绝望如同瘟疫般蔓延。
局势急转直下。
终于，在一个人心惶惶的夜晚，一伙被绝望和贪婪吞噬的人，趁着守夜人疲惫不堪，盗走了营地几乎所有的储备营养液和关键药品。
等到第五天，韩昀、艾琳娜带着几个还有行动能力的人找到他们时，那些珍贵的救命物资已经被他们疯狂消耗殆尽，剩下的，甚至不够一百人维持一周。
愤怒和恐慌达到了顶点。
为了震慑所有心怀不轨者，为了避免整个营地因自相残杀而彻底毁灭，在艾琳娜冰冷而坚定的支持下，一向不愿下死手的韩昀，做出了他人生中最艰难、最残酷的决定。
他以雷霆手段处置了那个小团伙的首恶。
那一刻，鲜血染红了毒瘴星灰暗的土地，也彻底改变了韩昀。
从那以后，营地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但也暂时恢复了秩序。
所有人，无论是出于恐惧还是认可，都默认了韩昀的领袖地位。
顾子业成了他最得力的助手，处理各种琐事，调解矛盾；
而艾琳娜，则成了他手中最锋利的那把刀，负责警戒和惩戒，她变得越发沉默和冷冽。
然而，灾难从未停止。
飞船出事后的第二个月，就在人数锐减到不足两百时，韩昀和艾琳娜在一次冒险探查中，意外发现了一种本地苔藓的提取物，似乎能稍微中和体内的毒素，延缓它的积累。
这无疑是黑暗中的一丝微光。他们开始组织人手大量采集和制备这种简陋的“解毒剂”。
但就在情况似乎出现一丝转机时，最后的打击降临了——所有的物资，包括那些所剩无几的压缩食物和刚刚制备的少量苔藓提取物，终于彻底消耗殆尽。
连重伤员都无法再得到任何补给。
彻底的疯狂开始了。
当饥饿和毒素带来的幻觉吞噬最后一丝理智时，有人将目光投向了营地中最弱小的存在——囡囡。
他们叫嚣着，威胁韩昀交出“隐藏”的物资，否则就要将囡囡……
那些曾经并肩作战、苦苦求生的面孔，变得扭曲而陌生，眼睛里闪烁着野兽般的绿光。
韩昀和顾子业拼死抵抗，试图保护吓傻了的囡囡。
混乱中，艾琳娜为了掩护他们，陷入了疯狂人群的围攻，最终力战而竭，香消玉殒。
而囡囡也在争夺中被甩飞出去，掉进了附近一条散发着浓郁怪味、漂浮着诡异泡沫的墨绿色毒水河里。
韩昀和顾子业自己也身受重伤，他们没敢返回那个已经变成人间地狱的营地，趁着夜色，拖着残躯，将双腿残疾、奄奄一息的卡尔·威斯克从角落里背了出来，躲进了一个偏僻狭小、散发着霉味的山洞里，靠着一点点渗出的、勉强能饮用的岩壁水和之前偷偷藏起的最后几片苔藓，苟延残喘，等待着要么死亡，要么奇迹。
他们最终等来了奇迹。
但他们并不知道，这奇迹的源头，来自于山洞里那个一直沉默寡言、似乎只剩下一口气的卡尔·威斯克。
他竟一直用自己隐藏极深、能量几乎耗尽的军用腕式通讯仪，断断续续地向外界发送着微弱的求救信号。
而他身后那个神秘而强大的组织，恰好一直在暗中搜寻他的下落，最终锁定了这片绝望的星域。
当救援船终于冲破毒瘴星浓密的大气层，找到他们时，原本浩浩荡荡的逃生飞船幸存者，只剩下了三十几个形容枯槁、如同骷髅般的身影，每一个人的眼神都失去了光彩，只剩下麻木和深深的创伤。
韩昀在毒瘴星挣扎求生的后期，曾恍惚间似乎见过那位咖啡店的美女老板，她好像也活了下来，甚至一度表现得异常坚韧。
但最后随着救援船离开时，混乱中他却没有再看到她的身影，仿佛那只是绝望中的幻觉。
很久以后，他才辗转得知，她似乎并未登上救援船，结局成谜。
至于他们现在所处的这个地方，则是墨莹星上，顾子业曾经偶然间对韩昀提起过一次的师武机甲研发中心。
这里，暂时成为了他们远离纷争、却也困住了希望的避风港，同时也是囡囡生命倒计时的无声监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