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泪葫芦弯墨香莲青山

第第155章 又出事端

美丽超市门口的梧桐树叶子被秋风卷着打了个旋,慢悠悠落在积着薄尘的水泥地上。许前进那辆半旧的皮卡车刚在路边停稳,引擎还没彻底歇火,香玲就从超市里颠颠地跑了出来,蓝布围裙上沾着星星点点的面粉——她刚在后厨蒸完一笼红糖馒头,笼屉掀开的热气还没散尽,听见熟悉的发动机声响,就知道是许前进他们从县上医院回来了。

“哎呀,你们可算回来了!可算回来了!”香玲的声音里裹着股子急火,额头上沁着层薄汗,鬓角的碎发都黏在脸上,说话时胸口还在起伏,“我瞅着墙上的挂钟都过了饭点,心里头跟揣了只兔子似的打鼓,可算盼着你们到了。”

许前进正弯腰拧车钥匙熄火,闻言直起身,手里还攥着本牛皮纸封面的病历本——周美丽这两天感冒加重,咳得夜里睡不着,今早天不亮就往镇上医院赶,刚输完液往回走。“怎么了这是?”他把病历本塞进洗得发白的裤兜,眼角的皱纹里堆着几分疲惫,目光却先落在香玲慌张的脸上,“看你慌的,超市里出啥岔子了?”

周美丽也从副驾驶座下来,下意识裹了裹身上的薄外套,风一吹就忍不住咳嗽两声,脸色还有些苍白:“是不是有人来捣乱了?”她太了解向玲的性子,平日里温温吞吞的,不是天塌下来的事,绝不会这样失了分寸。

香玲往超市后身的巷子口飞快瞥了一眼,声音压得低了些,带着股子没辙的无奈:“是许大宝家的……他爹他娘,还有他媳妇,仨人这会儿正堵在咱家门口呢,就那么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跟钉那儿似的,谁劝也不听,拉都拉不动。”她两只手在围裙上搓来搓去,脸上满是为难,“我本来想给你们打电话,可又怕前进哥开车分心,这路上大货车多,万一出点啥事可咋整?就只能在超市门口守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瞅着路,等你们回来再说。”

“他们又来?”许前进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个疙瘩,像是被谁用手揪着似的。许大宝是村里前几年提拔的南山石艺厂厂长,前段时间因为贪污行贿被查了,这会儿还在里面没出来,这家人这些日子跟疯了似的,三天两头来闹,一口咬定这事跟他脱不了干系。

“别气,气着你身子不值当。”周美丽轻轻拉了拉许前进的胳膊,又转向香玲,声音透着股镇定,“走,我们过去看看。钢蛋,小虎子,你们把车上的药箱放超市里,跟我们来。”

皮卡车后斗里“噔噔”跳下两个年轻小伙,钢蛋穿着件印着图案的t恤,同村的小虎子则套着件工装夹克,俩人刚才陪着去医院拿药,这会儿听明白缘由,脸上都带着火气,拳头攥得紧紧的。一行人往巷子深处走,刚拐过超市后墙,就听见一阵尖利的哭喊顺着风飘过来,跟指甲刮过玻璃似的,不用看也知道到了地方。

许前进家那扇红漆大门前的空地上,果然横七竖八躺着三个人:许大宝他爹蜷着身子,背紧紧靠着门框,脑袋一点一点的,嘴里哼哼唧唧不知在念叨啥;他娘则直挺挺地躺在台阶下,灰白的头发乱蓬蓬的,眼睛半睁半闭着,胸口时不时起伏着喘口粗气;最闹腾的要数许大宝媳妇,她干脆盘腿坐在门槛上,见人经过就拍着大腿喊,唾沫星子随着声音喷得老远,裤腿上还沾着不少泥。

“啊!你们可算回来了!日子过得倒是滋润啊!”许大宝媳妇一眼就瞅见了走过来的许前进和周美丽,声音陡然拔高八度,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得能刺破耳膜,“我们家都塌了天了,你们倒好,还有闲心去镇上逛悠!凭什么啊?就因为你许前进是村干部?当官的就能吃香的喝辣的,眼睁睁看着我们去死?”

周围已经围了十几个乡亲,有抱着胳膊站在边上看笑话的,也有真心实意想劝和的。村东头的吴婶蹲在许大宝娘旁边,拉着她枯树枝似的手劝:“老嫂子,起来吧,地上凉得透骨,有话咱好好说,在这儿躺着像啥样?传出去让人笑话。”

“就是啊,大宝这事跟前进八竿子打不着。”旁边一个戴草帽的大爷也帮腔,手里的烟袋锅子敲了敲鞋底,“当初查账的是镇上派来的人,带着账本一项项核对的,证据都摆在那儿,咋能赖人家前进呢?”

可那家人像是聋了似的,许大宝媳妇反而闹得更凶了,拍着大腿直嚷嚷,嗓子都喊哑了:“怎么没关系?要不是他许前进提拔大宝当厂长,大宝能有机会犯事?他这是把人往火坑里推!现在出事了,他倒想拍拍屁股撇干净,门儿都没有!”

周美丽往前走了两步,脸色虽然还透着病气,声音却稳得很:“大宝媳妇,这话你就没道理了。当初是你们一家人提着点心匣子上门,大宝他娘拉着我的手求了半天,说想让大宝试试承包石艺厂的活儿,说大宝办事机灵,别总在家游手好闲待着。前进是看在同村的情分上,又考察了大宝小半年,见他做事还算踏实,才推荐上去的,这些事全村人谁不知道?”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三个赖在地上的人,带着股子失望:“再说,大宝挪用公款是他自己的主意,账本上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谁也赖不掉。当初查出来的时候,前进跑前跑后帮着你们家凑钱退了一部分,就想争取个从轻处理,这些你们转头就忘了?”

“就是就是!”围观的人群里立刻有人附和,“前进那阵子愁得头发都白了,天天往镇上跑,谁没看见?”

“我不管!”许大宝媳妇梗着脖子耍横,乱蓬蓬的头发黏在汗津津的脸上,活像个疯婆子,“反正我们家不好过,你们也别想舒坦!他许前进要是识相,就赶紧想办法把大宝弄出来,再赔我们家十万块钱,这事就算了了!不然我天天来这儿堵着,让他这干部当不安生,让全村人都看看他的真面目!”

“你这叫什么道理?”周美丽气得脸色更白了,忍不住提高了声音,胸口因为激动起伏着,“但凡有点良知的人,都不会说出这种昧良心的话!大宝是成年人,自己做的事就得自己担着,凭什么让别人替他买单?”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呼吸,转身对许前进说,“前进,咱们进屋,别跟她在这儿耗着,简直是无理取闹。”

“对,不理她!”香玲也跟着劝,声音里带着气,“实在不行就报警,说他们非法骚扰,让派出所来处理,看他们还敢不敢闹!”

“别报警。”许前进一直没说话,这会儿才闷声开口,声音里带着股子化不开的疲惫,“都是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传出去不好听。随他们去吧,爱咋咋地,咱们进屋。”他说着,抬脚就要往门里走。

可许大宝媳妇见他们要走,像是被踩了痛脚,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几步就冲了过去,一把抱住了走在最前面的香玲的腿,跟抓着救命稻草似的,死活不肯撒手:“想走?没门!不解决问题谁也别想进屋!我今天就耗在这儿了,看谁耗得过谁!”

“你松手!快松手!”香玲被拽得一个趔趄,吓得脸都白了,使劲想甩开她,可那女人的手跟铁钳子似的,“你这是干啥呀?有话好好说,别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

“我就不松手!”许大宝媳妇像块烂膏药似的黏在地上,抱着香玲的腿嚎啕大哭,声音里带着股子刻意的夸张,“许前进欺负人啊!当官的欺负老百姓啊!我们家男人被他坑进去了,现在还想动手打人啊!大家快来看啊!这就是村干部的真面目!”

这一闹,周围的人都慌了神,想拉又不敢拉,怕沾一身麻烦。就在这时,一直憋着气的钢蛋再也忍不住了,他本就性子急,跟炮仗似的一点就着,见香玲被这么欺负,眼睛瞬间红得像要冒火,大步冲过去吼道:“你这个熊娘们,撒开!敢欺负我姐,你找死呢!”

话音未落,他扬手就一个巴掌抽了过去,“啪”的一声脆响,在安静的巷子里格外刺耳。许大宝媳妇的哭声戛然而止,捂着脸颊愣了足足有三秒钟,随即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哭得比刚才凶十倍,声音穿透了半个村子:“打人了!许前进家打人了!当官的仗势欺人啊!没法活了啊!大家快来评评理啊!”

“钢蛋!你干啥!”许前进猛地回头,厉声喝止,脸都气青了,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周美丽也赶紧拉住钢蛋,怕他再动手,又去拽许大宝媳妇的胳膊:“你先松开香玲,有话我们慢慢说,钢蛋动手是不对,我替他给你赔不是,但你这样闹也解决不了问题啊!”

可许大宝媳妇像是找到了新的救命稻草,哭得更起劲儿了,抱着向玲的腿死不肯放,嘴里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他们打人!当官的打人!我不活了!今天就死在这儿了!”

围观的人群也炸开了锅,有人指着钢蛋骂他冲动,也有人低声说许大宝媳妇活该,吵吵嚷嚷的,把本就不宽的巷子堵得水泄不通。许前进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一地鸡毛,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像是有无数只蜜蜂在里面嗡嗡叫。他这辈子当村干部,没别的念想,就想让村里日子好过点,咋就摊上这么档子事?

香玲被拽得腿都麻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还在耐着性子劝:“嫂子,你先起来,地上凉,仔细冻出病来。咱们有话好好说,打解决不了问题,闹也解决不了问题啊……”

阳光透过巷子顶上的树叶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可这光落在许前进身上,却没带来半分暖意。他看着躺在地上装死的许大宝爹娘,看着撒泼打滚的许大宝媳妇,看着围在周围指指点点的乡亲,只觉得心里像压了块千斤重的石头,沉甸甸的,喘不过气来。这日子,咋就这么难呢?

终于许大宝媳妇松开了香玲的脚,周美丽等人走进屋里,“她们爱咋咋地吧,前进,要不报警吧!”

许前进望了望门外,心情愈发沉重起来……