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22章 任奶奶晒柿饼,分几个给我家的软糯

霜降过后的风裹着清甜的凉意,爬过青瓦坡时掀动了院角那串老玉米,任奶奶正蹲在青石板上翻晒柿饼,竹筛里的果肉泛着琥珀色的光,像把深秋的暖阳都揉进了褶皱里。我家“软糯”——一只三岁的金毛犬,正趴在门槛边吐舌头,尾巴有一下没一下扫着地面,眼睛却直勾勾盯着竹筛,连耳朵尖都绷得发紧。

“丫头,过来帮奶奶搭把手。”任奶奶的声音带着老瓷碗般的温润,她手里握着竹制刮刀,正小心翼翼刮去柿饼表面析出的白霜。这白霜不是坏东西,是果肉里的糖分凝结而成,行话叫“柿霜”,含在嘴里能化出清甜,还是润肺的好东西——小时候奶奶总说,冬天咳得厉害,含块带霜的柿饼比吃药还舒服。我蹲过去接过刮刀,指尖触到柿饼时软乎乎的,像碰着了晒透的,鼻间满是柿子发酵后的甜香,混着院子里晒着的萝卜干的咸鲜,是老巷子里独有的烟火气。

任奶奶今年七十二岁,头发银白却梳得整整齐齐,用一根黑檀木簪子绾着。她守着这条老巷的老院子三十多年,院里那棵柿子树还是老伴在世时种的,如今枝桠都伸到了隔壁墙头。“今年结得稠,摘了两百多个,晒了三筛子呢。”她指着屋檐下挂着的竹架,上面串着的柿子还在沥水,橙红的果子垂着,像一串串小灯笼。晒柿饼是个讲究活,任奶奶每年都要等霜降后才摘柿子,说这时的柿子糖分足,还不容易坏。摘下来的柿子要先“去皮”,得用特制的月牙刀,从蒂部往下旋,皮要削得薄且完整,像剥下来的橘色绸带;接着要“挂晒”,把去皮的柿子用麻绳串起来,挂在通风又向阳的地方,每天要翻两次面,让果肉均匀失水;等晒到果肉变软、表皮起皱,就该“捂霜”了——把柿子放进陶缸,铺一层干草盖一层柿子,密封半个月,缸里的温度和湿度会让糖分慢慢渗出来,凝结成白霜。这一套流程下来,得四十多天,任奶奶说,慢工才能出细活,就像过日子,急不得。

“汪!”软糯突然叫了一声,打破了院子里的宁静。它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前爪搭在青石板边缘,眼神里满是期待。任奶奶被它逗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了菊花:“这小馋狗,去年吃了我两个柿饼,今年倒记挂着了。”我赶紧把软糯拉开,有点不好意思:“它就是嘴馋,您别惯着它。”任奶奶却摆了摆手,从竹筛里挑了个霜最厚的柿饼,用干净的油纸包好,递到软糯面前:“没事,这东西软,它吃着不费劲。”软糯像是听懂了,尾巴摇得更欢,用鼻子轻轻碰了碰油纸,确认没危险后,才小心翼翼叼走,跑到墙角的狗窝边,小口小口啃了起来,嘴角还沾了点白霜,像沾了糖的孩子。

看着软糯的模样,我突然想起去年冬天的事。那时软糯刚满两岁,得了急性肠胃炎,上吐下泻,兽医说要禁食两天。任奶奶听说后,特意煮了小米粥,撇去米粒只留米汤,装在保温桶里送过来:“这米汤养肠胃,你给它温着喝,比喂药舒坦。”后来软糯好了,任奶奶又拿了两个柿饼过来,说给它补补。那时候我才知道,任奶奶的老伴以前也养过狗,是只土黄色的中华田园犬,叫“阿黄”,陪了老伴二十年,直到六年前老伴走的那年冬天,阿黄也没挺过去。“阿黄也爱吃柿饼,每次晒好我都得给它留两个。”任奶奶说这话时,声音有点低,眼神飘向了院角的柿子树,“现在看到软糯,就像看到阿黄似的。”

正说着,巷口传来了脚步声,是隔壁的张大爷,手里提着一个竹篮,里面装着刚蒸好的红薯。“老任,我蒸了点蜜薯,给你送两个尝尝。”张大爷嗓门大,一进院子就看到了竹筛里的柿饼,“哟,柿饼晒好了?今年的霜真厚,比去年的还好。”任奶奶笑着接过红薯,又从竹筛里抓了一把柿饼放进张大爷的篮子里:“你也拿点回去,给孩子尝尝。”张大爷也不推辞,乐呵呵地收下了:“那我就不客气了,明年我家的葡萄熟了,也给你送串来。”

老巷里的邻里关系就是这样,你送我一把柿饼,我给你两个红薯,没有惊天动地的大事,却满是温暖的小细节。任奶奶说,以前巷子里的人更多,家家户户都有自己的小手艺,李婶会做豆腐脑,每天清晨巷口都飘着豆香;王叔会修自行车,门口总摆着各种工具;赵奶奶会纳鞋底,傍晚时分总能看到她坐在门口缝缝补补。后来年轻人都搬去了新小区,老巷里只剩下他们几个老人,但大家还是保持着互相照应的习惯。“远亲不如近邻,这话没错。”任奶奶说,去年她感冒发烧,是张大爷送她去的医院,回来后李婶每天都来给她煮药,“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聊着聊着,太阳渐渐西斜,把院子里的影子拉得很长。任奶奶把竹筛里的柿饼收进陶缸,准备开始捂霜。她掀开缸盖时,我看到里面铺着厚厚的干草,是去年秋天晒的稻草,还带着阳光的味道。“这干草得用当年的,不然容易发霉。”任奶奶一边铺柿子一边说,“每层柿子之间要留空隙,不能挤着,不然会烂。”我帮着她把柿饼一个个摆好,每个柿饼都带着满满的白霜,像裹了层糖衣。任奶奶说,等捂上半个月,霜会更厚,到时候吃起来更甜。“到时候我再给你拿点,你也给软糯留两个。”

我连忙道谢,任奶奶却摇了摇头:“谢啥,都是街坊邻居,互相照应是应该的。”她顿了顿,又说:“你们年轻人工作忙,平时也顾不上自己,有空多回来看看,院子里的柿子树还等着你们摘果子呢。”我点点头,心里有点发酸。自从搬去新小区后,我确实很少回老巷了,若不是软糯今天非要跟着来,恐怕还见不到任奶奶晒柿饼的场景。

收拾完柿饼,任奶奶又从屋里拿出一个布包,里面装着晒干的柿子蒂。“这东西可别扔了,煮水喝能治打嗝。”她抓了一把放进我的手里,“你平时上班压力大,有时候打嗝停不下来,就煮点这个水喝,比吃药管用。”我接过柿子蒂,摸起来有点硬,却带着淡淡的清香。这还是我第一次知道,柿子蒂还有这用处。任奶奶说,这些都是老辈人传下来的经验,以前没有药,家里人不舒服了,就靠这些土办法缓解。“现在虽然有药了,但这些老办法也管用,都是过日子的智慧。”

眼看天要黑了,我带着软糯准备回家。任奶奶送我们到门口,又叮嘱道:“路上慢点,软糯要是还想吃柿饼,就让它过来,我这儿还有。”软糯像是听懂了,回头对着任奶奶摇了摇尾巴,嘴里还叼着没吃完的柿饼。走出老巷时,风更凉了,可心里却暖暖的。手里的柿子蒂散发着清香,怀里的油纸包着柿饼,还有软糯嘴角的白霜,都是老巷里的温暖。

回到家后,我把任奶奶给的柿子蒂放进抽屉里,又把油纸包里的柿饼拿出来,放在盘子里。软糯凑过来,又想吃,我却没给它,怕它吃多了不消化。“明天再给你吃,今天不能再吃了。”软糯委屈地哼了一声,却还是乖乖地趴在我脚边,眼睛盯着盘子里的柿饼。我拿起一个柿饼,咬了一口,甜丝丝的,带着白霜的清凉,果肉软糯,入口即化,嘴里满是深秋的甜香。这味道,比超市里买的柿饼更纯粹,更让人安心。

晚上给妈妈打电话,说起了任奶奶晒柿饼的事。妈妈说:“任奶奶是个好人,你小时候她还经常给你糖吃呢。”我这才想起,小时候我总爱去任奶奶家玩,她的抽屉里总藏着各种零食,有水果糖、花生糖,还有晒干的红枣。那时候的柿子树还没这么粗,我总缠着任奶奶摘柿子,任奶奶就会搬个小板凳,踮着脚帮我摘,还会把柿子放在温水里泡一泡,说这样吃着不涩。那些记忆像老照片一样,在脑海里慢慢清晰起来,原来任奶奶对我的好,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

挂了电话,我又看向盘子里的柿饼,突然觉得这小小的柿饼里,装着的不只是甜,还有任奶奶的心意,还有老巷里的温暖,还有那些逝去的时光。第二天早上,我特意煮了点柿子蒂水,喝起来有点淡淡的涩,却很清爽。上班的时候,同事小李打嗝停不下来,我把剩下的柿子蒂分给她,告诉她煮水喝能治打嗝。小李半信半疑地试了,下午的时候特意过来谢我:“真管用,喝了之后没多久就不打嗝了,你这方法真好用。”我笑着说:“这是老辈人传下来的智慧,是任奶奶告诉我的。”

周末的时候,我带着软糯又回了老巷。任奶奶正在院子里翻晒萝卜干,看到我们来,高兴得不行,又从陶缸里拿了几个柿饼给软糯。这次我没拦着,看着软糯开心的模样,看着任奶奶眼角的笑容,心里满是幸福。巷子里的阳光正好,柿子树的叶子已经黄了,落在青石板上,像铺了一层金色的地毯。张大爷在巷口下棋,李婶在门口择菜,偶尔传来几声狗叫和孩子的笑声,这就是人间烟火,是最平凡也最温暖的幸福。

任奶奶说,等明年柿子熟了,还要晒更多的柿饼,给巷子里的老邻居都分点,给软糯也留着。我点点头,心里想着,明年一定要早点来,帮任奶奶摘柿子,帮她晒柿饼,就像小时候那样。这小小的柿饼,连接着人与人之间的情感,连接着过去与现在,连接着老巷里的每一段温暖时光。它不只是一种食物,更是一种记忆,一种情感,一种属于人间烟火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