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第 51 章

    大大小小的衣裳被陈白榆一一挂上了枝头,高低错落,迎风招展。


    纪景佳坐在凳子上食不知味地吃着肉串,目光不由自主地就看向了挂在树梢最顶端的小衣,闭了闭眼,在心中默念:我看不见...我看不见...


    眼不见为净...眼不见为净...


    这般来回在心中念叨了几遍,好似还真有点作用,至少她没有方才那么想掩面离开了。


    罗修咬下柳枝上最后一块兔肉,把光秃秃的枝条扔进了火堆,随口对着身旁的陈白榆问道:“星儿你先前不是说陈老他们要去潮州吗?可要我前去帮忙?”


    纪景佳竖起耳朵听着,咀嚼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暂且不用,纪家有所安排,加上那贺家坐拥金山银山,底下可用的人何其多,你守好这里便可,”陈白榆放下手中的柳枝,略微偏移了下视线,余光把纪景佳拢了个完全,眼神一转,抿唇一笑,特地高了些声音与罗修打商量:“大哥呀,你这洞府之内就只有这么一张窄床,晚些时候...不然就...委屈委屈你?如何?”


    罗修翻了个飞天白眼,拿眼刀子狠狠剜他几眼,一甩袖子愤愤不平地起身大步离开了。


    纪景佳:......?!继续说呀,这话怎么一转弯就去了奇怪的方向。


    不多时,罗修搬着一口大铁锅回来了,把那铁锅架在火上,未置一词,转身走了。


    隔了一小会儿,他又回来了,这回他提来了两桶水,“哗啦”两声把水倒进锅中,还是一字未说,提着空桶就走了。


    少顷,他再次回来了,放下手中提的两桶清水,木着张脸两手空空地走了。


    陈白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还越来越大声。


    “你小子给我闭嘴!”


    罗修的怒吼声从前面不远处传来。


    纪景佳看他变戏法一样,一样样地往外变东西,也算是看明白了,这罗修狡兔三窟,所居之处并不是只有这里。


    “他这是?”


    要煮汤?那么大的锅?


    “淋了这么久的雨,身上着的寒气并不是换身干爽的衣物就能驱得干净的,一会儿泡一泡吧,”陈白榆温声说完,忽然转头扬声高喊道:“罗大哥再借个大些的木桶一用!最好大到可以同时装进去一双人的那一种!”


    纪景佳:......!还是食肉吧,罗修的手艺还是没得挑的,凉了就不好吃了。


    这回隔得时间久了些,罗修耸拉着脸,拎着个圆木桶过来了,“噔”往地上一放,白了陈白榆一眼,飞快地转身走了。


    火燃得够烈,锅中的水很快就冒起了小泡,陈白榆搅散了柴火,聚在一处的火苗平散开来,拿起水舀子口中哼着小调往圆桶中兑水,觉得差不多了,探手进去试了试水温,又添了两舀子热水。


    “夫人,且请吧。”


    纪景佳四处看了看,心中不情愿,就有些磨磨蹭蹭,这青天白日的在外面净身,她在离恨天中都从未有过。


    再加上罗修一出一出的,也不知他何时会回来。


    陈白榆回眸一看,心下了然,温声告诉她:“罗大哥去了后山,不会回来的。”说罢深吸一口气矮下身子,双臂环抱住木桶搬进了洞中,出去的时候还细心地拉上了门。


    水偏热,尚飘着袅袅轻烟,纪景佳回身看了一眼关得严丝合缝的木门,不再耽搁,动作轻快地脱了外衫入水。


    莹白的皮肉被热水一激,霎时变得粉红,皮下由内而外泛起一阵麻痒,待挨过去就舒坦了,赶路时被刻意忽略的疲倦从四肢百骸钻了出来。


    一双温热的手,一左一右搭在了纪景佳眉骨的下缘处,轻轻循着穴位揉按。


    纪景佳知晓她说与不说都无甚大用,阻拦不了什么,索性眼也未睁,只把头往后仰,枕在了木桶边缘,方便了陈白榆的动作。


    头顶的穴位也过了一遍之后,指腹沿着耳根慢慢下滑,即将触到裹胸边缘的时候,纪景佳陡然睁开眼睛,抬手攥住了他的手,随即转过来身,她盯着陈白榆的眼睛,轻声问:“你有心吗?”


    湿漉漉的手覆在陈白榆的心窝处,食指连点了两下,留下一点圆圆的水渍。


    纪景佳心中一直都很是疑惑,执拗地望着他的眼睛,想要一个答案。


    “这里,真的有心吗?”


    陈白榆覆上了那只手,俯下身来贴着她的唇瓣低声回应她:“那你摸摸它跳不跳。”


    “跳了就是有吗?”纪景佳阖上了眼睛,静静感受着手心之下坚实有力的心跳。


    呼吸交缠,幽香四起,很快就盖过了陈白榆身上皂角的辛味。


    陈白榆眸色渐沉,暗潮汹涌,无心分辨她问的什么,随口应道:“没有的话,难道不是死人吗?”


    “活人就一定有心吗?”


    尾音还萦绕在耳边,突然察觉到打在下颌的呼吸急促了起来,纪景佳猛地睁开双眼,抽回了手,后退身子贴在了木桶边缘。


    可惜,大号的木桶也就这么大点地方,在陈白榆入了水之后,她根本就无处可躲,两人肘膝相贴,再也避不开。


    陈白榆一只手拿了巧劲一寸寸沿着纪景佳后背的督脉揉捏,帮她松着紧绷的筋骨,沉默了许久才轻声说:“这几日可曾感受到了何为命运无常?”


    “嗯。”


    何止,她还切身感受到了什么叫无能为力。


    她空有怜人之心,却根本无能为力,满心的五味杂陈,找不到宣泄的出口,压得难受。


    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头慢慢抵在了陈白榆的肩膀上,压抑的哭声慢慢响起。


    “也许明日就会有未知的苦难落到你我头上,也许还有没有来日,也说不定,”哭声悲切,陈白榆满身的邪火渐歇,放轻了动作揉揉她一头青丝,“且先顺着心走吧,能做到此时此刻无愧于心便算足以。”


    两人安静相拥,周遭浓到极致的香味慢慢淡了下来,一声声坚实有力的心跳让纪景佳安定下来,她终是底子不丰,心中积压的情绪发泄出来,哭了一会儿很快就睡了过去。


    陈白榆缓慢起身,把人抱了出来,轻轻放在了竹床上,扯了里侧的厚棉被裹住了人,穿戴整齐,出了门。


    待他推门回来时,一双丹凤眼风华无双。


    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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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棉被一角想把浸湿的那块挪个位置,刚一掀开,纪景佳无意识地蜷了蜷,双臂抱住了身子。


    轻手轻脚地躺在她身侧,纪景佳下意识地往温暖处凑了过去,陈白榆摊开四肢,任她自己寻了个舒服些的姿势,不动了。


    交颈而眠。


    “说什么花好月圆人亦寿~~”


    “山河万里几多愁~~~”


    纪景佳动了动身子,头顶传来一声“醒了?”


    “胡儿铁骑豺狼寇~”


    “嗯,”她应了一声,睁开眼睛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小声打了个哈欠,双眼又眯了起来,嘟囔着问道:“罗大哥唱的什么?”


    “戏本子,”陈白榆抻了抻腰,抬手顺了顺纪景佳睡乱的发丝,顺势下滑,指腹捏了捏她的脖颈,“再睡会吧,一会儿饭好了再起。”


    “他还会这个?”


    纪景佳来了兴致,她以前常常看到梨园相遇这等剧情,还从未听过戏,长生说过姚玉璃会一些,但她缠了好久,姚玉璃也未给她唱过哪怕一句。


    “想听?”


    “想!”纪景佳一手抓着棉被正想起身,陈白榆的手拦了过来,“想听什么?”


    她想听话本子中最常出现的那一出戏,捏了捏被角,有些不好意思说,感觉只要她说了必不会有好事发生。


    “嗯?想听什么?”


    “西厢记。”


    果然,得来一声闷笑,纪景佳都感觉到了他的胸腔都在震动,一拳锤了过去。


    陈白榆反手握住胸前小小的拳头,拢在手心捏了捏,贴近她耳侧小声笑道:“唱我倒是不会,戏本子写的什么倒是记得一些,且让本公子说与你听。”


    耳边勾勾缠缠的声音与门外罗修的粗狂之声交叠在一起。


    纪景佳听得入神,根本不知外面的罗修何时已经停了,待听完了整个故事,心中觉得这故事也并不如何,有些不明白为何会如此频繁的在话本子中出现。


    “好听吗?”


    陈白榆搭在她后腰的手不老实地动了动。


    纪景佳下意识躲避,往前动了动身子,却贴他贴得更紧了,觉得不妥又立刻往后撤了撤,抬手掀了被角就要起身,腰间传来一股大力,她低呼一声,又再度躺回了陈白榆怀中,这下更是贴得严丝合缝。


    身体蹭到了到某个曾误触过的地方,一瞬间就红了脸,仰头就要推他。


    醒来这么久,此时才看到了他的脸。


    “你......”


    她还是会为这双眼睛而心动,痴痴地看着,忘了动作。


    陈白榆向下挪了挪身子,与她的视线平行,凑近了些,盯着她的眼睛,问:“问你呢,好听吗?”


    那双眼睛放大在纪景佳眼前,这才发现他的眼尾处有一粒特别小的红点,斜斜的坠在眼睫的末端,漆黑之中一点红,煞是好看,下意识顺着他的话答了:“好听。”


    纪景佳闭上了眼睛不再看他,她承认,这一刻她被蛊惑了,心如擂鼓。


    “卿卿好香,”陈白榆无心再逗她,前倾了身子嗅着她身上的味道,“真的......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