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宰杀

或许是共同站起的二人给了为首的土著自信,或许是部落中长久的颐指气使令他忘记了当下的处境。

星期日的第三次重复非但没能令他心生畏惧,反而激起了他的怒火——

“你个小畜生,哪来的胆量用这种语气跟我们说话”

嘴中嘟囔着粗俗的土著俚语,他毫不示弱地仰起头,直视星期日的双眼,同时挥起了手中的刀。

同一时间,早就将其头部框选进准星中的陈舟扣动了扳机。

……

疾射而出的子弹胜过一切话语。

当铅弹贯入眼窝,当为首者的后脑如砸烂的西瓜爆开,当红白之物洒到周围土著的脸上,身上,那声清脆的枪响才震彻众人双耳。

一声闷响紧随枪声而至。

为首者脸上仍带着嚣张的神情,他的双眼却永远凝滞,尸体也渐渐冰冷了。

这闷响,是他向后仰倒,重重砸在沙地上的声音。

……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恐惧如潮水般将众土著淹没,早就趴伏在地上的人身体筛糠一般颤抖,根本不敢抬头。

与为首者并肩而立的二人只觉膝盖一软,身体便倒了下去,无力的双手完全握不住手中之刀。

……

突如其来的枪响不仅震慑住土著,更使心神恍惚的星期六陡然一惊。

他紧攥刀柄和绳索的手心已冒出一层细汗,刹那间,耳畔仿佛失去了任何声音,只余他乱跳的心脏和粗重呼吸声。

事情突然就发展成了这样,惊慌之下,他已忘记陈舟的交待,忘记自己的身份,下意识地想趴在地上,同那些土著一起臣服于“神”的伟力。

所幸星期日就站在他身边,见他膝盖越来越软,及时伸出手抓住了他衣物后领,才没让他倒下。

“阿豚,你到底在怕什么

站稳了,想想你是谁!”

星期日的声音铿锵有力,他说的是汉语,一种在这里只有三个人能听懂的语言。

……

土著们惊惧惶恐,星期六星期日表现不同。

种种景象尽入陈舟眼底,他麻利地填装好下一发子弹,微微眯起眼睛,饶有兴趣地观察接下来众人的反应。

星期六的怯懦是他天性中的缺陷,这点陈舟老早就知道。

但他心思的细腻,学习的认真努力也不是星期日可比的,在陈舟看来,星期六更适合管理后勤。

此次让二人一同前去,他就是想观察一下两名土著的表现,也是给星期六一个机会,看看他有没有潜力当个“铁腕文员”。

结果显而易见,与强硬的星期日相比,星期六的行为实在让人失望。

“看来以后多半要把这些人交给星期日管理了,不过他有时候又过于冲动,很有可能走极端……”

不清楚两名土著从小生活环境相似,性格为何会产生如此之大的差异,陈舟颇感头疼。

在他看来,星期日的手段绝对够狠,也绝对有说到做到的执行力。

但在这种果决的狠辣后面,缺少思考,容易激起民愤,引发暴动。

倘若星期六的多思能分给星期日一些,星期日的激进能分给星期六一点,他们就都是上佳的人才了。

可惜,人的性格并不是能够轻易扭转的。

陈舟只能尽量把二人安排到适合他们的位置上,然后再从其他土著中挑选有潜力的人才。

……

维尔纳对沙滩上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他正在玩命地奔逃,用尽全身的力气。

终于,他拖着一条崴折的不能着地的腿,拄着充当手杖的木棍半走半跑地离开了森林,抵达沙滩。

还未来到聚在一起的众多土著身前,远远地,他便看到了星期日和星期六。

这二人均穿着衣物,与诸多土著格格不入,倒使维尔纳一惊。

他立即停下了向前的步伐,矮下身子先行观察二人衣着武器,以判断他们的威胁和底细。

……

星期日和星期六平日里勤洗衣物,将一身水手服打理得干干净净。

但水手服毕竟只是水手服,洗得再干净也摆脱不了这个时代的限制,更不像是“上等人”或来自未知国度的敌人。

更何况星期日和星期六又是维尔纳最瞧不起的土著。

在他看来,就算穿上教皇的华服,也改变不了这些土著野猴子一般的本质。

因此见到两名穿衣的土著叽里咕噜地对着其他土著发号施令时,他不仅没有畏惧,甚至在心底悄悄发笑。

当然,维尔纳自恃不是个没脑子的人。

他很快就将两名穿衣的土著与那个神秘的持枪者联系到了一起,并产生了他自己的推测。

与土著混在一起向来是维尔纳最看不起的事。

若非他的同伴“船长基利安”用多年以来的正确决策证明了其眼光的长远,判断的准确,维尔纳绝不会趟这趟浑水。

强捏着鼻子坐着这群土著的独木舟来到岛屿,其实他对失踪的二十多人并不关心,他只想糊弄着完成任务。

然后在所有事情结束后,带着属于他的那笔巨额财富在巴西或是在更宜居的某个地方,买一大片田地,再买几十个浑身漆黑的,据说比驴马还有力气的奴隶,舒坦地当个种植园主,享受生活。

眼下,这些美好的愿景近乎破碎。

维尔纳原本认为自己已经濒临绝境,在看到两名穿衣土著后,他的想法产生了变化——

从前他以为那名“幽灵”是个头脑敏捷,身体健壮,且掌握着某种优化火绳枪结构技术,独居孤岛,满身神秘光环的冷血杀手。

现在他发现了杀手的同伴,见到他们是如此孱弱,如此可笑,便将始终未露面的陈舟也与土著画上了等号。

这也难怪。

毕竟陈舟自始至终都未露面,他手中的改进版步枪也仅仅展现出了射程和精准度的优势。

在他真正开始快速装填之前,只见过各种火绳枪的维尔纳绝不会想到,世上还有这种打得又准又远又快的枪。

不过维尔纳虽然心中已瞧不起和土著为伍的“幽灵”,却知道自己手中无枪无炮,再怎么也不是那幽灵的对手,便暂时按兵不动,准备等下一枪开后,再上前指挥土著推动独木舟,逃往大海。

……

此次等待远不像上次那般漫长。

只过了两三分钟,来自岩滩那侧的枪声便响了起来。

见识到“出头鸟”被一枪打得脑袋粉碎,维尔纳本已减弱的敬畏之心又重新回到了他的大脑。

就算再蠢,他也能看出来这种新式枪械性能的强悍。

心中清楚自己只能抓住装填子弹的时间,以强硬的手段让土著们团结起来推船进海,才能有逃得性命的机会。

维尔纳赶忙起身,一边一瘸一拐地“冲刺”,一边用未拄木棍的手拔出了腰间精致的长刀。

……

“你们这群蠢猪,赶紧起来,快跑!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再不走,我们都要死在这!”

情绪激动,维尔纳几乎是嘶吼出了这段话。

可惜他因瞧不起土著,与土著接触近百日,连一句土著的语言都未学会,平时交流基本全靠吼和打。

这一番发狂的语句喊出来,非但没能唤起被吓破胆的土著,反而引起了星期日的注意。

……

这名少年的身高已经接近1.75,比同时代的土著高出大半头,即使与维尔纳遥相对立也隐隐高出些许。

因从事繁重的体力活,加上正在成长期,吸收营养能力强,他的脸颊上并无多少肉,只留挺拔的鼻梁和略显狭长,鹰一般的眼睛。

冷冷注视着大吼大叫的棕发人,见他拄着木棍,显然已经受了伤,星期日默不作声地拍了拍星期六的肩膀,示意他冷静。

随后,他丢下手中的绳索,轻握手中寒光凛凛的铁片刀,挽了个刀。

他非但没有退后,反而向前一步,站到了所有土著正前方,几乎紧挨着瘫倒在地的另外两个“刺头儿”。

注意力一半放在棕发人身上,另一半则放在伏倒一地的土著们身上。

星期日的目光愈发冷漠。

他在等待,等待第二个敢于反抗的人出现——

未能果断杀掉第一个反抗者,反而让“天神”出手,在他看来,这是一种耻辱。

部落的战士永远不会忘记冲突中的血腥,也不会忘记手中沾染过的人命。

在“神”的注视下,他可以温顺如羔羊。

但若有触怒“神”威严的人,他手中的刀也不会留情。

这一次,星期日期待一个更优异的表现。

……

“你们都聋了吗

看看我是谁

是谁带你们登岛的是谁带你们打胜仗是谁换了你们的破木头刀

不想死的话,赶紧起来去推你们的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深知拖得越久自己就越有可能死,见土著们依旧无动于衷,维尔纳火冒三丈。

他只恨自己未随身携带鞭子,不然非得狠狠地抽这群“野猴子”几鞭,告诉他们不听话会受到怎样的惩罚。

……

去而复返的维尔纳在诸多土著中积威已久。

平日里他对这群人非打即骂,偏偏土著就吃这一套。

他们崇拜暴力与强者,挨了打后固然有人心中愤懑不满,却也有因此对维尔纳心生敬仰,期翼屈服于他手下的。

枪声和死去的土著吓倒了一群人,但维尔纳毫不畏惧的姿态和西班牙掠夺者长久以来宛若天神的表现又激发了一些人的勇气。

就像星期六和星期日以陈舟为倚仗,并从他那里汲取自信。

一些土著见了维尔纳,那根被打断的脊梁骨瞬间长了出来,又有了反抗的力量。

……

很快,一名同样持刀的土著摆脱了倒地状态,用鄙夷的目光扫了同族众人一眼,果断站了起来。

这土著起身快,星期日的动作更快——

宛若一头蓄势待发的豹,他一个箭步迈上前去,一把就薅住了这土著蓬乱肮脏的头发。

别看星期日年纪小,可在岛上这段生活早就将他的身板养得远胜营养不足的其他土著。

这一把既精准又有力气,直接按低了土著的脑袋。

还未待土著挣扎起身,星期日重重一脚踹在了他赤裸的肩膀上,直接将其踹得翻倒在地。

手中未攥紧的刀伴着主人身体的倾翻掉落到沙地上。

土著被疼痛激得满目凶光,正欲爬起来与星期日殊死一搏,便又捱了一脚。

这一脚更胜刚才那一踹,直接印在了土著的胸口上,压得他再难反抗。

随即,星期日手中的利刃向下一送,撕开了土著黝黑的喉咙。

……

对星期日来说,杀一个人并不比杀鱼宰羊难多少。

阔别战场许久,他甚至有些怀念生死只在一念间的刺激,还有那股久违地鲜血的腥味儿。

动脉被割断,土著的脖颈上鲜血如喷泉般狂涌而出。

求生欲胜过一切,他使尽浑身力气挣扎着想摆脱星期日的脚,远离那把刀。

但不断流逝的鲜血同时也带走了他的力量与生命。

在一阵最为激烈的反抗后,他撑住地面的手臂愈发无力,只余喉管中含糊不清的呻吟和嘴角轻淌而出的血沫。

……

短短十几秒,这个率先响应维尔纳的土著便成了星期日的刀下亡魂。

看着扩散、染红沙地的血迹,星期日微微皱了皱眉——被血弄脏的衣服很难清洗。

他不动声色地挪开踩住土著的脚,转过头,用轻蔑且挑衅的眼神注视着拄着木棍的维尔纳。

“怎么不喊了”

口中吐出的是字正腔圆的汉语,星期日甩了甩刀刃上的血,随意在身旁另一名土著脊背上蹭了蹭,面向维尔纳,像是在同他讲话。

……

维尔纳头一次听到这种语言,这种与土著语截然不同的语言。

但更令他震惊的,还是星期日的眼神。

他见识过土著部族之间凶狠血腥的厮杀,甚至亲眼目睹过野蛮的食人祭祀。

野蛮、凶狠、无知、残忍、饥饿……

种种象征着落后与低级的神态在这些孤岛部族的成员中屡见不鲜。

但星期日脸上,除了果决与凶狠外,还有另一种维尔纳无法理解的神情——

傲慢。

那是一种平等对视,甚至俯视,毫不畏惧他的眼神。

这人看向他,就好像他看向其他土著,充满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维尔纳不知道是什么给了这名穿衣土著傲慢的底气。

他攥刀的手握得愈发紧了,现出了发白的指节。

人却不露痕迹地悄悄后退了一步——

这个向来蛮横无理,将土著们视作低等人种的天生强盗不得不承认。

面对这个稚气未脱,行事狠辣的穿衣土著,他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