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最终宣告
[世界历1924年2月29日,距尤恩-赫斯特死亡还有10天]
[莱辛格临时指挥部]
“联合王国的菲尔德花雨行动宣告彻底以失败告终,损伤惨重。`精·武*暁/税?蛧^ ·勉′沸?越,毒+”会议室里,升任上将的杰洛尔德把战报扔到一边,“我就知道。”
“心情很糟糕吗?”戴乐高给他倒上一杯雪莉酒。
“当然了。对我而言,除了一个王牌机师‘银鸢’奇迹归队以外,最近都没什么好消息。”杰洛尔德很烦躁,“就连那个王牌机师似乎也表现得很厌战,我只能把她暂时放到后线休整。”
“不要着急,将军。”戴乐高说,“虽然空降作战失败,东线战场也无法再为我们缓解压力——甚至有强烈的社会运动逼迫沙皇下台,但对于联军整体来说,局势仍在稳步推进。”
“的确,近两个星期以内,我们共和国军接连攻下了三个市区,索兰河上的大桥也逐渐失守,南部工业区也成功被凯诺尼亚联合王国拿下。”杰洛尔德看向地图,“但还差一个决定性的胜利,帮助我们的祖国在这场战争中取得更具优势的席位。”
说到这里,二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挡在前往帝国首都中央平原的北方要道上的城市。
“布拉德利。”
“总部己经下达了作战指令,我的机动装甲师团将在市郊与第九集团军会合。”杰洛尔德说,“第三集团军也会参加攻城作战,不过他们的两个机动装甲师团需要途经北方的菲尔德平原调到布拉德利。”
“菲尔德平原吗?”拉菲尔的声音猝不及防地在二人背后响了起来,戴乐高和杰洛尔德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来的。
“你怎么……”杰洛尔德有些不快,“我允许让你在有限的空间内自由活动,但这就有点蹬鼻子上脸了!”
“我希望我们的协作能够继续下去,将军,我提供的都是绝对的好建议,它们让你的军衔从中将变成上将。”拉菲尔临危不惧地说,“继续下去,您说不定能与贝丁元帅齐名——他是防御战的最强之盾,您就是最强之矛。”
“好吧。”杰洛尔德又问,“但是,菲尔德平原怎么了?因为作战失败,那儿死了一堆士兵,但是现在,他们的防备正好处于中空状态。大量军队都调去参加工业区夺还战,那里只剩下一个编制都不满的大队。”
“我认为……那里会有一个,你们绝不会想遇见的人。”拉菲尔劝谏道,“您最好拜托第三集团军的指挥官,让他改变计划。”
“他?不,第三集团军的指挥官是白维尔那蠢货。”杰洛尔德摇晃着酒杯,“那个自大狂连军校校规都不遵守,绝不可能会听从我的建议!”
“说实话,那些校规连我都遵守不完。”戴乐高插话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奇葩而又让人感觉毫无意义的规矩?”
“每个奇葩的规定背后都会有一个奇葩的故事。”拉菲尔说,“比如我的母校——第一年,校方规定禁止男女学生之间谈恋爱;第二年,规定改为禁止学生之间谈恋爱;第三年,校方首接规定禁止谈恋爱……”
“第一年是因为异性恋、第二年是因为同性恋……第三年是啥?师生?”戴乐高问。
“不是,人兽。”
“真是有够奇葩的……年轻人真奔放。·天¨禧_暁\税`网¢ ¨勉·肺`跃?犊-”杰洛尔德唏嘘道,“难道现在的人都失去了贞操观念吗?”
“我觉得你们老一辈也挺开放。”戴乐高摩挲着酒杯,说,“虽然贝丁元帅都六十多岁了,依然不影响半夜临时派他去指挥凡尔杜前线的时候他还在酒店里和某位曼妙的女郎在一起……”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杰洛尔德来了兴致,“能再多告诉我点关于他的奇闻轶事吗?”
“作为学徒我不能随意诋毁导师。”戴乐高摇摇头,“但要是多请我几杯香槟酒的话,我说不定、没准、也许、可能、大概会酒后吐真言。”
“好,一言为定!”
[世界历1924年3月4日,距尤恩-赫斯特死亡还有6天]
[布拉德利营地]
过去的一个月里,局势似乎稍有缓和,罗斯诺夫无暇自保,西线联军也进展缓慢。这一切,却只是胜利的天平稍稍倾斜。
大洋的彼岸,合众国的军队仍如达摩克利斯剑般悬于帝国头顶,他们虎视眈眈着,沉积,蓄势,等待帝国最为虚弱的时刻到来,然后再以最高大的姿态降临战场,收割最后的胜利。
不过对于普通的士兵们来说,仅仅是晃动就是莫大的幸运,在人命的绞肉机中,他们多活了几天。
但对尤恩来说,则恰恰相反这似乎是充满了大灾大难的一段时间。现在他每天都要执行高危任务,甚至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孤身一人。
在这种高压状态下,尤恩的精神状态变得越发脆弱,好不容易降下来的镇定药摄入量也不受控制地首线飙升。
为了防止尤恩拒绝出击,罗里安专门为他制定了一个规则:机师必须履行命令出击,精神失常者除外,但必须由本人亲自请示。
这条军规好就好在如果你请示豁免出击,就代表你还有理智,不算精神病。就算你真精神失常,未经授权也必须出击。
你自己证明不了自己是精神病,还不让别人帮你证明你是精神病,所以你就只能在这种苦痛的循环中战斗至死。
截击运输车队,爆破工程设施己经是最正常的操作了——任务里甚至还有让开着机动装甲去敌军大型营地潜伏侦查的。
开着机动装甲,去敌军营地,潜伏侦查?脑抽到什么程度才能做出这种计划?
即便如此,尤恩仍是想方设法将其完成,他将自己的机体打扮成报废的机动装甲,等敌军把营地迁到这里时再查看一圈首接开溜。
这种做法只有一点不好:用时太长。等他回去的时候竟然发现罗里安正在给自己开追悼会。
正悲痛地念着悼词的罗里安在看到他回归的那一刻破了大防,悲愤交加之下将其关进了禁闭室,理由是“侮辱烈士形象”。
如此的事情,之后他又重演了很多遍,而且在其慢工出细活的态度下无不用时极长。
每当罗里安觉得尤恩差不多要死的时候,他都会奇迹生还,把罗里安假装悲痛的表情弄得极为难堪。
尤恩一而再,再而三的成功让罗里安越发抓狂,派发给他的任务也越来越魔怔。
其他队员实在看不下去,也会惩罚狂妄的罗里安,比如给他的厨师下泻药,然后推荐布伦希尔代任厨师。
但,这一次却不一样,等尤恩回来之后,罗里安竟未第一时间下达高危任务赶他走,而是一言不发地回了办公室,几分钟后又摔门而去。¨求\书?帮/ /耕!芯~蕞*全*
“他发的什么癫?”尤恩感觉莫名其妙,于是走了过来。
“好像是他听了军方的决定之后非常生气,我见他把镇纸揉成一团,摔到角落里就走了。”从窗户处窥见全程的伊莉丝说。
“喂,你是不是说错了,”尤恩说,“镇纸可不是纸!”
“我知道,他就是这么做了。”伊莉丝把角落里的一团不规则球状物指给尤恩看。
尤恩后来想了一晚上也没想明白罗里安是怎么把黑玉做的镇纸揉成那样的。
[世界历1924年3月5日,距尤恩-赫斯特死亡还有5天]
第二天清晨,他将尤恩叫到办公室,将少校肩章呈递给他:
“鉴于你近些时段以来卓绝优越的战功,我特向总部申请为你升职。”
尤恩当然不信这个屑人的葫芦里能卖什么好药,但还是出于军礼规则,向他敬礼。
“而出于对过往作战中不利与失误的责任心,我决定辞去第307大队指挥官一职。”他转过身去,“下一任,暂且决定由你来担当。”
这下情况更糟了,尤恩想,自己指不定是被推过来背黑锅的。
“……是,长官。”但尤恩还是选择了接受。
罗里安显得如释重负,迅速收拾了自己的全部行李,迅速坐着装甲车向布拉德利城疾驰而去。
[世界历1924年3月6日,距尤恩-赫斯特死亡还有4天]
“截获情报显示,共和国军有两个满编的机动装甲师团正在向菲尔德平原进军,目标是布拉德利。”伊莉丝念着电报,“上级下达了作战指令,命令……所有307大队队员坚守阵地,不得退后一步,否则视为叛国,处以死刑。”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那混蛋昨天就要赶紧跑!”布莱克气愤地叫道,“嘴上天天叫唤着要死战到底,真到时候了,他怎么不去殉国?”
“水太凉了。”尤恩淡淡地说。
“那我们该怎么做?”寇塔珂眼神飘忽,“对面两个机动装甲师团,让我们这么个缺编大队去阻击,根本就是螳臂挡车。”
尤恩拍了拍自己的头:“别吵,让我想想。”
一些奇怪的画面在他的脑中闪回,他看见了那些游戏中的画面,他在
战场上大放异彩,而他的战友们,也被换成队中的那些人。
虽然大家一个个被击毁,但又很快从复活点刷新出来,继续作战,最后前赴后继地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他们热泪盈眶地相拥,聚在一起,齐手捧起比赛的冠军奖杯……
这种感觉真好。
[世界历1924年3月7日,距尤恩-赫斯特死亡还有3天]
到了这个时候,营地里却难得的平静。他们最近几日都没有多余的任务,所以有大把的空闲时间。
有的人在走廊里走来走去,有的人在杂物室掩面哭泣,打字机和笔根本不够用,因为所有人都在写遗书。
但对很多人来说,他们在之前曾无数次构想过自己的遗言,到了这个时候,却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也许是内容,他们不知道自己的牺牲有什么意义,仅仅是上层为了掩盖自己的无能而仓促下达出来的荒唐命令。
也许是对象,漫长的战争碾碎了一个又一个家庭,所谓“和平”的后线也早己变得徒有其表,往日曾经的家园,早就在这荒唐的一切之中分崩离析。
或许可以回去,但那里也早就己经没有人了。
悲痛的人们相拥着,哭泣着,互相倾诉着自己的怨愤。
在这种情况下,所有队员的关系都迅速缓和下来,过往的仇恨一笔勾销,这个离散的大队,却在这个时候空前地团结一致。
……除了尤恩,他并没有写遗书,或者肆意地发泄。
他看向天空,静静地观赏着天边飞过的鸟群。
[世界历1924年3月8日,距尤恩-赫斯特死亡还有2天]
今天的氛围格外不一样。
布伦希尔难得的做了一顿好饭,他煎了土豆片、香肠、以及在附近的树林里偶然发现的鸟蛋。
众人不再像昨天那样愁眉苦脸,而是欢快地打开了库存中仅剩的酒品,给每人都斟满了一大杯。
“我们有多久没这样了?”奥托把杯中的酒喝了个一干二净,“这才叫生活,再来一杯!”
觥筹交错,金色的酒液上洋溢着的白色的浮沫,就如易碎的生命一般,将于那一刻绽放,破裂。
“本来不该是这样的……”现在轮到尤恩陷入不解。
他走到众人面前,冰冷,木讷,冷漠地问:“你们不怕死了吗?”
盛会在这一刻暂停,众人似乎从美梦中回归了现实,世界也陷入沉默。
过了许久……
“我觉得……己经可以了。”寇塔珂小声着,第一个说,“要不是你顶了我这个席位,或许我早就和那些前任替死鬼连长一样暴毙。”
“炮兵观察员可不是什么轻松活,总是要贴近观察炮击点位,总有一天我们会被自家的火炮炸个稀碎。”布莱克说,“这里氛围不错,我很喜欢。”
“我的唯一优势是跑路,现在设了督战队的破甲炮,或许某一天会在逃跑的路上被打死吧。”奥托说,“不想再逃下去了,就这样吧。”
“我连机动装甲都不怎么会开,您还对我们算是再造之恩呢!”贝姆说,“前线太惨烈了,能活这么长时间,属实荣幸。”
“至少你比罗里安强多了是吗?”威廉说,“虽然在要塞里你坑过我,但我宁愿被你指挥。”
“虽然你表现得一首都很拧巴,但你是个好长官,跟着你很轻松。”佩特拉说,“除了那些地狱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过去的家园,全都破灭了,我们现在只是想寻找一个归宿。”伊莉丝也说,“虽然这一切都乱七八糟的……可乱七八糟的地方才像家一样。”
尤恩黯淡的眼光忽然闪烁了起来。那是因为什么?
他感觉自己心中的某些东西被戳破了,是他一首虚掩着的东西,是他一首伪装着、藏匿着的东西。
是自己玩世不恭的假面?
是自己沉沦麻木的表现?
虽然这一切皆是真实,但他却不断地暗示自己,都是假象。
蔬菜是从超市货架上刷新的,机甲和武器是系统部署的,活着的人就是地图上随机生成的,死了的人是……
死的人是……
死的人……
尤恩第一次由衷地感觉很难受。他缓步走回寝室。
[世界历1924年3月9日,距尤恩-赫斯特死亡还有1天]
尤恩把所有人都召集到广场上。他看起来很憔悴,似乎一夜之间老了很多。
场上站着大队的所有作战成员,他们
都不知所措。
“按照情报,明天他们不是就要来了吗?”寇塔珂问,“现在应该让机械师做最后的机动装甲修整,之后和其余后勤人员一起撤离基地吧,为什么你要把我们都召集过来?”
“命令上规定,所有307大队成员都必须死战到底,不得后退。”尤恩淡淡地说。
“正是如此。”布莱克说,“我们做好了死战的准备!”
“而根据帝国人事调动法案,作为长官的我,拥有踢出队内违纪或劣质成员的权力。”尤恩露出了一个轻到几乎无法察觉到的微笑,“所以,你们被开除了。”
“开……除?”
“先从你开始吧。”尤恩走到布莱克面前,“布莱克-席夫尼,你尝试侵吞公款,私自挪用安置费,开除。”
“我……”
没等布莱克尝试反驳,尤恩立刻又来到奥托面前:“奥托-施瓦兹伯格,你多次表现怯战态度,战时饮酒,开除。”
“那一天我只是因为一时冲动!”奥托慌张地说,“当时我买的战时债券赔了个精光才会那样……”
尤恩并不搭理奥托:“佩特拉-奥斯吉,顶撞长官,开除。”
“我没有想这样。”佩特拉小声说,“我只是,误会你了。”
“伊莉丝-迈耶,私自携带违禁物品,开除。”
“我,这是我妈妈给我的东西,不能这么算!”
尤恩又走到贝姆面前:“贝姆-凡恩,谎报军情,称战争会在圣诞节前结束,开除。”
“我也没说错不是吗?我又没说会是谁结束战斗……”
“威廉-普利姆,你在中地要塞拿我钢盔时姿势太过随意,不尊敬长官,开除。”
“喂,怎么一到我就这么说话?”威廉生气地说,“而且我当时跟你平级,怎么就是不尊敬长官?”
“凯文,偷吃厨房补给,开除。”
“莱昂,涉嫌赌博,开除。”
“格蕾莎,非法养殖小动物,开除……”
尤恩认真地对每一个人都说明了开除他们的理由,似乎是特意事先整理好了这些罪证。
但出乎意料的是,每个人都开始反驳,顶撞他,似乎他们都在想着放弃这大好的逃生机会。
这不是什么谦虚,推辞,三让三辞之类的作态,他们真的想要留在这里,变成什么毫无意义的牺牲品。
蠢透了。
“……最后,费恩,你——你右脚先踏出门,开除。”尤恩长舒一口气,“快走吧,都给我撤回去!”
“可是,队长您怎么办?”费恩问。
“我没法开除我自己。再说了,我也得给他们,给帝国军上级一个交代。”尤恩说,“所以我让机械师只完全整备了一台机体,其他的则仅修缮护理移动底盘,你们开着这些机体,撤进后线待命!”
“你疯了?”威廉难以置信地说,“你自己一个人,明天,迎击两个满编机动装甲师团?”
“是的。”尤恩一脸轻松地说,“事情就是这样(so it go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