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陈家丧子

大理寺卿走后,铜制香炉中龙涎香的袅袅青烟还在窗棂间萦绕。陈天宇刚要将案上奏折整理归档,忽听得檐角铜铃 “叮铃” 轻响,一道婉转如黄莺出谷的声音自窗外飘来:“可真是要恭喜你了,陈大人。”

他握着镇纸的手微顿,抬眼望去,只见月洞窗外斜倚着一抹绯色身影。赵如烟腰间的玄铁令牌在暮色中泛着冷光,绣着金线的披风被穿堂风掀起一角,露出内里劲装的暗纹 —— 那是锦衣卫独有的流云图案。“你一个堂堂锦衣卫指挥使,怎么喜欢在人家窗户外面说话?” 陈天宇将镇纸重重一放,砚台里的墨汁都跟着晃了晃。

话音未落,赵如烟已足尖轻点飞檐,身姿如矫健的燕儿翻身而入。落地时靴底与青砖相触,竟未发出半分声响。她伸手接住被风卷到半空的披风,随手搭在椅背上,露出腰间寒光凛冽的绣春刀:“怎么,陈大人是不欢迎我?” 尾音带着三分调笑,七分试探。

陈天宇转身从檀木架上取下青瓷茶盏,注水时故意将沸水冲得瓷壁叮咚作响:“我算的上什么大人,你赵大人才是大人。” 他将茶盏重重推过案几,茶汤溅出几滴在宣纸上,晕开一片深褐,“下官怎敢和执掌诏狱的指挥使相提并论?”

赵如烟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忽然轻笑出声,笑声惊飞了窗外竹枝上的麻雀:“呵呵,你也别谦虚了。” 她指尖摩挲着茶盏纹路,眼神变得幽深,“如今看来,整个神武大陆,能让大帝屈尊纡贵,又是褒奖又是封官的,也就只有你陈天宇了。”

这话让陈天宇握笔的手僵在半空。案头摊开的正是今早收到的密旨,朱砂字迹在暮色中红得刺目。他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终于轻轻叹了口气,默认了这个事实。

“不过 ——” 赵如烟突然倾身向前,茶香裹挟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我还是要提醒你。” 她修长的手指划过案上堆积的贺帖,指尖在 “大皇子府” 的烫金落款处稍作停留,“你现在在京城中的名声,可比朱雀大街的琉璃灯还要亮。大皇子能在储位之争中稳坐十年,手段可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陈天宇不以为然,以他的本事,就算是大罗真仙来杀他,他也有一战之力,绝不会束手就擒。不过这些话他自然是不会跟赵如烟说的,以免被人当做傻子看待。

“慕容家更不可小觑。” 赵如烟从袖中抽出一卷泛黄的卷宗,摊开后满纸皆是密密麻麻的人名,“皇妃出自慕容一脉,丞相慕容天啸门生遍布六部,连禁军统领都是他的长女。” 她突然用力一拍桌子,卷宗里夹着的鸡毛信 “嗖” 地飞出,钉入对面的屏风,“上个月江南水患的赈灾款,就是被他们截了三成!”

陈天宇目光如炬,盯着屏风上微微颤动的鸡毛信。那信纸边角还沾着暗红血迹,显然是用命换来的情报。“我知道你的实力远比我要高,” 赵如烟重新坐回椅子,声音却难得严肃,“但人心比功法更难测。慕容家暗中豢养的死士,大皇子府来往的神秘车队......” 她突然噤声,窗外传来巡夜更夫梆子声,“总之,小心为上。”

话音刚落,陈天宇忽然伸手,温热的手掌轻轻握住了她放在桌沿的手。赵如烟的指尖还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此刻却像被烫到一般猛地一缩,却被他握得更紧了些。“多谢。”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这些日子,多谢你的提醒。”

赵如烟整个人都僵住了,脸颊 “腾” 地泛起红晕,连耳根都染上了粉色。她纵横官场和江湖多年,审过凶徒、斗过刺客,从未有过这般手足无措的时刻,握着茶盏的另一只手都在微微发颤,竟不知该抽回手还是就这么僵持着。

就在这时,她瞥见陈天宇眼角那抹一闪而过的狡黠,像只偷吃到糖的狐狸。赵如烟瞬间反应过来,这家伙根本是故意的!她心头火起,另一只手凝聚内力,一掌拍在陈天宇的胳膊上:“登徒子!”

陈天宇早有防备,顺势松开手,借着她这一掌的力道往后退了两步,嘴角还挂着戏谑的笑:“赵大人别急着走啊,不如再喝杯茶?”

赵如烟又气又恼,瞪了他一眼,转身掠向月洞窗。她足尖在窗台上一点,身形如柳絮般飘出窗外,披风被晚风掀起,只留下一句带着嗔怒的话:“下次再敢胡来,定不饶你!”

话音消散在暮色里,檐角的铜铃又轻轻晃动起来。陈天宇望着空荡荡的窗口,摸了摸被拍中的胳膊,低声笑了起来。这锦衣卫指挥使,怎么这么喜欢跳窗翻墙,倒是比秦红殇更适合做个杀手。

而此时,京城另一端的一处僻静宅院,烛火在窗纸上投下两道交叠的身影。陈玄漓端坐在紫檀木椅上,指尖夹着的茶盏早已凉透,他看着眼前身着水绿色纱裙的南宫月瑶,眼神复杂。

“玄漓,我们多久没这样单独见面了?” 南宫月瑶走到他面前,纤纤玉指轻抚过他的肩膀,语气带着几分缱绻。谁能想到,这南宫家的大小姐,竟与陈家这位不受人待见的子嗣有过一段私情。当初两人暗通款曲,南宫家当然是一清二楚,正是想要通过陈玄漓来暗中破坏,靠陈玄漓来打进陈家内部。

陈玄漓拨开她的手,身体微微后倾,拉开距离:“南宫小姐深夜相邀,不会只是为了叙旧吧?” 如今的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被情爱冲昏头脑的纨绔子弟。陈家在三大家族的打压下举步维艰,他深知南宫家的野心,怎会看不出对方的算计。

南宫月瑶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转而露出一抹精明:“玄漓,你我何必绕弯子。如今陈天宇在京城崭露头角,不但让慕容家吃了大亏,还得了陛下赏识,陈家看似有了转机,可你我都清楚,慕容、南宫、欧阳三家怎会容得下陈家崛起?”

她从袖中取出一份密函,放在桌上推到陈玄漓面前:“我南宫家愿意与你合作,只要你能提供陈家铁矿的分布图,我们可以保你陈家在布行的地位稳固,甚至帮你打压其他布商。”

陈玄漓拿起密函,看都没看便扔回桌上,冷笑一声:“南宫小姐当我还是傻子?三大家族打压陈家多年,如今想利用我来对付自己人,未免太异想天开了。我陈玄漓虽没有什么大的本事,但出卖自己儿子和家人,绝对干不出来。”

南宫月瑶脸色一沉,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陈玄漓,你别给脸不要脸!你以为你和我的那些事,要是传到外面,对你陈家名声就没有影响吗?”

“随你,你一个女子都不在意自己的名声,我本就声名狼藉,还怕你不成。” 陈玄漓站起身,语气决绝,“我陈玄漓就算再无能,也不会做背叛家族的事。”

见他油盐不进,南宫月瑶眼中闪过一丝杀意。陈玄漓虽不是什么绝顶高手,但武功确实比南宫月瑶要高出不少,她缓缓退后一步,端起桌上早已备好的另一杯茶,递到陈玄漓面前,语气又变得温柔:“好吧,是我唐突了。这杯茶算我赔罪,你我过往情谊,就此作罢。”

陈玄漓看着那杯茶,又扫了一眼香炉中不断升腾的檀香,心中警铃大作。他伸手接过茶盏,指尖触到微凉的瓷壁,随即手腕一翻,将整杯茶狠狠泼在地上。茶水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南宫月瑶的裙摆,他冷笑着直视对方:“你给我倒的茶,我难道傻到会喝吗?”

然而,南宫月瑶却丝毫没有动怒,反而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那笑容在摇曳的烛火下显得格外阴森。“你以为…… 我会在茶水里下毒?”

陈玄漓心中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就在这时,腹中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像是有无数把小刀在同时搅动,眼前阵阵发黑,四肢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发软。他踉跄着后退两步,手忙脚乱地想去抓桌沿稳住身形,却浑身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向地面倒去。

“你…… 怎么会?” 陈玄漓指着南宫月瑶,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他明明没碰那杯茶,怎么会中毒?

南宫月瑶缓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在地上的陈玄漓,脸上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种胜券在握的冷漠:“呵呵,你以为我南宫家下毒,还要如此大费周章吗?” 她抬手指了指那尊还在袅袅冒烟的香炉,“从你进屋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中毒了。这‘醉魂香’无色无味,混入檀香中根本察觉不出,只需片刻便能浸透四肢百骸,让你无力回天。”

陈玄漓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耳边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和南宫月瑶冰冷的话语。他想挣扎,想呼救,却连张开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南宫月瑶那张姣好却狰狞的脸在眼前放大。

“杀了你虽然不能给陈家带来什么实际上的损失,但也算是给了陈天宇一个教训。” 南宫月瑶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刺骨的寒意。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秒,陈玄漓脑海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是陈家布行库房里堆积如山的绸缎,和陈天宇那张总是带着从容笑意的脸。

陈家府邸这一夜过得格外平静,谁也没留意到陈玄漓彻夜未归。布行的掌柜清晨来府中汇报账目,寻遍了各处也没见到主子的身影,只当他是宿在别处,并未多想。直到辰时过半,城南那处僻静宅院的小二来送热水,推开门便见地上躺着一具早已冰冷的尸首,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跑到附近的衙门报了官。

官差赶到时,陈玄漓的尸首已僵硬如铁,脸上还凝固着临死前的惊骇。仵作初步查验后,只说是中毒身亡,却查不出毒物来源。直到有人认出死者腰间那枚刻着 “陈” 字的玉佩,才慌忙派人赶往陈家府邸通报。

彼时陈天宇还在睡梦中,昨夜在大理寺研究卷宗到深夜,此刻正睡得深沉。院外的喧闹声起初并未惊醒他,直到 “哐当” 一声,房门被猛地撞开,管家陈福连滚带爬地闯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声撕心裂肺:“公子!不好了!玄漓老爷他…… 他死了!”

陈天宇猛地从床上坐起,睡意瞬间消散无踪。他盯着跪在地上浑身颤抖的陈福,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却透着一股难以置信:“你说什么?谁死了!”

“您的父亲,玄漓老爷…… 在城南宅院被人发现…… 已经没气了…… 官府的人说…… 说是中毒死的……” 陈福哽咽着,几乎说不完整一句话。

“轰” 的一声,陈天宇只觉得脑中炸开,眼前阵阵发黑。他踉跄着掀开被子下床,连鞋都来不及穿好,一把抓住陈福的胳膊:“在哪?人在哪?”

“官差…… 官差说要先带回衙门验尸查案…… 老奴已经让人去拦了,求他们先把老爷的尸首送回府……”

陈天宇冲出房门,府中早已乱作一团。下人们端着水盆、拿着布巾往来穿梭,脸上满是惊慌与悲戚。陈家骐和陈亦诚已经赶来,一见到陈天宇,这位平日里沉稳的爷爷竟老泪纵横:“天宇…… 你父亲他……”

“爷爷,您先稳住。” 陈天宇强压下心头的震惊,扶住摇摇欲坠的陈亦明,“既然已经确认是爹......事出突然,死因必须查清楚。”

陈家上下迅速忙碌起来。前院搭起了灵棚,素白的幔帐在风中猎猎作响,哀乐从午时起便未曾停歇。陈玄漓的尸首被送回府时,沥清瑶抚着棺木哭得几欲昏厥,府中女眷的啜泣声此起彼伏,连平日里最调皮的陈雪薇都低着头泣不成声,早已没了嚣张跋扈的样子,这丫头和陈玄漓之间的父女感情可比陈天宇深的多。之前陈雪薇一直针对陈天宇,绝大部分也是因为害怕父爱被人抢走罢了。

布行的掌柜和伙计们闻讯赶来吊唁,说起昨日还见过陈玄漓清点新到的绸缎,怎么也不肯相信不过一夜,那个总是笑着招呼客人的主子就没了。有胆小的伙计想起三大家族平日里对陈家的打压,忍不住窃窃私语,却被掌柜厉声喝止 —— 这种时候,任何无端的猜测都可能招来祸端。

陈天宇穿着素白的孝服,跪在灵前烧着纸钱,火光映着他苍白的脸。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痛哭流涕,只是眼神晦暗不明,指尖因用力攥着纸钱而泛白。身后跟着秦红殇和叶清怜,二女也绝对没有想到,自己都还没过门,竟然先参加了父亲的葬礼。入夜后,陈天宇屏退了所有人,独自留在停灵的偏院。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棺木上,泛着清冷的光。陈天宇深吸一口气,缓缓推开棺盖。陈玄漓的面容在月光下显得异常平静,仿佛只是睡着了,但若细看,便能发现他脖颈处有几处极淡的青紫色纹路,像极了某种虫类爬过的痕迹。

陈天宇伸手,指尖轻轻拂过那些纹路,触感冰凉。这明显是中了蛊毒后的症状,陈天宇和墨如玉几人曾亲自领教过,绝对忘不了。

他将一根银针小心翼翼地刺入陈玄漓的指尖,拔出时,针尖竟泛着诡异的幽蓝。寻常毒物绝不会让银针变色如此迅速,唯有蛊毒中的 “醉魂香” 才会有此反应。而这 “醉魂香”,正是南宫家祖传的秘药,据说用南疆特有的毒虫研磨而成,无色无味,混入香料中更是难以察觉。

陈天宇猛地合上棺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南宫月瑶那张带着诡异笑容的脸,与陈玄漓临死前的惊骇神情在他脑中交织。难怪爹会中毒,难怪官府查不出毒物来源 —— 对方用的根本不是寻常毒药,而是防不胜防的蛊毒!

夜风穿过灵棚,卷起地上的纸钱,发出 “沙沙” 的声响,像是亡魂在低声诉说。陈天宇站在棺木前,眼中最后一丝温情被彻骨的寒意取代。他知道,这场丧事绝非结束,而是另一场风暴的开始。南宫家欠陈家的这笔血债,他迟早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只是,陈玄漓虽然平时看着不靠谱,却也不是傻子,如今的局势,南宫家的心思,难不成他还不知道,傻傻地就这么钻入陷阱?一定没有那么简单!那晚陈玄漓绝对和南宫家的人私下里见过面,而且是一位不得不见的人,那会是谁呢?”陈天宇心里琢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