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愚蠢但实在美丽的花瓶(十五) ……
秋去冬来, 京城的气温越发低了。天还未亮,晨光熹微, 高大的建筑物隐在晨雾之中,影影绰绰,仿佛潜伏的野兽。
路口的红绿灯在这样的情况下看不太清,雾蒙蒙的天气让出行变得困难。男人也不敢掉以轻心,放慢车速,豪车慢吞吞地行驶在高速公路上。
车内空调开得高,温度暖和适宜,热气熏得美人脸蛋泛起红晕。他头上戴着浅色贝雷帽,被精心编织成侧辫的长发垂在胸前, 针织围巾一圈圈包裹住脖颈, 衬得那张小脸分外娇小。
千挑万选换上的大衣,既修身又保暖, 浅浅的蓝色更显出他的白皙, 整个人都毛茸茸的,简直不要太可爱。
“呼……”他张开小嘴, 冲车窗哈气, 微粉的指尖戳着玻璃, 细小的水珠吸附在其上, 慢慢勾画出一只线条小猫。
透亮的眼眸一动不动盯着车窗, 睫毛微翘, 透露出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来。
韩向白在专心开车, 眼神时不时瞟一眼车内后视镜, 目光触及到对方画出来的小猫,很快柔软下来。
他轻声说道:“宝宝,手指头冷不冷?”
“……”黎让年迅速收回手, 擡起头看他,抿着嘴唇缓慢摇了摇头。
韩向白心头发软,嗓音夹起来更加温柔,“宝宝好棒呀,画的是不是小猫?真好看,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被男人夸奖了,黎让年很开心,脸颊红红的,眼睛亮了下,小嘴翘起细微的弧度,小梨涡若隐若现。
就当韩向白以为他不会回应的时候,美人却张开了口,声音细弱蚊鸣:“谢谢。”
“……!”闻言,韩向白心脏狠狠一跳,握着方向盘的手紧紧绷住,巨大的惊喜从天而降砸得他头晕眼花,激动得想要丢下礼仪跑下车大喊大叫,“宝宝!宝宝你说话了?你刚刚说话了!”
大概是语气过于激动,声音过大,吓着黎让年了。他很快又闭着嘴,将下巴埋进围巾里,发丝垂落脸颊,遮挡大部分脸,只露出那双明亮好看的眼睛,一动不动盯着他看。
很像某种警惕人类的小动物,其实很想敞开肚皮让人类摸摸。
韩向白心都快被他萌化了,迷得七荤八素的,连连夸他,“宝宝不用谢,我是在陈述事实,你画得最好看、最棒了!可不可以再多说一句话,宝宝?”
但这次任凭他怎么哄,黎让年也不肯开口了,默默转过头,盯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似乎是在发呆。
韩向白也不气馁,反而甜滋滋的很高兴,这是对方第一次开口说话,他怎么能不激动呢?他只后悔自己刚才没有录下来。
自从那一晚过后,韩向白发现,美人将自己封闭起来,不肯说话,每天呆呆的坐在床上,仿佛失去了魂魄。
男人心疼坏了,赶紧联系国内最顶尖的心理医生,却被对方告知,病人受到严重心理创伤,可能陷入自厌自弃的恶性心理循环,如果不及时脱离出来,恐怕一辈子都无法正常生活。
普通的药物治疗只是皮毛,真正的问题出在心理方面。医生进行过几次心理疏导,再加上韩向白没日没夜的照顾,黎让年的病情有所好转,总算是会主动吃饭,会冲他们传递自己的情绪了。
两个多月的时间,为了治好黎让年,韩向白绞尽脑汁,面对就医高昂的费用他眼睛眨也不眨,三番两次就带美人去看病。还请来了世界各地的厨师轮番做菜,就为了哄美人多吃几口。
甚至在万圣节那天一掷千金,让整个京城的大街小巷循环播放黎让年最喜欢看的动画,价值十万的烟花在江边放了一天一夜,每一朵烟花绽放都是在燃烧金钱。
诸如此类的情况数不胜数,所有人都笑他痴心疯了,成了个为搏美人一笑的昏庸君王。
可韩向白凝视着美人的眼,心底却在想,他要真的是君王就好了,只要能治好对方,哪怕烧尽整座京城他也在所不惜。
早晨的医院一如既往的忙碌。底下花坛里,纯白的山茶花在枝头绽开,冷风吹过,花瓣颤动,宛若翩翩起舞的白蝶。
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花香和消毒水味,奇异的混合,闻着并不冲突。
黎让年对这所医院比较熟悉了,一下车就小跑着往里面冲。才停好车的男人生怕他摔倒,抓起车钥匙也跟着跑,手臂擡起虚虚地护在他身前,柔声细语:“宝宝慢点跑,慢点慢点,地面滑。”
医生在办公室没等多久,见人来了,从抽屉里抓出一大把五彩缤纷的糖递给他:“让年来啦,请你吃糖。”
“……谢谢。”黎让年摊开两只手,接过那些糖果,眼睛亮亮的,全部揣进口袋里。大衣一侧鼓起来了一块,他擡手拍了拍,生怕掉了。
“不用谢不用谢。”医生是个年过半百的中年大叔,笑眯眯地看着面前的人,眼神像是看自己孩子一样,招招手,“来,坐下吧。现在情况好很多了啊?已经愿意开口说话了。”
最后那两句是对站在一边的男人说的。韩向白点头,眼神控制不住落在美人背影上,嘴角勾起:“是的,医生,这是他第二次说话了。”
对方照例询问黎让年这些天的饮食情况,坐在小板凳上的美人剥了一颗糖吃,亮眼的糖纸则被他折成小蝴蝶结,递给医生。
医生眼睛笑得看不见缝:“谢谢让年。”桌上就摆着个透明罐子,里面装的都是糖纸叠成的小蝴蝶结,已经装了一大半了。
两人来了好多次了,每次他都会给黎让年吃糖,这个方法确实有效,黎让年一点也不排斥他。
韩向白一面回答,一面暗暗吃醋,下一秒就感觉手指被人攥住,轻轻晃了晃。
“……”他低头,黎让年正给他掌心里塞糖,见自己看到了,还冲他笑了笑。
韩向白的心霎时间软了,哪还记得什么吃醋,只恨不得把那颗糖做成标本保存一辈子。
“你们俩小情侣可真甜喽,就要这样子,多对他笑笑,心情才会好的更快。”医生乐得见两个小辈和谐的样子,拿出一张表开了个方子,“按这个去楼下药房拿点药吧,吃一段时间就够了,大概一个月吧,以后就不需要再吃药了。”
“再有一个月,他就可以好了?”见对方点头,韩向白激动得不行,轻声对黎让年说道,“我去拿药,宝宝就在这儿等我,跟以前一样,好不好?”
黎让年点头,看着他快步走出办公室。医生让他随便坐,想吃什么零食自己拿,就放在一边桌上,专门给他准备的,而他自己忙着接待其他病人。
见有外人进来,黎让年悄无声息地溜出去了,一个人在走廊里,看见电梯“叮”地一声打开,于是走过去,没多久就到了楼下。
一大丛一大丛的山茶花,花朵又大又芳香,绿意盎然的枝叶衬托花瓣纯洁的白。黎让年的手指轻轻抚过一朵,指尖素白,一时之间分不清哪里是雪白的肌肤,哪里是花瓣。
在微风中,他秀美的长发吹拂着,扬起美好的弧度。从远处看去,高大的山茶花树点缀漫天花瓣,恰好在他头顶绽开一朵,仿佛披着轻纱的新娘,含笑矗立,欲语还休。
刚踏入医院门口的男人立在原地,痴痴地望着那一抹身影,久久不能动弹。
[宿主大大,我们还要待到什么时候?]051趴到一朵山茶花上,跟小蜜蜂似的钻到里面,枝头被它的重量压得一晃一晃。
“快啦,等主角受找到我,一切就能结束了。”黎让年擡起手指点了点那朵花,动作轻巧,却像是在调.情,撩得系统愣了愣。
“等等,别走!”
刚要离开,手臂却被人从背后攥住,往后一拉,撞入对方微冷宽厚的胸膛。
宋寒声手臂跟铁似的,紧紧箍住怀里的人,似乎要将美好的幻梦搂入到怀中。他的呼吸略微急促,一开口,热气便化作白雾消散在空中,“是你……你来医院做什么?你生病了吗?”
这段时间,有关黎让年的桃色绯闻一直流传。无数人把他视为蓝颜祸水,说他引得于桉与尹岘之大打出手,等两人倒台了,转身就投入韩向白的怀抱,勾得对方分不清东西南北。
放在古代,高低得被冠上祸国妖妃的名称,是要被大臣骂上千本奏折的。
宋寒声想得入神,根本没注意到怀里的人神情慌乱,猫儿似的扒拉他的手,扑腾着想要逃走。
“你的事我听说了,你……其实你不必委屈自己跟着韩向白那个老男人,你可以来找我啊。”
那点儿力道压根不算什么,男人还以为是美人害羞,低头在发顶上亲了下,神情认真地继续说道,“要不,你跟我吧?你看啊,我比他年轻帅气,精力更旺盛更持.久,我也愿意为你花钱,怎么样?心动吗?”
他的口袋里现在还保留着那张手帕,独属于黎让年的气息已经很淡了,但他舍不得扔掉。
自从那次和于桉闹掰后,宋寒声想尽一切办法都靠近不了美人,反倒得知于桉陷入困境的消息。
天知道他当时有多激动,本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正大光明接近美人,却被韩向白抢先一步夺走。当天宋寒声和许多心怀不轨的男人一样气得咬牙切齿。
怀里的人仍然不说话。宋寒声这才发觉不对劲,扭过黎让年的身体想要看清楚他的表情,却被一大把硬硬的小东西砸到脸上。
“啪嗒!”
“……”
色彩缤纷的糖果骨碌碌落到地上,散了一地,糖纸边缘略尖,被大力砸往脸上时顺利地划出一道细长的痕迹。
就算这样男人也没松开手,黎让年扔完了糖果,无计可施,只能气鼓鼓地瞪他,满脸抗拒。
“这么闹啊……打够没?出气了吗?”宋寒声抓起他的手指,按在自己唇角,柔柔地亲。薄薄的眼皮下,深色的眼眸一瞬不眨地盯住面前的人,看起来异常深情,“那一次,是我的错,我道歉,宝贝。”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傲慢了二十多年的宋寒声哪里跟人道过歉啊,说起话来干瘪苍白。但他也是真心想让美人原谅他,所以也顾不上面子了,使出浑身解数也要表达自己的诚意。
被人搂的太紧,黎让年觉得烦躁,像小孩子一样闹脾气,擡脚就踩他。
“嘶……你要害你老公啊?”劲儿可真不小,宋寒声疼得皱眉,手上就是不肯放松,“给我个准话,到底原不原谅我?”
但偏偏,“老公”两个字刺激到美人敏.感的神经,身体顿时僵住了,下一秒,晶莹的泪水落在男人的手臂上。
“宝贝怎么了?我让你不高兴了吗?”宋寒声慌了神,又是心疼又是自责,松开手弯下腰去看他,只见两行眼泪默默无声地流,那张小脸却是一片木然,眼神空洞。
“混蛋!放开他!”韩向白半天找不见人担心得要命,远远就看见高大的男人将美人笼罩其中,意图明显。
他快步冲过来,抱住黎让年往后退开几步,手指抖索着摸上美人的脸颊,被冰冷的眼泪冻得心头一痛,“宝宝!”
算算时间,该恢复正常了。黎让年暗忖,眨了眨眼,大颗眼泪珍珠似的滚落,红唇张开,吐露出可怜的、娇软的气音,跟猫儿撒娇一般:“韩向白,他、他欺负我……”
“宝宝,你……你终于……”韩向白心头酸涩,轻柔地拭去冰冷液体,在他唇上落下羽毛般的一吻,不含任何意味,“别哭,你哭的我心都碎了,乖乖,我帮你报仇。”
说完,他擡头阴狠地看向宋寒声,淬了毒的目光像是在看死人一样。
“……我不想伤害他的,我没想过他会哭。”根本没有说完的机会,对方一拳砸过来,即使宋寒声动作敏捷躲开,那拳风还是擦到了脸颊,泛起一丝疼痛。
任谁在心上人面前都无法怯懦,宋寒声闪开几次,也来了火气,立即攥紧拳头回击。两人缠斗着扭打在一起,不时撞到花坛,山茶花树重重一摇,雪白的花瓣纷纷扬扬洒落下来,美得令人心惊。
也就是在这时,虚弱的、温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股熟悉感令黎让年瞪大眼,还没来得及转身,便迎来一个温暖的怀抱,风一样悄无声息:
“老婆,好久不见。”
——
且不说那两人打架打到一半发现香香软软的美人不见了时有多震怒,黎让年被男人牵住手拉走时,也没反应过来。
林荫路上人烟稀少,路旁的树叶片早已掉光,在寒风中瑟瑟。也不知是谁在枝头挂上了红线,长长的几根,尾端系着木牌,随风翻转,隐约瞥见“岁岁平安”的字样。
才走几步,黎让年忽然站住,不肯再走,将手从男人掌心挣脱,揣在自己口袋里。
“怎么了?”大概是刚解决完麻烦事就第一时间赶来,于桉的衣着很随便,透出股清新感。不过几个月不见,他人憔悴了些,两颊上的肉消减下去,显得鼻梁越发高挺,骨相优越。
在那段时间里,他被关过审讯室,被媒体追踪纠缠,无数次面对强光和话筒,精神一直绷紧随时会断掉。
公司的业务流水一般砸在他身上,巨大的社会舆论沉甸甸压在肩头,尹家不屈不挠的打击,其他人的落井下石,家族的质问责骂……高强度的工作量足以逼疯任何一个正常人,可他满脑子里都想着老婆,硬是一声不吭地挺过来了。
一路披荆斩棘走过来,此刻他站在美人面前,两臂虚虚环住他的肩膀,耐心地问,嗓音温柔,“老婆,还在生我气吗?”
面前的人垂着头沉默,发顶有一个小小的发旋,翘起几根呆毛,看着怪好玩的。
于桉忍住想按下的心思,见他不说话,自知理亏,大手悄悄钻进对方口袋,想捉住他的。
“老婆。”毫无意外被躲开,男人叹了口气,知道对方是闹脾气了,决定先软化美人,“瘦了好多。”
“韩向白没养好你吗?看着比之前更瘦了。”于桉满眼心疼。他之前好不容易养出来的那点肉肉也没了,黎让年的脸看着更加瘦削,一只巴掌就能盖住。
大衣包裹下的身体不用看也是修长纤细的,腰间的扣子收紧了,那截小腰盈盈可握。
于桉再度擡手,不顾挣扎将人搂进怀里,下巴抵在毛茸茸的发顶上,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老婆,我错了,我不该那样对你。我没想过伤害你,你相信我老婆,那件事从头到尾都不是我授意的,我……”
“我讨厌你,讨厌你……”
一股力道在腰间收紧,怀中的人声音闷闷的从底下传来,带了鼻音,小拳头一下一下地往他腰侧砸,“我要和你离婚,我不要你当我老公。”
“老婆我错了,别不要我。”于桉瞬间变了脸色,擡起美人的下巴,轻柔的吻不停落在漂亮的小脸上,痒痒的,偏生让人觉得舒服,“我不离婚,你是我的,老婆,一辈子都是,别想离开我。”
唇齿相依,彼此吞.咽着津.液,负距离的接触带来过电般的刺.激,气温不断上升,足以抵挡刺骨冰凉的风。
这个吻过于久,让人食髓知味,直到分开时,还牵连出暧.昧的银丝。
好喜欢这种感觉,寒冷的天气,没人的小路,爱人就在你怀里撒娇,你们旁若无人地接吻,两颗心挨得好近好近……
哭过后,黎让年有些困倦,打了个哈欠,生理泪水顿时漫了出来。
“老婆,上来。”于桉背对着蹲下身,肩背结实有力,线条流畅,很有安全感。
黎让年很听话地爬上去,接着就被人轻轻松松背了起来,两只大手穿过膝弯将人牢牢稳住,走动的速度很慢,并不摇晃。
一路上,于桉口中哼着不成曲的小调,松软的、温暖的,催眠曲一般,本就累了的美人很快放松心情睡了过去。
黑色豪车低调地停靠路边,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回头多看两眼,过了很久才等来它的两位主人。
后座放平下去,黎让年乖巧地躺在上面,男人的大衣轻轻盖在身上,长发慵懒散在胸前,睡颜宁静而美好。于桉手指按了按他饱满的唇瓣,凹陷下去,露出更为深沉的嫣红,指尖感受到一片湿润。
忍了又忍,男人最终也只是贴着嘴唇浅尝辄止,没有打扰到美人的睡眠。
车辆缓缓驶离,蓝牙耳机里设计师正在询问于桉对婚戒的看法。他收回凝视美人的目光,顿了顿,低声回答:“我对外观没什么看法,你们看着办,想要什么原料通知我助理,他会办到。只要在内侧刻上我和我爱人的姓名缩写就好。”
刚刚挂断,又一通电话立马拨进:“于先生,定制婚服需要您和您爱人的尺寸,还有您对设计方面的要求,这些东西得尽快搞清楚,才不会耽误进程。”
于桉微不可查地想起以往在床第间的抵死缠绵,那细腻光滑的肌肤……他耳尖红了一点,清咳一声回复:“尺寸我助理会发给你们,对婚服的要求……我的随意,但新娘的,一定要最璀璨最漂亮。他喜欢玫瑰,就在裙摆上设计玫瑰花图案吧。”
“镶嵌水晶?会不会太重了,我担心我爱人会累到……玛瑙石?当然可以,点缀在抹胸上。蕾丝?也不错,但布料一定要柔顺,我爱人皮肤娇嫩,经不起劣质布料的摩.擦……”
“水晶鞋当然可以,不过鞋底要厚一点,鞋跟不能高,不然容易磨脚……”
手机信息一条条翻上去,大概扫了眼,全是婚介所发来的,问他举办婚礼的各种细节。
分明是一些繁琐的事,于桉嘴角却勾起一抹弧度,笑容甜蜜,“老婆,我们很快就可以在一起了。”
他心心念念的婚礼,终于在接下来的某一天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