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黎明之前(五)
好咧周维炯刚准备走,张瑞生又把他喊住了,说,不说,差点忘了。昨夜,发了薪水,都赌,有的一夜没睡,还在打呼噜。田继美这个狗熊也跟着起哄,才起床,在当院晒太阳。你呢,也别训练了,就让弟兄们放松一下。用兵之道,一张一弛,又是节气,抓紧了,还以为我这个人不近人情呢。
是的团副,你的心意我给你带到,要是开会,我再喊你,到时候由你讲一讲。
张瑞生一个呵欠接着一个呵欠,用手捂住嘴说,我真的困得难受,要去睡觉了,要是开会,你就先代表我讲一讲,我要是能赶过来,再强调。
周维炯无话可说,翻了一下白眼——这分明是大烟瘾来了,语无伦次,把前面说的忘记了,于是说,那咋能行?我不是说了嘛,我不够档次讲话呀?
哎,都是兄弟,还分个三六九等,干啥?我说的是,万一我没来,你代我讲一讲,张瑞生又打一个呵欠说,但是,记住,分家伙,必须得等我回来,知道吗?
好的,那就按照张团副说的办,要是开会,我就把你的意思先转达一下,让兄弟们知道张团副的一片好心。
很好,张瑞生又打呵欠,张着嘴说,哎,开会,还开个屁!现在,我没空,到了晚上他们又赌,咋办?看来,是个矛盾。
我看这样,我们区,许多人都送来东西,一些像猪肉呀糖糕呀大鱼呀粽子呀等,让老高带着几个人做几桌菜,聚餐。聚餐时,你肯定回来的,是不?
嗯,张瑞生听到聚餐,自然点头。
到那时,你讲讲,行不?
这个嘛行是行,礼多人不怪。你这一说我想起来了,一班长王亮,他妈的有个表妹,说是生了,我一看这小子就不是个东西,一定是把表妹肚子搞大了,藏在哪儿没说,领了钱,急得像饭烫的一样,要去看望。原来,我以为姐夫说的人当中有他,可姐夫说,这个人就会搞女人,要不是看在他忠诚的份上,早就想个法子毙了,浪费大米白面。既然他不是共党,姐夫也舍不得把他作为共党交差,我也没办法。
哦,杨团总还要找共党交差?
是呀,李鹤鸣什么人你是知道的,没个交代,能放过姐夫?所以嘛,姐夫也着急,张瑞生又打呵欠,有些坚持不住了,说得很快——这次,牛食畈的牛保长让姐夫去,名义上是接姐夫尝新,说是去年春旱,粮食歉收,许多欠租欠税的都没有交,还把牛保长的粮仓抢了,牛保长生气呀,查出来了,听说,在牛食畈潜藏有共党。
谁?
谁,我不知道,再说了,姐夫能告诉我?这是大事,姐夫要亲自处理。姐夫说了,带着张队长,几个家丁,还有勤务兵,足够了,最主要是出其不意。
好主意,杨团总真不愧是带兵打过仗的,懂得兵法。
那是,想当年……张瑞生说到这儿忍住了,又打呵欠,赶紧摆手说,不说多了,值班调整了,让你这个星期值班。
让我值班?
嗯,一班长走了,三班长那个熊样,二班长张贤亮,姐夫带着,还有谁?
那行。
看到张瑞生消失,周维炯进到院内,见田继美,用大拇指比画,到屋里去了。
过了一会儿,田继美进来了,握着周维炯的手说,支书,有急事?
在这地方只叫炯爷,不能乱叫。
我高兴呀,激动呀,田继美说,昨夜开了会,听着,挺得劲儿——我们马上就能翻身得解放了。
继美,按年龄,你比我大,论家庭,你比我可怜,但是,要是论稳重,还是要敲打敲打你,要知道,黎明前的黑暗最危险,此时,你还是要谨慎呀。
是呀,我也一直在心里这么说,可是,不知道怎么搞的,你昨天在竹林里,你讲的那些话儿,总是萦绕在我的心头,忍不住,就是做梦,也在耳边响,没办法。
好,不说这些了,你也看到了,我带了几个粽子,原来说给你们几个吃的,他见了,都拿走了,还跟我说了半天。这个人嘛,虽说有点马大哈,但是,他身份特殊,要引起重视。
这个人虽是杨晋阶的小舅子,但是杨晋阶很鄙视他,他也心知肚明。别看他有情绪就乱说,那都是表面现象,根子上,他还是向着杨晋阶的。我们的同志与之接触,要保持清醒,不能掉进陷阱。
陷阱,什么陷阱?周维炯听田继美这么说,问了一句。
张瑞生这个人,说笨也不笨,说聪明也不聪明,他就是杨晋阶的一条狗,叫他咬谁他就咬谁,从这一点上说,他智商可以归零。但是,别忘了,杨晋阶可是最狡猾的人,也是个无赖,当过土匪,打过工,还跟土匪合谋抢劫。这个人,只要有利益,什么手段都用,根本没有底线。这样的人最可怕,万一他利用张瑞生再给你挖坑,咋办?
挖坑?周维炯回忆着刚才跟张瑞生的谈话,此人说,杨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我,他妈的,又告诉我,这是为啥?哦,知道了,不是张瑞生的主意,一定是那个老东西的主张,就是让他对我说出来,看看我的表现。如果我表现惊慌失措,那就坏了,说明我就是共党。哦,好在我处事不惊,听他说了,还装不懂,不明白赤匪就是共党,还以为是土匪,是骂土匪的,没想到,是在试探。
就这一点,我们不得不重视,因为这个人是团副,权力掌握在他手里。要想搞事情,就得从他手里把民团的权力夺过来,所以,要面对他,分析他。
据我分析,这个人有这么几个弱点:一是赖。他知道自己不行,就耍赖。死要面子,不管是谁,只要扛着他,就舒坦;对于不扛他的,往死里整。二是色。遇到漂亮女人,腿都迈不动。英子说,她才来几天,发现张有事没事总到汤家汇,说是找他姐夫汇报,可总是找英子,英子躲都难。有好几次,看四下无人,还动手动脚,要不是英子有一把劲儿,会两手,就得逞了。就是这样,他还厚着脸皮说,大姐说了,让你嫁给我。
嫁给他?你六舅知道了咋办?
这个事情,英子说她自己摆平,不用我们操心;再说了,我搅进去,会坏事的。
为什么?你当哥的,又和英子都在杨晋阶家,能不管?
你还是不了解张瑞生这个人,周维炯说,我刚才不是说,这个人第一就是赖吗?那天,你没去,没有见到他在老黄家那个赖相。那个黄三姑把他搞成那个样子,还死皮赖脸想着。如果我护着英子,看是正常,但是,他肯定恨,一定没事找事。他又是团副,丁家埠民团虽说是杨晋阶的,虽说是两个副总,可是,真正当家的就是张瑞生。
周维炯又说,我也不知道吴成格这个人——有点软,也不参与任何组织,像独狼,一直独来独往,不知道啥意思。组织上没有指示,我也不便接触,最要是他咋想的,不知道。这个人是富家子弟,又是通过一定关系来民团的,又处在团副这个高位,万一是敌人派遣来的,你知道的,就危险了,十分危险。但是,到目前为止,他一点态度都没有,这一切,就像是棋盘,好多棋子都在动,只有他闲置着,但是,又同处在丁家埠民团这张棋盘上,仿佛跟他无关,就是通常说,虽在这个世界,但是人家飞起来了,俯视着看世界,这样的人,就更加危险。
这个人,我们也看不透,所以,我们几个人私下也议论过。
议论什么?
说他来这里,是因为他表妹,田继美说,他表妹,是从小订的娃娃亲,两个人感情很好,可是,长到十七八岁的时候,他表妹家被李老末土匪抢了,为了救她的父亲,他表妹与李老末土匪打了起来,一个姑娘,又没有枪,拿着刀砍,被李老末掂着枪就是一枪,打死了,所以,他爹再给他定亲,他坚决不干,非要到杨晋阶民团不可,说是为他表妹报仇之后再说。他爹也没有办法,才把田地卖了一部分,筹集不少钱,让他来这里的。
李老末不是死了吗?
是呀,但是,不是他亲手击毙的,没有亲手替他表妹报仇,不甘心,所以,一直闷闷不乐,觉得对不起表妹,也就无心民团事务。
要是这样,咱们也就别管,任何事情,任何时候,我们都不能掉以轻心,知道吗?听说是一回事儿,了解又是一回儿事儿,这里面水有多深,咱不知道,没必要涉水冒险一试。就目前,我们必须防着这个人,不要惹他。
嗯,你说的,我懂。
话说回来,还是这个张瑞生,他是杨晋阶的妻弟,杨晋阶让他担任团副,就是把大权都交给他了,在这种情况,又没理由不相信他,如果他找茬,咋办?
找茬,还能找你茬?田继美说,找你茬,我们也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