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把我也控制起来?

尖锐的铃声撕裂山林寂静,一遍遍撞击姜清清的耳膜,也撞在她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屏幕闪烁的名字——顾言。

此刻却像一个裹着蜜糖的陷阱,一个巨大的问号。

接?还是不接?

姜清清没有说话,只将手机紧紧贴在耳边,屏住了呼吸。

电话接通,那头也是短暂的沉默,似乎没料到她会接。

随即,顾言低沉急促的声音传来,背景带着轻微风声,像在快速移动:

“清清?你现在在哪?”

他声音里带着不容错辨的焦灼,甚至有一丝……怒气?

姜清清心脏被这熟悉语调刺了一下,但立刻被更深的寒意覆盖。

她咬紧下唇,强迫自己冷静,声音干涩警惕:

“我在哪里,跟你有什么关系?”

“姜清清!”他语气陡然加重,几乎是低吼:“别任性!告诉我具体位置!一个人跑去那种地方,你知道有多危险吗?!”

担忧听起来那么真实。

若是以前,她或许会软化。

但现在,每一个字都像精心排练的表演,充满讽刺。

危险?最大的危险,或许正来自电话对面的他!

一股混合恐惧、背叛和愤怒的情绪冲上头顶,让姜清清失去最后冷静。

她对着电话口不择言地低喊:

“危险?什么危险?是跟踪我父亲的危险?还是被你蒙在鼓里像傻子一样玩弄的危险?!顾言,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要相信你?我凭什么相信你?!谁知道你会不会参与其中?!谁知道你现在打电话来,是不是想确认我有没有发现你的秘密?!”

电话那端,顾言的声音戛然而止。

所有急促质问、担忧怒火,仿佛被一瞬间抽空。

死一样的沉默通过电波蔓延,沉重得令人窒息。

只有细微电流声,证明通话尚未中断。

顾言沉默了。

没有立刻反驳,没有震惊,没有被她无端指责的愤怒……

这沉默,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姜清清的心脏,几乎让她无法呼吸。

姜清清宁愿他暴怒斥责她胡说八道,宁愿他立刻否认一切……

可他偏偏,沉默了。

就在她被这可怕沉默压得几乎崩溃时,顾言的声音再次传来,却完全变了一个调子。

之前所有焦急怒气消失殆尽,只剩下一种极致冰冷,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疲惫沙哑。

“你……知道了什么?”

顾言问,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

“我知道了什么?”姜清清哽咽着,声音破碎却带着淬毒般的恨意:“我知道了我父亲失踪前被一辆黑色越野车跟踪,我知道了那车上有一个该死的鸟类logo,我知道了那个logo和你书房里那枚宝贝袖扣上的图案一模一样,顾言,你告诉我,那家黑水国际到底是什么?你和他们什么关系?我爸爸的失踪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

面对她连珠炮似、带着哭腔的质问,顾言在电话那头,再次陷入令人心死的沉默。

几秒后,他才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艰涩:

“清清,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听我说,那里现在很危险,立刻离开,回酒店去,等我过来,我会……”

“等你过来?”姜清清尖声打断他,泪水模糊视线:“等你过来做什么?把我也控制起来?还是像对付我爸爸一样让我消失?顾言,我告诉你,休想!我不会再相信你一个字!我就算死在这里,也不会再等你!”

“姜清清!”顾言声音猛地拔高:“立刻给我回来,你不能……你不能总是这样不顾后果地往前冲,你就不能……偶尔相信我一次吗?!”

他尾音里,竟然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哀求?

但姜清清已被愤怒恐惧冲昏头脑,捕捉不到那一丝异常,只觉得他话语充满控制虚伪。

“相信你?就像相信你那枚朋友所赠的袖扣一样?”她冷笑着,语气刻薄至极:“顾言,我们完了,从你最开始把我推走,自己选择江晚怡的那一刻起,就完了,我的事,不用你管!”

说完,她几乎耗尽全身力气,想要挂断这通令人窒息的电话。

“等等!”

顾言急忙的吼出声,仿佛预感到她的动作。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因急促而有些颤抖,那层冰冷伪装似乎终于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其下深藏的、压抑太久的情感恐慌。

“清清……别挂!求你……别一个人去冒险……”他声音沙哑得厉害:“你就不能……像十六年前,试着再依赖我一次吗?”

十六年前?

姜清清准备按下挂断键的手指猛地顿住,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僵在原地。

心跳骤停了一下。

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顾言。”她声音不受控制地发抖,带着难以置信的惊疑:“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十六年前……什么十六年前?”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只有顾言沉重呼吸声传来。

“清清,我都是为了你好,你现在先回酒店好吗?”他声音恢复了些冷静,却更显疲惫:“伯父那边我已经派人去查了,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为了我好?呵……”姜清清笑声凄凉,带着泪意:“顾言,你总是这样!什么事情都要瞒着我,自作主张!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人?一个需要你全方位保护的瓷娃娃,还是一个根本没资格知道真相的傻瓜?!”

她喘着气,心痛得无以复加。

“我现在只求你一件事,如果……如果我出了什么意外,照顾好晴悦,她不能再失去亲人了!”

说完,不等顾言任何回应,她猛地按下了挂断键。

世界瞬间安静了。

只剩下山林呼啸风声,和她自己剧烈心跳。

姜清清靠着粗糙树干,大口喘息,眼泪终于决堤般涌出。

但仅仅几秒,她便用力抹去眼泪,深吸一口冰冷空气,看向不远处更加茂密幽深的森林,眼里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坚定。

她姜清清,这一次,谁都不靠!

爸爸,等着我!

山路越发陡峭难行,周围树木遮天蔽日,即使天色尚早,林子里也昏暗得如同傍晚。

姜清清一边艰难跋涉,一边徒劳呼喊:

“爸爸!爸爸!有人吗——?”

回应她的,只有山谷空洞回音和偶尔惊起飞鸟扑棱的声音。

不知走了多久,腿像灌了铅般沉重。

迎面碰上一位背着柴火、匆匆下山的老农。

老农皮肤黝黑,满脸皱纹,看到独自一人、狼狈不堪的姜清清,显得十分惊讶。

“女娃娃,你怎么还往山上去哩?”老农停下脚步,操着浓重口音,焦急着劝着:“快莫往上走了!瞅瞅这天色,乌沉沉的,闷得很,马上要有大暴雨喽!这山里的暴雨吓人得很,路滑得很,搞不好还有山洪塌方,危险着咧!快跟俺一起下山去吧!”

姜清心里一紧,抬头望天,果然发现不知何时天色已彻底阴沉,乌云低垂,空气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山雨欲来气息无比浓重。

她感激地对老农笑了笑,声音因之前呼喊而沙哑:

“谢谢您大叔,我……我再找找就回去,请问您前天下午,有没有在这附近见过一个大概这么高,穿着灰色夹克,看起来五十多岁的男人?”

她比画着父亲身高衣着。

老农皱着眉头努力回想,最后还是摇头:

“俺没注意到嘞,这地界平时没啥人来,更别说前天天气也不太好,女娃娃,听句劝,赶紧下山吧,天黑了又下暴雨,可真要了命哩!”

姜清清谢过老农好意,却依然固执摇头:

“我再往前找找看,找不到我就回去,谢谢您!”

老农见她态度坚决,叹了口气,摇摇头背着柴火快步下山去了。

姜清清望着老农远去背影,又看了看阴沉可怖天空,内心挣扎万分。

父亲线索近在眼前,或许望乡台就在前方不远处……

她咬了咬牙,继续向上攀登。

时间一点点流逝,天色以肉眼可见速度迅速变暗,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迅速晕染开来。

山林里光线变得极其微弱,几乎看不清脚下路。

“爸爸!爸爸——!”

姜清清呼喊已经带上明显哭腔和嘶哑,回应她的却只有越来越大山风,吹得树叶哗哗作响,仿佛无数双手在暗处窃窃私语。

恐惧和绝望如同冰冷藤蔓,再次紧紧缠绕住她心脏。

体力几乎耗尽,嗓子疼得冒烟,而父亲依旧踪迹全无。

理智终于战胜固执。

姜清清知道,再走下去,不仅找不到父亲,自己可能也会陷入绝境。

她不得不做出艰难决定——先下山,等天气好转再打算。

她转过身,准备沿来路返回。

然而,山里天气说变就变,毫无征兆。

“轰隆——!”

一声闷雷在天际炸响,仿佛敲响灾难鼓点。

紧接着,豆大雨点毫无缓冲地、密集砸落下来,打在树叶上、泥土上,发出噼里啪啦巨响。

瞬间,天地间便被一道无比巨大、白茫茫雨幕彻底笼罩。

倾盆暴雨!

冰冷雨水瞬间浇透姜清清衣衫,模糊她视线。

脚下土路几乎在几秒钟内变得泥泞不堪,滑得难以立足。

“呃!”

姜清清脚下一滑,差点摔倒,慌忙抱住旁边一棵湿滑树干才稳住身形。

狂风裹胁暴雨,疯狂抽打她单薄身体,寒冷瞬间侵入骨髓,让她止不住浑身发抖。

四周一片漆黑,只有偶尔划破夜空闪电,能短暂照亮狰狞扭曲树枝和疯狂舞动雨帘,那景象宛如鬼蜮。

下山的路在哪?!

来时足迹早已被暴雨冲刷得一干二净!她彻底迷失了方向!

“救命……有没有人……”

姜清清试图呼喊,声音却被巨大雷声雨声吞没,微弱得连自己都听不清。

暴雨如瀑,冰冷彻骨,能见度几乎为零。

她被这突如其来自然灾害打懵片刻,巨大恐惧绝望几乎要将她吞噬。

父亲失踪焦灼、对顾言猜疑、身体冰冷疲惫……所有负面情绪山呼海啸般涌来。

但姜清清猛地一咬舌尖,尖锐痛感刺激她几乎涣散神经。

“不能倒在这里!”她对自己嘶吼,声音被暴雨吞没:“爸爸还在等我!晴悦还在等我!”

求生的本能和被责任强化意志,在这一刻压倒恐惧。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剧烈喘息着,透过被雨水模糊视线,拼命观察四周。

闪电再次划破夜空!

就在这刹那光明中,她锐利目光捕捉到左前方不远处,山坡下似乎有一片异样阴影——

那不是树木轮廓,更像是一块巨大岩石天然突出部,或许

没有时间犹豫!

这可能是唯一机会!

她立刻行动起来,几乎是连滚带爬朝着那个方向挪动。

泥泞湿滑山坡变得极其危险,她手脚并用,指甲抠进泥土里,好几次差点滑倒滚下山去,全凭一股狠劲稳住身体。

终于,她艰难挪到那片阴影下。

幸运眷顾了她!

那果然是一块巨大、略微倾泻岩石,其下方形成了一个勉强可容一人蜷缩进去浅洞,虽然不足以完全挡住所有风雨,但至少能避开大部分直接砸落暴雨,提供了一个相对干燥点立足点。

“呃……”

姜清清缩进了岩石下,浑身湿透,冷得牙齿咯咯作响。

但暂时脱离直接冲击雨水,让她获得了片刻喘息思考机会。

仅仅躲着不够。

寒冷和失温是最大敌人。

暴雨不知道要下多久,她必须想办法维持体温,并且……让人发现她。

她摸了摸口袋,手机还在,但不出所料,屏幕漆黑,无论怎么按都没有反应,显然已因浸水或低温自动关机。

求救希望破灭。

但姜清清没有放弃。

借着下一次闪电光芒,她快速扫视这个小小避难所和周围。

岩石下方有一些被风吹积过来枯枝和干枯落叶,虽然不多,而且靠近外侧已被打湿,但最里面靠近岩壁还有一些保持着干燥!

一个念头闪过脑海。

她小心翼翼将那些干燥枯叶和细小枯枝收集起来,堆在身前。

然后,她从自己贴身小包里,一个即使全身湿透也努力保护着、装有父亲照片和少量必需品小防水挎包。

姜清清摸出了两样东西:一包纸巾和……一个口红。

纸巾是易燃物,而口红主要成分是油脂和蜡,同样是极好助燃剂。

她将干燥纸巾揉松散,又将口红用力刮下一些,混合在枯叶细枝中。

然后,姜清清摸出了随身携带——也是顾言曾经送给她、她一直习惯性带在身边,那个金属外壳精致打火机。

“咔嗒…咔嗒…”

冰冷颤抖手指几次打滑,终于,一簇微弱、却无比珍贵火苗跳跃了起来。

她小心翼翼护着火苗,凑近那堆混合了纸巾口红引火物。

火苗舔舐着易燃物,挣扎了几下,终于,呼地一下燃烧起来。

一小堆温暖篝火在这个绝望雨夜、在这个小小岩石洞穴里诞生了。

火光驱散一小片黑暗,也带来一丝微不足道却至关重要温暖。

姜清清将几乎冻僵手凑近火堆,感受着那一点点暖意,眼眶发热。

她不断小心添加着那些收集来、尽可能干燥细小燃料,维持着这生命之火不灭。

同时,她将那金属打火机盖子打开,调整着角度,让它能反射篝火光芒,偶尔对着洞口外、山下可能方向,规律地晃动几下,希望能引起注意。

尽管她知道,在这暴雨黑暗中,这希望渺茫得可怜。

姜清清做着这一切,依靠着惊人冷静和身边一切能被利用微小资源。

她不再徒劳嘶喊,而是保存体力,所有意志都集中在生存和被发现这两件事上。

时间在暴雨寒冷中缓慢流逝。

就在姜清清添加完最后一点燃料,火堆渐渐变弱,寒意再次袭来,绝望感重新升腾时候——

一道强光穿透雨幕,扫过了她所在区域。

不是闪电,是手电筒光柱。

姜清清心脏猛地一跳!

她几乎是扑到洞口,用尽最后力气,挥舞着手中那个反光打火机,嘶哑喊出声:

“这里!有人!在这里!!”

光柱猛地定格在她这个方向。

紧接着,一个模糊急切身影,顶着狂风暴雨,踉跄着、却无比迅速地朝着她方向奔来。

那人影越来越近,即使雨水模糊了一切,姜清清也瞬间认出了那个她无比熟悉、此刻却心情复杂到极致身影。

是顾言!

他浑身湿透,额发紧贴脸颊,脸色是从未有过的苍白焦虑,那双总是深沉难测眼睛里,此刻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恐慌和……失而复得庆幸。

顾言几乎是摔跪着冲到岩石下,一把将几乎冻僵的姜清清死死地、用力地拥进怀里。

“姜清清!”他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剧烈喘息,滚烫呼吸喷在她耳畔:“你吓死我了!你真是……吓死我了!”

冰冷雨水顺着他脸颊流下,滴落她颈窝,那温度,竟灼烫得惊人。

姜清清僵在他怀里,手中那个冰冷金属打火机,“啪”的一声掉落在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