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陈仓暗度计
“霉变?!”
程处默嗓门都劈叉了,
“那是松州和关内道弟兄的救命粮!
一夜霉变?骗鬼呢!”
李恪心咚咚跳,
刚从吐蕃死士刀下捡回命,
长安盐荒的乱麻还没理清,
最大粮仓又炸雷?
连环套!妥妥的连环套!
他一步冲到信使跟前:
“说清楚!怎么霉的?谁报的信?”
信使瘫在地上喘粗气:
“仓…仓吏王老四拼死送出血书…
说东仓几百个窖口,粮堆全长满白毛黑毛!
流黑水!不能吃了!
通风口…有新泥印子,像是被人堵过…
可守兵都说没见人进出…
霉得太邪乎…”
通风口被堵?
一夜霉遍百万石?
做局!
李恪火气蹭蹭往上冒。
盐不够吃人浮肿,粮不够军心散!
老狐狸这是要把百姓和将士往死里逼,就为了拽我回长安!
他猛抬头望东南。
洛阳!含嘉仓!杜明月!靠你了!
洛阳,含嘉仓东仓区。
空气里那股刺鼻的霉味儿熏得人脑仁疼。
几百个地下粮窖像沉默的坟包。
本该金黄的粮食,盖着一层惨白带绿的黑毛,底下湿漉漉发黑流着黑水。
仓吏王老四瘫在粮堆旁,抓着被汗水泪水泡花的血书嚎哭:
“完了…全完了啊…”
几个面黄肌瘦的仓丁围着他,满脸绝望。
新任洛阳含嘉仓都尉孙兴贤捂着鼻子,声音尖刻:
“王老四!嚎什么嚎!
暴雨地气上涌引发湿毒!天灾!懂不懂?
等上面查下来,你们疏于防范,谁也跑不掉!”
“放屁!”
王老四红着眼抬头,
“昨晚雨根本不大!
通风口被新泥堵死了!
这是有人泼水闷粮!人祸!”
“刁吏!”
孙兴贤脸一沉,
“还敢攀咬?分明是你们懒,泥沙淤塞通风口!
来人!押下去!”
几个兵丁刚上前。
“慢着!”
杜明月一身青布劲装大步走来,身后跟着十几个精干护卫。
她是奉李恪命,假借巡查商路盯着粮仓的。
孙兴贤看见她,脸更黑了:
“杜掌柜?这是军仓重地!你…”
“重地?”
杜明月冷笑打断,扫了眼触目惊心的霉粮,心往下沉。
真黑啊!
她目光刀子似的刮过孙兴贤和他身后眼神闪烁的师爷。
“粮仓霉变,断的是前线将士的命!
蜀王在松州血战,难道是为了看弟兄们饿死?
今日这事,不查个水落石出,谁也别想糊弄!”
她蹲下,捻了撮粮堆白毛搓了搓,闻了闻,脸上忽然浮起一丝冷笑。
她起身,径直走到工具堆角落,扒拉出两条湿漉漉、沾满灰白粉末和新鲜泥巴的粗布口袋!
“孙都尉,”
杜明月拎着口袋逼到他跟前,
“这特制口袋,你们新换库才用吧?
这石灰味儿,跟你师爷靴子上的白泥,挺配啊?
昨晚‘疏于清理’堵风口,口袋落这儿了?”
唰!
所有人目光盯住师爷沾着白泥的官靴。
师爷脸唰白,冷汗直流。
“血口喷人!”
孙兴贤慌了。
“喷人?”
杜明月声音拔高,
“是不是喷人,查查仓里这几天领了多少‘防潮’石灰!
再扒开这粮堆看看底下!”
她猛地一指粮窖,
“王老四!往下刨!”
王老四一愣,猛地扑到粮窖口,抄起木锨疯了似的往下狠刨!
霉烂层被扒开。
不到一尺深,露出的竟是干燥、黄澄澄的新麦子!清香扑鼻!
现场死寂。
所有仓丁、兵丁都傻眼了。
“好一个‘百万石霉变’!”
杜明月盯着面无人色的孙兴贤,
“泼水堵风口,撒石灰粉装霉变!
想偷粮发财?还是想逼蜀王回来?
下面藏的新粮,就是你们的催命符!”
轰!
人群炸了!
“狗官!丧尽天良!”
“打他!打死他!”
仓丁百姓眼都红了。
兵丁们迟疑着不敢上前护孙兴贤。
孙兴贤彻底懵了。
杜明月没空管他。
危机只扒开一层!
霉粮是幌子,下面粮食能救,可怎么运?
洛阳粮价怕是要疯!
松州十万火急!
她立刻对护卫头领下令:
“快!回船队!执行‘甲字预案’!立刻!”
三天后,洛阳通济渠畔。
城里人心惶惶,“霉变粮”的消息被故意夸大,粮价疯涨。
流民挤在城外,眼巴巴望着城门。
愁云惨雾中,通济渠河面,突然出现一支怪船队!
船大得吓人,是普通漕船四五倍!
更怪的是船身,灰扑扑一片——竟是整船用泥巴碎石似的古怪材料(水泥)浇筑而成!
这正是恪记按李恪图纸秘密造的水泥平底漕船!
建造快、吃水浅、载货量大!
一艘顶两千石!
船没帆,前后四排巨大“蜈蚣腿”(轮桨)哗哗击水,船楼顶还有大风车呼呼转(风力辅助明轮)。
“呜——”
号角声响起。
为首巨船舷边“唰”地展开一面赤红大旗:“太子仁德,灾粮赈济”!
船队顺风顺水,轮桨翻飞,速度惊人地直抵洛阳码头!
船上麻袋堆成小山——都是从外地紧急调来和含嘉仓抢救出的好粮!
“粮船!好大的粮船!”
岸上饥民尖叫。
“太子仁德!蜀王殿下的赈灾粮!”
识字百姓激动大喊。
“三天?三天就从南边运来了?神龙下凡啊!”
有人扑通跪下。
“神迹!太子和蜀王派神船救我们了!磕头!”
咚咚咚…
运河两岸,成千上万人跪倒一片!
灰白巨轮碾碎河水,堆尖的粮袋,轰隆的轮桨声,扫空了绝望!
“太子万岁!”
“蜀王殿下千岁!”
欢呼哭喊震天响。
什么“霉变”“奸商”,在这神迹船队和实打实的粮食面前,碎成了渣!
杜明月站在船头,河风吹动衣角。
听着山呼海啸,她握紧拳头,疲惫的脸上露出笑。
成了!恪哥,粮稳住了!
长安那边,恪记的盐铺肯定也能稳住!
她目光锐利转向西边。
现在,该有人睡不着了!
长安,长孙府书房。
温暖如春,隔绝了外面喧嚣。
新任户部侍郎崔明远弓着腰,冷汗直流:
“太…太尉…那水泥船…三天就把洛阳稳住了…
盐价也被恪记压下去…
太子早朝,又有人喊‘殿下神机’…”
长孙无忌半躺软榻,把玩着羊脂白玉,眼皮不抬:
“没用的东西。”
“谁能想到李恪…搞出那等怪物船…”
崔明远哭丧着脸。
“哼,”
长孙无忌手指一紧,
“神机?那也是那逆子的神机!”
水泥船…李恪,你到底还有多少妖孽手段?
精心布下的局,竟被扛住了?
“太尉…孙兴贤被拿了,万一他攀咬…”
长孙无忌忽然闭眼靠回去,脸上恰到好处浮起病容:
“慌什么?老夫风邪入体,要静养。
明日告病,朝会不去了。”
崔明远一愣。
书房角落一扇暗门无声滑开。
管家领进一个裹在宽大斗篷里的人。
帽檐压得极低,胡靴显露身份——绝非汉人!
斗篷客对长孙无忌欠身,汉话生硬:
“太尉,您要的‘货’,‘商队’带来了。
王子殿下的诚意在路上。
只是…”
他瞥了眼崔明远。
长孙无忌随意挥手:
“知道了。下去歇着吧,替老夫问你们王子好。
洛阳的‘商路’,会有办法。”
斗篷客悄无声息退走。
门关上那一刻,长孙无忌睁眼,眼中病弱尽褪,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幽寒。
崔明远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窜到天灵盖!
吐谷浑使者?!
洛阳商路?!
他看着长孙无忌那眼神,只觉得这温暖书房,比腊月寒冬还刺骨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