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为你们祈福

晨曦透过轻薄的纱帘,在酒店房间的地毯上投下柔和的光斑。

姜清清睁开眼,下意识地伸手向身旁探去——空地。

她撑着酸软的身体坐起,被子从肩头滑落,带来一丝凉意。

身边的位置早已没了温度,只有羽绒被凹陷的褶皱还残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体温和雪松般冷冽的气息,证明昨夜并非她一个人的梦境。

房间里静得可怕。

姜清清的目光扫过房间,最终定格在卧室外的小客厅茶几上。

一份精致的早餐安静地摆在那里,旁边压着一张便签纸。

他走了。

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席卷一切后,又悄无声息地退去。

姜清清赤脚下床,走到茶几旁,没有先看纸条,只是用手指碰了碰盛着牛奶的玻璃杯壁——还是温的。

她这才拿起那张便签。

上面只有一行利落冷硬的字迹,和他的人一样,言简意赅,不带多余情绪:

「记得吃早餐。」

没有解释,没有交代,更没有昨夜那些汹涌情绪和亲密缠绵过后该有的只言片语。

姜清清看着那行字,嘴角无力地勾了勾,一抹苦涩的笑意漫开,还未达眼底便已消散。

她将纸条揉成一团,攥在手心,指尖微微发凉。

姜清清转身走进了浴室,站在宽大的镜子前。

镜子里映出一张略显苍白憔悴的脸,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只有微微红肿的唇瓣暗示着昨夜的疯狂。

她拧开水龙头,捧起冷水拍了拍脸,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些。

就在这时,放在洗手台边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哥哥」两个字。

姜清清立刻接起电话,声音还带着一丝沙哑:

“哥?”

“清清,你昨晚去哪儿了?电话一直打不通。”

姜敬轩的声音带着一丝惯常的关切和不易察觉的焦急。

“我……我在外面有点事。”她含糊地带过,急忙追问:“怎么了哥,是不是有爸的消息了?”

“嗯,别担心了,爸刚给我打电话了。”

姜清清的心猛地提了起来,声音瞬间绷紧:

“爸?他怎么样了?他在哪里?没事吧?”

“没事没事,你别急。”姜敬轩连忙安抚:“听声音挺正常的,他说他现在在酒店休息,挺好的。”

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带来的是一阵虚脱般的无力感。

姜清清靠在冰冷的瓷砖墙上,长长吁出一口气:

“没事就好……他怎么突然回来了?之前到底去哪了?”

“他说和陈叔去旁边那座未开发的山里徒步探险了,手机一直没信号,今天早上雨停了才找到路下山。”

姜敬轩的语气也带着点疑惑:

“具体的他没细说,只说累了要先休息一下,你不是也在那边吗?他说让你中午过去酒店找他一起吃饭,到时候你再详细问问。”

姜清清压下心头的疑虑,应道:

“好,我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和哥哥又简单寒暄了几句,嘱咐他放心,姜清清便挂了电话。

她快速洗漱完毕,换回自己那身虽然已经半干但依旧皱巴巴、带着泥点的衣服。

姜清清拿起手机和房卡,径直走向门口,没有丝毫留恋。

经过茶几时,她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目光掠过那份依旧冒着丝丝热气的早餐,最终,还是伸出手,从餐碟里拿起一个做得格外精巧、她最喜欢吃的奶香小馒头。

然后,头也不回地打开门,离开了这个充满了顾言气息、让她心乱如麻的地方。

门在身后轻轻合上。

姜清清站在房门前,深吸了一口气,才抬手敲响。

几乎立刻,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

父亲姜致远站在门后,脸上带着些许疲惫,但精神看起来还算不错。看到是她,他眼里立刻涌上温和的笑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清清。”

“爸!”

所有强撑的镇定在见到父亲完好无损的这一刻土崩瓦解。

姜清清喉头一哽,几乎是扑上前去,用力抱住了父亲,眼眶瞬间就红了。

悬了一夜的心,直到真切地感受到父亲温暖的体温和熟悉的气息,才终于重重落下。

姜致远显然没料到女儿情绪这么激动,微微一愣,随即了然地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里带着安抚和歉意:

“好了好了,爸没事,吓坏了吧?是爸爸不好,让你和你哥担心了。”

姜清清在他怀里用力摇了摇头,努力平复着翻腾的情绪,将差点夺眶而出的泪水逼了回去。

她松开手,有些不好意思地吸了吸鼻子,上下打量他:

“您真的没事吗?有没有受伤?怎么会突然跑到那座山上去?”

姜致远拉着女儿走进房间,示意她坐下,自己则坐在对面,叹了口气,笑容里带着点长辈特有的、略显笨拙的温情。

“说起来还有点不好意思。”他搓了搓手,解释着:“前天下午,我和你陈叔在镇上喝茶,听旁边一位老人家说起,后面那座未开发的野山里,有棵年头很久的苍天古树,当地有个老说法,说只要能找到那棵树,在树下诚心祈福,就能保佑亲人一年到头平平安安,无病无灾。”

他顿了顿,眼神柔和地看着女儿:

“我和你陈叔一听,就有点心动了,想着你们兄妹俩平时工作都忙,压力也大,我们这两个老家伙也帮不上什么大忙,就想着……要是真有这么灵,上去为你们祈福平安,也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那也不能那种天气上去啊,多危险!”

姜清清忍不住责怪,声音里却带着后怕和心疼。

他说得很自然,神情里带着老年人特有的、做了件自以为有意义却差点搞砸事情后的歉然和窘迫。

为子女祈福平安……这个理由朴素得让人无法苛责。

姜清清垂下眼睫,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轻声说:

“下次再也不准这样了,平安不是靠一棵树祈来的,您和陈叔好好儿的,对我们来说就是最大的平安了。”

姜致远笑着连连点头:

“好好好,听你的,下次不敢了。”

阳光洒满房间,父女间的气氛温馨而平和。

然而,姜清清心底深处,却总有一丝难以名状的不安,如同窗外晴空下极淡的云絮,飘忽不定,若有似无。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姜致远平稳悠长的呼吸声。

他显然是累极了,此刻深陷在柔软的酒店大床里,睡得十分沉静,眉宇间还带着一丝未散尽的疲惫。

姜清清轻手轻脚地替他掖好被角,站在床边看了他片刻。

父亲安然无恙的睡颜让她悬了一夜的心终于落回实处,可那种莫名的、挥之不去的不安感,却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上心头。

她走到落地窗前,窗外阳光正好。

姜清清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拿出手机,拨通了哥哥姜敬轩的电话。

电话几乎是被秒接的,仿佛对方一直等在手机旁。

“清清?见到爸了吗?他怎么样?”

姜敬轩的声音透着急切。

“见到了,哥。”姜清清压低声音:“爸没事,就是累了,现在睡着了。”

电话那头传来明显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那就好,那就好……真是吓死我了,爸到底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跑去那种地方?”

“……爸说,是为了给我们祈福平安。”

姜清清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感动,有后怕,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困惑。

姜敬轩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才叹了口气,语气里是同样的无奈和心疼:

“这老头……真是越老越像小孩了,心意是好的,可这也太冒险了,等回来我得好好说说他,以后可不能这么干了。”

“嗯……”

姜清清低声应着,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窗框,欲言又止。

细心的姜敬轩立刻察觉到了妹妹的异样:

“怎么了清清?你是不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姜清清抿了抿唇,目光再次望向床上的父亲,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如同耳语:

“哥,我也不知道……爸看起来是没事,说法好像也说得通,可是……我心里总是有点不踏实。”

她顿了顿,整理着纷乱的思绪:

“那座山那么偏,天气又变得那么快,他们两个年纪也不小了,怎么会因为一个听来的传说就贸然进去?”

电话那头的姜敬轩也陷入了沉思。

“你的担心我明白,爸和陈叔都不是冒失的人,这件事确实有点蹊跷,但既然爸现在人平安回来了,我们也不好一直追问,免得他多想。”

“我知道……”姜清清轻声说,眉头却依旧微蹙着:“我只是……觉得很奇怪,而且,那个酒店经理,似乎也有意无意地引导过我上山……”

她的话戛然而止。

“什么?那个经理?他会不会是黑水国际的人?”

姜敬轩立刻追问着。

她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可能就是没睡好,胡思乱想。”

姜敬轩沉吟了一下:

“别自己吓自己,等爸休息好,你精神好些,我们再问问陈叔,现在最重要的是照顾好自己,看着点爸,让他好好休息,别太担心,有哥在。”

哥哥沉稳的声音像是一颗定心丸。

姜清清心里稍稍安定了些,但那份隐约的不安并未完全散去。

“嗯,我知道了哥。”她轻声应着:“我会照顾好爸的,你先忙吧,等爸醒了有什么情况我再告诉你。”

“好,保持联系,有什么事随时打给我。”

挂了电话,姜清清依旧站在窗前。

阳光温暖地洒在她身上,她却感觉不到多少暖意。

姜清清回头,透过门缝看着床上父亲安睡的侧影,心中那份忧虑与温情交织缠绕。

父亲平安,本是最大的幸事。

可为什么,她总觉得在这看似圆满的结局背后,似乎笼罩着一层看不透的迷雾呢?

她轻轻叹了口气,将万千思绪压回心底。

翌日清晨。

姜清清醒得很早,或者说,她一夜都睡得不太安稳。

父亲昨夜睡下后平稳的呼吸声并不能完全驱散她心头的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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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思前想后,决定去找同行的陈叔再确认一下。

姜清清在酒店餐厅偶遇了正在吃早餐的陈叔。

陈叔看到她,热情地招呼她坐下,神情自然,看不出任何异样。

姜清清寒暄了几句,便状似无意地将话题引向了前天的登山。

“陈叔,听说您和我爸前天是去山里找一棵祈福的古树了?可真是把我们吓坏了。”

陈叔脸上略带着歉意的笑容:

“是啊是啊,唉,都怪我俩老糊涂了,听人说得神乎其神的,就想着上去替你们小辈求个平安,没想到那山看着不高,路却难走得很,天气说变就变,还迷了路,害得你们担心了整整一晚上,真是过意不去。”

姜清清听着他的回答,点了点头,把心里的疑虑摁了下去,只是笑着嘱咐陈叔以后千万注意安全。

吃完早餐,她回到房间。

父亲已经醒来,正站在窗边活动筋骨。

“爸,休息得怎么样?我们今天一起回去吧?哥哥也很担心您。”

姜清清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语气尽量放得轻松。

姜致远转过身,脸上带着温和却坚定的神色,摇了摇头:

“清清,你先回去,爸这边……还有点事,暂时不能走。”

“还有什么事?”

姜清清停下动作,心里咯噔一下。

姜致远走到床头柜边,拿起一个有些年头的皮质钱包,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张微微泛黄的老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温婉美丽的女人,站在海边的礁石上,笑容灿烂,海风吹起了她的裙摆和发丝。

姜致远的目光落在照片上,眼神变得深远而柔和,带着一丝难以化开的怀念。

“你妈妈生前,一直念叨着想再来一次这边的海边看看,她说这里的海和她故乡的很像,辽阔,干净,能让人忘记所有烦恼。”他轻轻摩挲着照片,声音低沉而缓慢:“那时候总是忙,总说下次,下次……结果,就再也没有下次了。”

他抬起头,看向女儿,眼里带着一种不容动摇的执念:

“这次就是为了这个而来的,我还没有完成她的心愿,现在走,我心里总是个疙瘩。”

姜清清看着父亲斑白的两鬓和那双盛满往事与执着的眼睛。

最终,所有的不安和疑虑都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

“……好吧。”她妥协了,声音有些发涩:“那您一定要注意安全,随时保持联系。有什么事立刻给我和哥哥打电话。”

“放心吧,爸又不是小孩子了。”

姜致远笑了笑,将照片仔细地收好。

又叮嘱几句,姜清清才拖着小小行李箱,心情复杂地离开父亲房间。

酒店大堂光洁照人,弥漫淡香。

她办理完退房,走向旋转门时,那股如芒在背的感觉又猝不及防地窜上。

姜清清猛地停步,警觉回头。

她的目光穿过往来入住的客人,精准地捕捉到了视线来源。

大堂礼宾台附近,那位身着笔挺深色西装、胸别名牌的酒店经理正站在那里。

正是那位曾向她提供过“线索”的经理。

他迎着她的目光,丝毫不显慌乱,反而从容的、对着她微微勾起唇角,抬起手,幅度恰好地挥了挥。

那笑容标准得体,无可指摘,却无端透着洞悉一切的诡异。

姜清清僵硬地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行李箱的拉杆,冰冷的金属触感提醒着她此刻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