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8章 世界如旧
通讯器每隔几分钟就会亮起,但每一次都是无果而终;门口传来的脚步声总是让人的心猛地提起,又沉沉落下。
他们穿梭于星际港口的候船厅、警备所临时设立的问询处,甚至是一些从不会涉足的暗巷深处,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焦急逐渐沉淀为一种固执的坚持。
没有人说出口,但所有人都知道——时间每过一秒,希望就褪色一分。
一个月后,飞船劫持案不再只是新闻头条,它成了街头巷尾窃窃私语的故事。
有人说那根本不是劫持,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消失;有人信誓旦旦地说曾在某个偏远的空间站瞥见过韩昀的身影,只是他看起来“不一样了”。
真相被拉扯成无数个版本,在虚虚实实之间,关心他的人只能紧握着最初的线索,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三个月过去,大多数人已重新回到自己的生活轨道。
他们依然会见面,依然会交谈,只是话题小心翼翼地绕开了那个名字。
只有在深夜独自一人时,他们才会允许自己想起韩昀,想起他说话时微微扬起的嘴角和那双总是映着星光的眼睛。
一种不甘的情绪在寂静中蔓延,无声却顽固。
半年了,韩昀留下的痕迹正在被时间温柔而残酷地擦拭。
他曾常去的咖啡馆角落坐上了新的客人;他最爱的那家书店重新调整了陈列,他推荐过的书被挪到了不那么显眼的位置。
世界依然忙碌运转,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
……
第四星域边缘,kt-717能源星球终日被一层粘稠的灰色笼罩。年轻人站在全星球最高建筑的顶层,手中的酒杯里,暗红色液体缓慢地荡漾。
他在这里已两个月零三天。
每日视野所及,只有窗外那片被重型机械反复犁开的黑色矿原。
天未亮时,矿工们就像一道黑色的溪流涌向矿坑;
深夜时分,又像退潮般带着零星灯火返回地下。
这里的土地是黑色的,天空是压抑的灰,连阳光都是一种奢侈。
“谁能想到,集团大少爷会来看守矿场。”
年轻人低语,笑声干涩地滚出喉咙。
那笑声起初是自嘲,渐渐变得尖锐,最后凝固成一种令人不安的冰冷。
他身后,两个赤裸的女孩怯怯地出现。
注意到年轻人的视线,她们本能地想要遮挡身体,却又迅速放下手臂,努力让姿态显得自然,走向卫生间。
她们的脚步略显慌乱,呼吸有些急促。
“看,孤独是最锋利的锉刀,”年轻人仿佛在对自己说,又像在评价她们,“连最基本的羞耻都能磨平。”
女孩们重新走出来,小心地靠近。
没有衣饰的衬托,再美丽的身体也显得单薄而无助。
年轻人厌倦地移开目光,再次望向窗外那片黑色大地。
“主人……我们还会在这里待很久吗?”
高挑的女孩声音微颤,这句话她显然鼓足了勇气。
玻璃杯在年轻人指间停顿。
“厌倦了?”他没有回头,声音平滑如冰,“这里有食物,有住处,有游戏可玩。或者你更怀念以前的日子?”
“主人,姐姐不是这个意思——”
肤色较深的女孩急忙上前,却又不敢靠得太近。
“小乐儿,你总是替她说话。”
年轻人突然转身,眼中闪过危险的光,“或许她只是忘了昨晚是怎么哀求的?”
他的手突然扣住阿依的脖颈,力道控制在疼痛与窒息之间。
“主人您明明知道我不是……”
阿依强撑起娇媚的笑,声音却泄露出一丝颤抖,“昨晚您让我扮演的那个人……她是谁?我学得像吗?”
一切在瞬间冻结。
年轻人猛地挥手,阿依被掼到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小乐儿立刻跪下来,膝盖摩擦地面发出细微的声响。“主人,求您原谅她,她再不敢了!”
年轻人的视线冰冷地扫过蜷缩在地上的阿依。
“过来。”
声音低沉,充满压迫。
阿依艰难地爬回,不敢抬头。
年轻人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起脸,然后手指缓缓下移,扣住她的喉咙逐渐施力。
看着她的脸色由红转青,他举起酒杯,将剩余的酒液缓缓倾倒在女孩头上。
深红的酒像一道血痕,蜿蜒过苍白的皮肤,勾勒出屈辱的曲线。
“你能知道的,自然会知道。”他的声音近乎温柔,却让人不寒而栗,“多问一个字,就是死路一条。明白?”
“明……白了……”阿依从窒息间挤出回答。
“主人,放过姐姐吧,她真的知错了!”小乐儿的声音带着哭腔。
年轻人面无表情地松开手,那只原本紧握着空酒杯的手就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般,任凭酒杯自由落体,然后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刺耳的碎裂声。
他的目光冷冽如冰,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阿依,仿佛她是一个没有任何生命的东西。
阿依被他的眼神吓得浑身发抖,但却不敢有丝毫的反抗,只能任由他将自己粗暴地按在满地的玻璃碎片上。
那些玻璃碎片尖锐而锋利,无情地划破了阿依的皮肤,鲜血立刻从伤口中涌出,与地上的红酒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滩触目惊心的红色液体,在地板上缓缓蔓延。
阿依紧咬着嘴唇,强忍着身体上传来的剧痛和内心深处的屈辱,她甚至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会激怒眼前这个失去理智的男人。
然而,血腥味似乎反而刺激了年轻人的神经,他的动作变得越来越粗暴,完全不顾及阿依的感受。
终于,这场可怕的风暴过去了,年轻人像是突然恢复了一些理智,他缓缓地站起身来,整理好自己有些凌乱的衣物。
然后,他打开了手腕上的腕仪,一个全息影像立刻在他面前浮现出来。
影像中,是一个女孩的笑脸。她的眼睛清澈而明亮,宛如夜空中最璀璨的星星,笑容灿烂得仿佛能够驱散这世间最浓重的黑暗。
年轻人凝视着那张脸,原本冷硬的心突然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捏住,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尖锐而真实。
“为什么?”他喃喃自语道,声音中充满了痛苦和不解。
“我为你付出了一切,可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然而,影像中的女孩只是静静地微笑着,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事实上,她自己也正被困在某个地方,失去了自由,根本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
……
黑暗。
纯粹、绝对、吞噬一切的黑暗。
四平米。
没有窗,没有网络,没有生命迹象,甚至没有一扇可见的门。
时间在这里是虚无的概念,只有呼吸和心跳证明着自己的存在。
一张硬板床,一个不锈钢马桶,一个《星途》游戏头盔——是她与外界仅存的联系。
每天她都会进入游戏,搜寻那个人的踪迹。
每一次查询都徒劳无功,唯一知道的只有半年前他出现在名为“拾玖圣陆”的区域。
她试图前往,但作为二级生活玩家,连走出主城都困难重重,远渡重洋更是天方夜谭。
她清楚地知道是谁带走了她,谁在关押她,谁想要什么。
但为了那个生死未卜的人,她宁愿永远困于此地,也绝不妥协。
墙内传来轻响,凹槽滑开,一支营养液出现。
她机械地取过饮下。
不是没试过结束一切,但每次尝试都会立即昏迷,醒来一切如故。
但这次不同。
液体滑过喉咙后,头脑异常沉重,眼皮无法抗拒地垂下。
不过几分钟,意识沉入深渊。
屋顶传来机械运转的嗡鸣,一道裂缝出现,昏黄的光线刺破黑暗。抓钩降下,固定床的四角,将她和床一起吊起。
再次睁开眼,她发现自己在一个稍大的空间。
光线微弱,仅能勾勒出一个人形的轮廓。
“四个月。绝对黑暗。神志依然清晰。”
男人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一丝情绪,“你是第一个。”
“你还是来了。”她的声音因长久沉默而沙哑,“我以为你能一直忍下去。”
“倔强是你们这代人的通病。”
“不都是你选的吗?”她的讽刺明显,“偶像?”
男人的声音陡然严厉:“是的,我选择了你!但你黑进星球防御系统,突破四位红客的封锁!知道这够你死多少次吗?”
“那你为什么还来找我?”她问。
男人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般,他的肩膀微微下垂着,整个人都显得有些萎靡不振。
他看着眼前的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无奈,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挫败感。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说道:“我低估了你。这四个月来,我几乎找遍了所有的机构,想要找到一个能和你相提并论的人,但是没有一个人能够达到你一半的水平。”
他的话语中透露出对她能力的肯定,但同时也带着一丝不甘。
他不禁好奇,究竟是谁教出了如此厉害的她?
她的眼中掠过一丝迷茫,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温柔的影子,但是那个面容却已经模糊不清了。
她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她的心底被触动了一下。
然而,她很快就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男人,冷冷地说道:“你来找我,肯定不只是为了说这些吧。”
男人沉默了片刻,然后深吸一口气,说道:“四个月的时间,足够让你学乖了。我的承诺依然有效,只要你完成我交给你的工作,你就可以重获自由。”
她的身体猛地一颤,她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拼命地挣扎着想要向前冲去。
然而,她的身体却被坚硬的铁栏狠狠地挡住,她的额头重重地撞在了铁栏上,顿时眼前金星四溅。
尽管如此,她仍然没有放弃,她嘶声追问着:“他呢?有他的消息吗?他还活着吗?”
男人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他才缓缓地开口说道:“我不知道。但是,如果你能帮我得到我想要的东西,我可以保证,你一定能够回到正常的生活。”
说完,男人转身离去,他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着,越来越远。
她扑向声音消失的方向,她的双手紧紧抓住铁栏,仿佛那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
她的声音充满了绝望和哀求:“告诉我!他是不是还活着?求你了!”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一片冰冷的寂静,就像这个世界已经将她彻底遗忘了一样。
……
都市的霓虹在玻璃幕墙上流淌,飞车如银色的鱼群在高楼间穿梭。
穿着职业装的都市丽人快步走进咖啡馆,角落里的年轻人立刻站起身。
光脑启动,资料投射在桌面。
“最新消息,”年轻人的手指因紧张微微颤抖,“飞船黑匣子数据显示,失事前执行了涅盘预案。”
都市丽人点头,表情凝重.
“我这边有进展。一些幸存者被卖入黑市,我们救出几个,但是……”她停顿片刻,“他们脑叶受损,经过催眠驯化,记忆已经模糊了。”
“曼德尔!”年轻人一拳砸在桌上,引来四周张望,“肯定是他!但就是找不到踪迹!”
“搜索不会停止。小唐那边也有线索了,有消息立即通知你。”
年轻人犹豫许久,终于问道:“上次的线索……有结果吗?”
都市丽人叹息:“毒瘴星刚经历剧烈潮汐运动,所有痕迹都消失了。只找到逃生舱残骸,黑匣子数据……”她摇头不语。
两人沉默相对。毒瘴星的致命环境早已说明一切,但他们都不愿亲口说出那个结论。
“他妹妹上周来找过我,”年轻人声音沙哑,“也在墨莹星上学。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都市丽人苦笑:“他家人也问过我多次,只能用重大项目搪塞。不知道这个谎言还能撑多久。”
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转向窗外,一辆飞车正划过天际,消失在楼宇之间。就像那个人一样,骤然出现,又骤然消失,不留一丝痕迹。
咖啡已经冷透,希望正随着夕阳一点点沉入城市的地平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